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弘的脸上现出几分不自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顾墨杭也正等着他,他只是表明了身份,说是自己的亲爹,却没说进宫的原因,顾墨杭也好奇得很,却不好问。
清雅想了想,换了个问题:“这么说,在宫里的那几次,您是故意提点我们的么?”难怪她早就觉得那赵总管莫名地对她好,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顾弘语带不屑道:“你们一个傻不愣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不对你们提点一二,不被人连皮带骨吃了就是幸运,再说皇帝又防着你们。”
“皇上为何要防着侯府?”清雅也觉得,建业帝有些莫名的敌意,让她恨不得敬而远之,还有太后、皇后,反正宫里就没有一个顺眼的人。
顾弘的神色变得肃穆,好半天才沉声道:“我其实并非顾家血脉,而是周氏后人。”
夫妻俩对视一眼,情不自禁轻呼一声,他此时说的周氏后人自然不是普通平民百姓,难道是皇室后裔?
顾弘的眼神变红,射出嗜血的光芒,双手紧握成拳:“周康,我与你势不两立。”
周康,这可是建业帝的名讳。难道,顾弘的仇人,竟是当今皇上建业帝?
“你们不要这副表情,我周康的恩怨,没想过要将你们拉进来,若不是你穷追不舍,非要追查那连姬的下落,我又怎么会跟你相认?”
“你说的是什么话?小时候扔下我,现在还想这样吗?”顾墨杭的眼神带着愤怒,“父仇不共戴天,你选择诈死,定是他逼迫你太甚,你将实情相告还好,若不然,我们都不知道何时回因你而丧命。”
他这话并无夸张,如今,建业帝频频试探,先有怡心殿一事,后有秦浅月进宫一事,这些都是在试探他,只要他稍稍露出马脚,建业帝必会要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清雅此时弄清楚,为何建业帝有意无意提起她的外祖父,又让她娘进宫诊病,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还有那次在怡心殿,她和顾墨杭都是被人引到怡心殿去的,而这也是建业帝的手笔,目的就是为了试探赵总管,也就是顾弘,说明他已经起了疑心,这样的状况下,只要稍有差池,他们,甚至是她娘,孙府,长安侯府,恐怕都会身首异处。
幸好,顾弘易容术了得,否则,若是他以往的样子,秦浅月毕竟是一个女人,若是认出了他就是老侯爷顾弘,怎么都会露出异状,幸好她并未认出他来!
三人都沉默着,过了好久,顾弘才抬起眼,锐利地看着顾墨杭:“你这里够隐秘吧?”
顾墨杭道:“放心,这书房周围我布置了阵法,除了自己人,没有任何人能进来。”
顾弘将手负在背后,来回踱着方步,过了好久,才缓缓道:“我的生母,是太后身边的侍候的,我是先帝跟宫女的儿子,太后对我的出生耿耿于怀,偏出生之日,天降祥瑞,先帝对我很是看重,引起了太后和皇兄的猜忌。”
夫妻俩都震惊起来,不用说,这又是一出为了夺嫡而引起的争斗,只是他们如何都没有想到,顾弘会是建业帝的兄弟。
两人压下心中汹涌的波涛,顾弘凝视着墙上某处,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个时候,太后想方设法要除掉顾弘,找人批命,说他是天煞孤星,将会掀起血雨腥风,后来,周塱势力渐大,联合朝中官员逼宫,要求处理顾弘母子,先帝因此忧忧郁成疾,太后趁机扶持幼子登基,先帝在临死前悄悄托付亲信将周弘辗转送出了宫,成了顾府的子嗣,先帝临死前颁下的最后一道旨意就是对顾氏封侯,然后撒手人寰。
周弘长大后,就成了名正言顺的长安侯。
原来,眼前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他不是赵鸿,也不是顾弘,而是周弘,他本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谁知,却被压制了数十年,任谁都会有心有不平。
两人不甚唏嘘,建业帝此举,跟弑君夺位有什么分别?清雅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拉了拉顾墨杭的衣袖,暗示他说些什么。
顾墨杭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道:“原来如此。”
清雅瞪他一眼,就不能说些暖心的话?好歹是你的亲身父亲好吧。
她走近顾弘,轻声道:“公公,之前的事已经过去,您不要太伤怀,将来该如何做,还望您指点我们。”
她没有这个时代的奴性思想,不会傻乎乎地劝他回头是岸,这是皇权社会,当权者就能将所有人踩在脚下,视如蝼蚁,虽然,她并无什么野心,但事到如今,若是他们不站在顾弘这一边,建业帝也不会卖他们的人情,反而会将他们赶尽杀绝。更何况,血浓于水,她相信,顾墨杭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最终他们还是会父子一心,对付外敌的。
再说,建业帝登基的时候,手上甚至染满了自己父亲的鲜血,这等弑君弑父之徒,本就罪无可赦,如今大锦朝也是民心不稳,就算顾弘有夺位之心,他们也不会反对,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顾弘登了高位,很有可能比建业帝做得更好。
顾弘听了清雅的话,老怀安慰,儿子缓不过劲来,这个儿媳倒是个通透的,很快就站在他这一边,若是换了其他闺秀,吓晕过去都是好的,这个儿媳妇,不错。
“你唤我什么?”顾弘眉头一皱。清雅立刻想起来,是啊,他这一生最不喜的怕就是内侍总管这个身份吧,叫公公什么的的确最容易让人误会了,于是改了口:“爹!”
顾弘有几分激动,赞赏地看了清雅一眼,仰头叹道:“为父若只是想要报仇,有一百个机会可以杀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只是时机不成熟,外敌屡屡进犯,众皇子都还未成气候,他若就这么死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此非我意!”
“您有何打算?”顾墨杭终于开口问道,此时并非赌气的时候,关键时刻,还是要顾全大局的。
“皇帝已盯上了侯府,你们的处境实在岌岌可危,如今最好是以静制动,他想要抓我们的把柄,没那么容易。”
“您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顾墨杭闷声道。他不是任人压在头上的主儿,有仇必报是他的性格。
顾弘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问:“众位皇子中,你觉得谁最有前途?”
顾墨杭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认真,想了想才答:“二皇子、四皇子都不错,其他皇子年纪太小,还看不出什么来。”
顾弘却摇头:“我在宫中多年,觉得天分最高的还要数十四皇子,可是,他是汤府的人。”汤丞相为人圆滑深沉,跟他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更何况,如今清雅是他的儿媳,汤府却有个女儿在孙府做妾,孙继祥早些年还宠妾灭妻,正妻妾室水火不容,这样的关系,怎么都不能和平共处。
而且,十四皇子年幼,要想有所作为,也是很多年后的事了,侯府现在就遇到了麻烦,他等不了那么久。
跟顾弘谈过之后,清雅回到墨清居,思绪都还是乱的。
没想到啊,自己竟然一头扎进这浑水之中,如今要与皇帝对抗,得好好想个对策才是。
她亲自去了一趟孙府,旁敲侧击了地问起了外祖秦家的事,自然就提到秦浅月嫁给孙继祥的原因。
秦浅月听她问起这事,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雅儿别胡说,让你爹知道了可不好。”
这一段时间以来,汤氏几乎成了摆设,翻不起什么浪来。虽然如今府里没有女人让她劳心劳力,但毕竟影响夫妻感情,毕竟,那都是陈年旧事,人都不在了,再谈起那些,不是徒惹伤怀么?
清雅仔细审度秦浅月的表情,倒跟顾弘说的有几分相符,她明显看到娘的神色滑过一抹痛楚之色,对顾弘此人更是小心翼翼地不想提及,清雅也不再问她,只是说:“以后若是看到长得像他的人,不要太过惊奇,说不定是老天爷怜你,让你一睹旧颜呢。”
秦浅月掐了她胳膊一下:“小姑娘家家的,胡说些什么?我与老长安侯不过是定过亲,却只见过一两次面,后来又退了亲,形同路人,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清雅不以为然,你当人家是路人,人家却未必也这样想,至少,建业帝就是知情人之一,否则,又怎么会召了她进宫诊病呢?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