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京都的那位朋友。”
老道士的语气一瞬严肃,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很艰难地涉足这个话题,“我会予以重视,但是仅仅也只是重视而已。”
“京都的那位朋友?”
张野稍微愣了一下,随后迅速反应了过来,“哦你说娄震廷。”
“怎么说?”他冷笑了两声,“这事儿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也是难为老家伙你还能记起来。是,那家伙跟我有过节,而且排除私人恩怨,他本身也是个祸害。怎么的,你们道域第一宗门,就打算对这件事视而不见?”
老道士的意思他听得明白,引起重视,但也仅仅限于重视而已,也就是保持观望,不采取任何手段措施。
这次的行动本来就包含了祸水东引的目的在里头,在张野看来娄震霆那家伙的威胁绝不下于此前碰到的任何一只妖物、异种,不加以控制,假以时日必成大患!他在医大校医院中饲养的怪物集结了欲念、妖邪、以及地灵之害,一个不懂玄门却能控制妖物的高智商反社会人格,老实说此时此刻老道士表现出的态度让他寒心。
“不是视而不见,而是你要考虑到我们是一个宗门。”老道士闭眼微微摇头,“以一个宗门之力对付一名普通人,本身就是可笑至极的事情。我并没有直接回绝你,而是承诺了会先予以重视,最后在决定作为。因为我知道你并不算什么省油的灯,能算计到你,对方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善茬。”
“诶哟谢谢夸奖。”张野敷衍着鞠了一躬。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返回京都?”老道士眺望着江面上的斜阳,不动声『色』地问。
“不然呢?虽说老家是在这儿,但我的全部家业严格算起来还是在京都。”张野耸了耸肩,“先把父母安顿好吧,这条应龙好歹还是做了点好事,虽然留下了隐患,但是多少帮我吃完了那河伯冤死之后全部的怨气。现在只要他不中途身亡,我爹妈那头就不存在什么危险。徽城这边我最多再住个三五天,然后带上小伞妖,重回京都。”
“七天时间运送应龙回昆仑,之后我会抽空去一趟京都,尽一尽我这个做师傅的本分,也顺带会会那个娄震廷。”老道士看了看天,想了想以后回答。
“挺好的。”张野呵呵一笑,“尽本分倒在其次,关键还是想办法治一治那个祸害。”
“怎么的?你很怕他?”老道士『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神情,“真稀奇嘿真稀奇,你张野居然也会有碰上以后这么怂的人?”
“不是怕。”
张野冷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细微的『迷』茫。
“怎么说呢?内心深处一股隐隐的不安吧。”他『揉』了『揉』眉心,“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说不上来,就是单纯的心神不宁。”
“道家明神咒,回去以后焚香沐浴,多念诵两遍,睡一觉起来我保证你啥事儿都没有。”老道士笑笑,也不知道是真的乐观不以为意,还是在刻意的安慰他。
“你这话我耳熟。”张野嘴角一撇,后来想起来是听老酒鬼也这么说过。
“那么就此别过?”
夕阳西沉,雨后的江面上,渐渐在薄雾中泛起了一层细细的余辉。张野伸了个懒腰,因为无话可说,所以或多或少有些分别时的尴尬。
“就此别过吧。”老道士点了点头,回望着身后收起船锚静待归航的一船人沉默不言。
江湖儿女,好聚好散。
“昆仑门人,在此不忘张先生恩遇。”
踏着回程的步伐,远远的一船弟子对着张野遥相致意,为首者是那名不苟言笑的元振道师,当然也包括了此前那名不识泰山的草帽男宗衍。
“昆仑门人,在此不忘张先生恩遇!”
恍若震天的呼喊声,在江上乘风飘出去很远很远。
……
“我爹妈呢?”
回到家以后张野轻轻带上房门,一眼是撞上了客厅中闭目养神的青衣。
“卧室,正在沉睡中。”青衣睁眼,眼神中稍纵即逝的欣喜过后,回神时还带着片刻的恍然。
张野不知道在自己离家的这段时间里她是不是又迫使自己陷入了沉睡,自从了解了这妮子的过往以后好好的南方姑娘在他心里总是不时被贴上一张“睡美人”的标签。
“需不需要现在把他们叫醒?”
看着张野一直盯着自己的样子,纵使淡漠如二姐,此时此刻也是下意识一阵脸红,她一阵面红耳热地避开了张野的目光,一边迫切地开口试图转换话题。
张野摇了摇头,说不必,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儿也好。
“这次收获怎么样?”
青衣问。
“盆满钵满。”
张野笑了笑,一脸疲倦的靠上了自家沙发。
“听起来基本目标都达成了?”
青衣也是体贴,这种时候,全然不加避讳地走到了他的身后,如妻子般贤淑的替张野捏起了肩头。力度轻柔,舒适解乏,两人的默契浑然天成,一举一动间不存在半点事前商议。
“达成啦。”
张野笑笑,在背后的一双温柔玉手前显得惬意而自然。
“中途倒是遇上些小麻烦,不过问题不大,几经周折以后到底还是说服了那帮眼高于顶的昆仑门人。”
“和预想中一样孤高排外?”青衣问。
“跟预想中一模一样。”张野戏谑的一笑,“两百年修为的应龙,规模庞大到覆盖整个长江水面的四象封灵大阵。只可惜这次你没有亲临现场,百丈高的玄武神位,在江面暴雨中手撕几十丈长的应龙!场面之血腥暴力、壮观宏伟,怕也是世上百年难得一见。”
“是么?不让我去现场的是你,现在嘴上说可惜的也是你,呵呵,你倒是会做人啊。”青衣冷笑了两声,捏在张野脖子上的手也跟着加重了几分力道。
“怪我。”张野苦笑了两声,“没让你去是正确的选择,那帮道士目中无人的嘴脸确实可恨。至于最后那百丈巨兽的水中硬撼没能亲眼一见也的确是可惜,毕竟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四艘铁船,上下八十八名昆仑弟子,加在一起堪比四名地魁境修者的真元输出。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掌握这种级别的力量,那种撼天动地的感觉,当真是让我体会到了一把传说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生而有限,但以你的造化,未必不行。”青衣微笑,“不用再跟我描述战况啦,反正我又看不到,你直接说结果就可以。”
“结果就是那头应龙伏首,带着河伯死后的全部怨气,正随着那帮道士返回昆仑天池。”张野耸了耸肩。
“也就是你父母这边算是安然无恙咯?”
“当然。”张野冷笑,“只要那头应龙活着撑到了昆仑,不仅是我父母,我全家都安然无恙。”
“什么意思?”
“应龙伏首,但不等于隐患解除。”张野面『色』沉静,“他体内的怨气并未彻底散去,怨死的河伯,随时随地在等待着借尸还魂。应龙不死还好,稳住了这颗*,后面的事情一切好说。如果他未撑到昆仑山便中途嗝屁……呵呵,”他苦笑,“咱们的结果不出意外也是跟着嗝屁。”
“河伯的道术豁免,加上应龙的百年修为。”青衣眉头深锁,“这样的局面,你告诉我算是盆满钵满?”
“事情不能只看一面啊。”张野笑笑,“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但在此之前,咱可有些明确的实际收益。”
“比如?”青衣凝眉。
“比如啊。”张野微笑,法决暗掐,窗外的天空中,一时间紫『色』的雷光暗暗涌动。
“纯正的道息。”青衣定神,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
“正牌上清道术,道息能不纯正?”张野暗自好笑,“一次牛刀小试,帮自己赚了一个便宜师傅。”
“你的意思是火车上的那名灰衣道人?”
“聪明啊!”张野鼓掌,“猜的?”
“能让你感到赚,对方必然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而你对那帮昆仑道士的称呼一律是‘眼高于顶’,可见如果真是在外拜了师,对象只能是那个曾在火车上让你『露』出过敬佩之『色』的道人。”青衣回答。
“厉害。”张野点头,“明年年中的六元甲魁,好消息是接下来这半年里咱有了一个可为之长期奋斗的小目标。”
“是么。”青衣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是微笑,但神情却并无多少高兴的意思。
“你不开心?”
张野回过头,通过那只手上的力度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
“只是平白无故的心忧吧。”青衣摇头微笑,“我这人悲观惯了,不必在意。”
“你也有隐隐的不详预感么?”张野皱眉,“我不想隐瞒,事实上这种感觉从我回来之前一直就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在结果出来以前,你我的担心并没有半点用处。”
“所以我让你不必在意。”青衣摇了摇头,“时候不早,天『色』也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张野点头,最*了一下肩上手掌的温度。
夜『色』中雷云涌动,暴雨刚过,天空中的水汽却从未减少。夜幕中的船只溯源而上,在长江冰冷的水流中,眼神冰冷的应龙终于趋于空洞,最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