翌日。晨光初现,湖面薄雾弥漫,夏风未及吹散。
醉伏船头的少年缓缓醒来,从在六岁的稚童之身睁眼起,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二个年头,如此放纵饮酒却还是第一次。
思亲而不见亲,回去的路依旧难寻。万般思绪无人可诉,但从未有过放弃,自他第一次对着铜镜看到那张稚嫩的脸开始。
看着那张几乎和他前世儿时一模一样的脸,他就明白,同名也许并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侍女湘儿端来洗漱的水和牙具,旁边摆上一个小几和一个小火炉。几上摆放着碗筷、一碟凉菜和一碟酱菜,炉上热着一锅清粥。
洗漱完,用过粥后,湘儿与同行考生的女婢们相约去采买旅途所需的吃食和物什。去省府赶考行水路,顺江而下,也不颠簸,有侍女随行者不少。
少年则应同窗相邀再次泛舟湖上,同览君山胜景。
把酒当歌,弄箫吟赋,自是应当时。
待众人尽兴,想起归途,已是斜阳西落,水天共一色。
眼看湖岸渐明,忽地一声沉闷巨响随着震动仿佛从水底深处传来,紧接着就是大浪翻涌,船身剧烈摇晃。
少年一手紧抓船舷,想着此地并无地龙翻身之象,究竟是出了何变故……就听到不知哪家小厮落水的呼救声。
本性使然,终是无法做到漠视,于是将玉箫别于腰间,纵身入水。
好不容易将小厮救回,连推带举的将人送上了船,却因动作太大,腰间玉箫滑入了水中。
此箫可算是少年这世父母留下的遗物。
本是少年家中门客忠伯外出游历,采药时结识的一名方士所赠,两人分别时,方士曾说可留待有缘人。
忠伯有感方士话语另有深意,便依心而行,归来后就将此物赠予了少年的父亲,其父离世前又交给了他。
这玉箫就此成了少年随身而携的珍爱之物,所以他未及多想,又回身潜入湖中。
待潜入深处,才惊觉似乎有股无形的水流漩涡裹挟着玉箫下沉,并且恐怖的吸力已将他卷入其中。
他用尽全力试图游离漩涡,却是徒劳。四周越来越暗,他只能感受到身体的下沉,始终无法挣脱。
就在他即将气衰力竭之时,感受到那股庞大吸力开始逐渐减弱,便再次奋力向上游,终于望到头顶开始有亮光传来……
此时,玉箫已经沉入水底,无形的水流漩涡慢慢地全部收入玉箫之中,像是找到一个新的躯壳,可少年未能看到这一幕。
……
岳城,从君山回城的路上,有一片因湖水下降形成的滩涂,连绵的芦苇将之与道路分隔开,只留一条小径。
此刻红霞满天,芦花飘荡,落日余晖再为天地间撒下一片金芒。
住在民宿的男孩从君山下来后途经这片滩涂就惊喜地停留下来,乐呵呵的捡寻石头。
他偏爱这种历经岁月冲刷后形成的鹅卵石,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旅游,只要遇到都会收集一些带回家。
看来这次毕业旅行收获不少,背包已很显沉重。满意后他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块伸入水中的大石,便迈步走了过去。
在大石上清洗完身上泥沙,才抬眼望去,只见霞光万丈,水天相连,显得无比壮阔,又赶紧拿出自拍杆,想与夕阳来个合影。
男孩举着自拍杆,一边寻找最佳角度,一边调试着设备参数,不觉间已到了大石边缘。只听“扑通”一声,男孩还来不及尖叫,就一脚踏空跌入湖中。
他只恨背包太沉,一时难以脱身,身体不断往下沉。就在他即将脱下背包之时,一股强大吸力将他连人带包卷入了其中。
……
一名身穿汉服的女子亦被眼前美景所吸引,泊好车就迈步走下来。
微风轻拂,衣袂飘飘,婀娜身姿在晚霞映照下显得不染凡尘,飘逸脱俗。
正是酒店里的莺声女孩。
落水声惊起一群沙鸥,女孩沿着芦苇丛中的小径循声寻去。
走过芦苇丛就是一片开阔的滩涂,远处水面已不见涟漪,只有一块大石伸入水中。
女孩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上大石,正准备打开手机相机取景,就听一阵水花声响起,然后一个白色身影突的浮出水面,一头黑色长发水淋淋的遮住面部,隐约可见一张发白的脸和乌紫的嘴唇。
吓得女孩一声惊叫,急急后退中一个不稳就跌下大石,花容失色的瘫坐在地,手机也不知甩飞到哪去了。
只见白色身影爬上大石,剧烈咳嗽后开始喘着粗气。女孩惊吓的捂住小嘴不敢出声,眼泪却扑簌往下掉。
小半晌后,白色身影似乎缓过劲来,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擦干脸上水渍,这才露出俊朗的脸庞,还有一双深邃又仿若含有星辰的眸子。
竟是泛舟湖上的少年书生!
少年见眼前女子一脸惊恐、梨花带雨的瘫坐在地,自知定是自己刚才突然冒出来吓到了人家姑娘。
没顾上去想自己本在湖心沉水,怎么再上来就到了岸边;
也没顾上女孩服饰的奇异之处。
连忙撑地起身,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才面向女孩,双手相叠往前轻推,微躬身,诚恳的行一礼道:“小生不可,惊到娘子实非所愿,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