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可以归我吧?”
老酒鬼回过头,看了看张野,又看了看同行的开明。
开明组长一声冷笑,异样的眼神,似乎是除了张野外,在场第三个知道这酒膏对林九之妙用的人。
酒妖本身体质独特。只要有酒精傍身,便是不死不灭之躯。
但也许不曾有人注意,林九身上还有着另一个特点——即他自身战斗力,一定程度上与他饮用酒精质量成正比。
喝得酒品质越高,则展现出来的妖力就越强,这种强可怕就可怕在没有上限——小到路边几十块钱的勾兑酒,大到诸酒海中窖藏百年的年份原浆。
为什么一个嗜酒如命的人在看到这些酒膏、又确保自己不会被酒精毒死时,没有率先一步品尝美味?
因为林九很清楚!一旦自己食用了这些酒膏,极大的可能就是当场暴走,爆发的妖力误伤在场所有人!
正因为如此,这些外人眼中不过奢侈品的东西对张野来说却莫过于最大的宝藏——这里的每一坛上古贡酒,必要时刻都可以转换成保命用的战斗力。
“想拿便拿,反正这东西对其他人来说意义也不见得多重大。只是别忘了你来之前答应我的条件。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是基于你的承诺而言。”
开明组长冷冷笑道,说完,居然真的就背过了身去,仿佛是示意他们要动手就赶紧拿。
“谢谢!”
老酒鬼咽了口唾沫,当场发了疯一样开始搜刮这地方所有的酒坛。
昔日蜀山之上,张野用那块玄龙铁的边角料为他打造了一个容量巨大的“无限酒窖”,说是说珍藏天下好酒,可实际到了现在也还是空空如也的摆设一个。
但今天明显不同了。
“无限酒窖”有了这些可以大量兑水的酒膏,从今往后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无限酒窖”!林九一坛一坛的往自己兜里填装战利品,脸上的喜悦堪比秋收时节满载而归的辛勤老农。这份感动装不出来,完全就是一个人走在路上被天上馅饼砸昏的那种幸福。
“大哥你这收割速度有点快啊……那啥这边的都是兄弟你就不一人留个一坛做做纪念啥的??”
贺准张大了嘴巴,看着那边收酒比割草还夸张的林九着实是有些一脸懵『逼』。
他心说我也想捞一坛回去珍藏啊……
见者有份的东西你二话不说就自己一个人拿完了?
你特么是魔鬼吧!!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他咽了口唾沫,竟然有些无助的看了看张野。
“问。”
张真人今天心情大好,就冲着这些千年贡酒,这一趟虎『穴』就没有白来。
“他兜里那个口袋是什么呀……特么无底洞啊!为什么这一个酒窖的酒,他唰唰唰就给装完了呀!这无量天尊的又是什么逆天法宝啊!”
贺准一脸崩溃的神情,一天之内遭受的打击真的有点让这颗小心脏感到吃不消。
信息类法器稀少归稀少,但摆在他面前,凭他的见识至少还能认出来。
可这无底洞口袋又是什么鬼?!
你特么是岛国动画片里的某只蓝胖子机械猫嘛!有个装也装不满的四维口袋啊!
“这个不属于法器,确切的说应该叫‘空间类阵器’。”张野淡淡一笑,装『逼』装得风过无痕,“用不着惊讶,因为这东西属于本门独创,铸造方法也是不对外传,只是比起信息类法器知道的人更少。具体原理我不跟你多说,反正说了你也未必能理解,你只要知道这是收容类的法宝,可以靠奇门之术无限填装东西就可以了。”
“无限”两个字纯属装『逼』。空间类阵器永远有一个容量限制,装够了一定量就会自行封闭,无法继续填装。但张野就是不解释,反正最终解释权在我,你肉眼测不到空间阵器的极限,想怎么定义还不是全凭我一张嘴?
“这东西……很稀罕吧……”
贺准想了想,有些生无可恋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稀罕,人手一个。”
张野亮了亮自己腰间的锦囊,不远处的跑堂小哥也一脸坏笑,跟着掏出了自己的“无限剑匣”。跟在张野这个老油条后面,他这个山里出来的淳朴小伙终于也学会了什么叫“嘚瑟”。这一刻看着贺准那种歆羡中带着抓狂的神情,跑堂小哥嘴上不说,然而心里活动用三个字来形容:好极了。
“大哥呀……既然你这么阔绰,干脆也送小弟一个呗?”
贺准抽动着眼角,他心里在盘算要不要趁着某天夜黑风高,把这群人全部下『药』『迷』倒,然后卷起所有的法宝来个卷铺盖走人。
张野说“可以啊,你送我一保命符,礼尚往来我肯定送你一枚空间阵器。”
“……”
张口闭口保命符,贺准觉得这朋友铁定是没法做了。
“没事你时间还很多,我不介意你慢慢考虑。”
张野嘿嘿一笑,看着这小子一副打趣的目光。
“怎么了?”
那边看着林九“收获喜悦”的红衣突然一震,看着林九站在酒坛深处,伸出的手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他面『露』惊惶,呆呆的样子仿佛不知所措。这一变化迅速引起了张野的注意,他走上前去,只见老酒鬼站在一座半人高的巨大酒坛面前,面『色』凝固如同一座石雕。
“怎么了?”
他重复着红衣的问题。
“没……没事……”
老酒鬼摇了摇头,然而额头上的冷汗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
“到底怎么了?”
张野眉头一皱,意识到问题可能没那么简单。
“我也不知道……”老酒鬼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只是刚刚那一瞬间,仿佛丢了魂一般不知所措。我觉得这坛子里可能有什么东西,但我很害怕……我不敢打开。”
“敌人?”
跑堂小哥神『色』一紧,随即取出长刀,做戒备姿态。
“都小心点,随时准备好应对敌袭。”
张野也护着众人拉开距离,所有人都保持了一个默契,等待着最前方的跑堂小哥第一个出刀。
他默默上前,一手握刀,一手揭开了尘封的酒塞。
坛子里仍旧飘出一股奇异的酒香,只是没有异动,惹得跑堂小哥凑上前去看了看坛中到底有什么。
这一看,看得他脸『色』泛白。
尺八的壮汉从坛前退了回来,扶着墙壁,一副反胃作呕的模样。
林九早已像一座枯萎的石雕,定在原地,不能动弹。剩下几人莫名胆寒,只有张野上前,确定了一眼跑堂小哥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人。
确切的说,一具在酒『液』中泡干,历经浮肿,最后又慢慢萎缩的古尸。
尸『液』和酒『液』凝固在一起,淡黄『色』的膏体铺满了坛底一层。
而那具形状保持完好的古尸则双手抱膝蜷缩在坛中,动作很像是母腹中的胎儿。
开明组长也上前,看了一眼坛中景象后,脸『色』也不免挂上了一层寒霜。
他开口道:“应该是数千年前外族屠城之时‘幸存’下来的人。看骨骼大小,还是未成年。大概是父母为了保护他,将他藏在了这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可惜……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张野默默盖上了这座酒坛的酒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却仿佛已经看见了数千年前发生在这座酒窖中的景象:外面的战火映红了满城的天光,身为祭祀的父母将半大的孩子藏在酒坛中保命,然而这一去,便是数千年未回。
“覆巢之下无完卵,自古战争便是这样,没有什么人可以幸免。”
开明组长摇了摇头,看着张野,眼神中却透着另外一层意思。
张野抬起头,只见他站在众人与自己中间,嘴唇上下蠕动,刻意把背影留给了身后其他人。
“这是林九。”
他的嘴唇上下开合,最终的唇语定格在四个字。
只是这短短四个字,却看得张野如遭雷击。
在两人的眼神交汇中,他仿佛看见开明组长对他神情淡然地说:“你就不曾质疑过林九的出身吗?酒妖体质,不死之身。无形无相,不老不灭。
“因为这就是他的出身。
“他是阳墟遗孤,是死去的阳墟人,在怨念之下化成的酒妖。
“这就是他的本体。
“这就是他的在世之身。
……
这就是。
林九。
……
耳畔回响着巨大的嗡鸣。
张野摇晃着脑袋,试图驱逐走这些嘈杂的声音。
他的意志突然间有些震颤,仿佛原先的世界有些松动,各种东西都悄然偏离原位。而有着同样表情的是人群中的林九,他木讷而又可悲的望着张野,仿佛什么也不用说,自己已经知晓了一切前因。
“带回去,厚葬。”
张野微微哽咽。将这座半人高的酒坛,单独装进了自己的空间锦囊中。
不明真相的众人各自神伤,只是这份伤感,大多是源自于对陌生人的身世同情。
酒窖中的酒膏已经搬运完毕,红衣清点了一下,小坛一百二十八,中坛五十四,半人高的大坛一共十三。
这偌大一个酒窖,被张野一人搬运一空。他没打算留给基地的开采人员,顶多梁警司张参谋那边他会分出个十几坛做彩头。
时间过去了很久。
头顶的动静渐渐平息。
跑堂小哥神情微动:“用不用我上去看看?”
“太危险了吧?万一人还没走呢?”张野摇了摇头,心里只觉得还不够稳妥。
“我来吧。”
红衣怯生生地开口道:“我是鬼妖之形,可以潜行上去,看看有没有人。”
“有把握吗?”
张野有些迟疑。
他心里其实十分不愿让红衣去冒险,但事实就是这群人里没有一个有斥候的本事。
“有,我只是穿墙后稍稍『露』个头,一旦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回返。”红衣看着他,语气肯定而又认真。
“行。”张野点了点头,“万事小心。”
“明白。”
红衣宽心一笑,随即身形虚化,慢慢上浮。
她脱离酒窖与地面的隔层,然而淡化的身形浮出地面,却瞬时感觉自己被缚囚笼!
一股莫大的压力将她整个单薄的身形锁住!随后强制实体化,再被一股念力级的大手缚在空中!
“乖乖,上钩了。”
身后,有怪异的笑声传来。冷的像是穿过锁骨的铁链,冷得不给人半点喘息的空间。
红衣是鬼妖之身,最引以为傲,莫过于一身百年念力。
然而在这个人面前她却丝毫提不起那股骄傲,因为实力差距太过碾压,这种被人牢牢握在手掌中的感觉,一如手枪塞入口中,死死抵在喉咙眼——想吐,却又不敢妄动分毫。
在前所未有的惊惧中,她一点一点转过了头。
这一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猩红之眼。
那对红『色』的双瞳倒映着一张女人的苍白面孔——不是别人,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