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霞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搀着妈妈。
“妈,您是不是风湿性关节又严重了,好好吃药了吗?”
林霞看着妈妈艰难走路的样子问道。
早些年的体力活令她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免疫力低下,这几年又在冷库工作,慢慢地就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
梁栋只看到了林妈妈走路颤巍巍的,他没看到林妈妈的手,所有关节都凸起大包,由于关节变形,造成十个手指都是向外翻的…
“我没事,老样子了。你快跟我说说你姐,你姐为什么不回来?她是不是还在生妈妈的气?妈妈小时候不该把她送走…”
林妈妈对当年送走林萍一直都是自责内疚的。
“妈,您想哪儿去了?我姐好着呢,她还让我给您带回来一个大红包。对了妈,我姐买房子了,她再也不用租房子了,是一套两居室,您也有地方住…”
高兴的事太多,林霞说着那个连着这个。
“你姐买房子了?那得多少钱呐!”
林妈妈停住脚步,“你姐哪来的那么多钱呀?”
“妈,我姐首付了一部分,剩余的分批支付。”
林霞解释。
“就是欠人家的?欠多少?妈这里还有一些,不能让你姐一个人扛啊。”
林妈妈急了。
真像林萍说的,多亏没在电话里说,电话里真说不清。
“妈,您先别着急,等我回家好好跟您说。”
林霞拽妈妈的胳膊,拉着她走。
上一个小坡,拐弯就是林萍家的老房子——三间平房。
起初林霞没有感觉出异样,三间房犹在。
只是走到跟前,林霞发现原本在中间的院门挪到了西南角临街处。
可是,到了院门口妈妈并没有停下来,还往前走。
再往前是原来的院子扒开一道门。
说是一道门,其实就是院墙扒个口。
“妈,这怎么啦?!”
林霞的语气带着质问。
不是质问妈妈,是质问这件事。
“回屋再说。”
林妈妈不等林霞反抗,拉着她就进屋。
还说什么呀,一眼就能看出来呀。
原本中间是客厅,左右是卧房的三间房,现在变成进门只有一个小门厅,右转进来是一间卧房。
好好的三间房被硬生生的在中间打了一堵墙。
这是分家的架势。
一边一半。
“妈,这是怎么回事?”
还用问吗?
但是林霞不相信,还是脱口而出问了出来。
“不说了,先吃饭吧,都凉了。”
林妈妈去掀开床前面茶几上盖着的饭菜。
“妈,吃什么吃呀,我哪有那么饿。您倒是说这是谁干的?什么时候的事?”
林霞的话就是废话,还用问吗?
她是气昏了头脑。
林妈妈不说话,在茶几前的沙发上坐下。
林霞这才顾上环顾这个房间,北侧靠墙是一张床,南侧靠窗是一个三斗桌,那还是她小时候写作业的学习桌。
中间就是一个双人沙发,沙发前面一个茶几,茶几前面一组柜子上放着一个破旧的老式电视机。
锅灶就支在门厅里。
家徒四壁。
比家徒四壁更残忍的是人心。
林霞叹了一口气,稍微平静一下,她在沙发上坐下,说道:
“妈,姐姐买房子了,过完年就跟我走,跟他离婚,再也不回这个破地方了。”
林妈妈看着林霞。
几个月不见的小女儿变样了,黑色的羽绒服里是一件褐色的高领毛衣,运动裤装在雪地靴里。
清爽的像个大学生。
林妈妈拉着林霞的手,“你和你姐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妈,您放心吧,我们好着呢。”
说着林霞就要给姐姐打电话。
“跟你姐报个平安,告诉她我今晚就不跟她说话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林妈妈在旁边嘱咐。
“为什么?”
林霞恨不得把所有的事都赶紧告诉姐姐。
“要不你姐该担心了。”
林妈妈说。
好吧,林霞动动嘴角没有说话,等着姐姐接听。
林萍已经知道林霞到家了。
梁栋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
她没有联系她们,是留给妈妈和妹妹见面亲热的时间。
不管妹妹以前怎么混,始终没有离开过妈妈太久。
“小霞,到家了?见到妈了吗?她身体还好吧?你跟妈说我值班走不开,让她过完年跟你一起来。”
林萍在电话里高兴地说。
林霞高兴不起来。
她也不会掩饰。
“姐,妈挺好的,我跟她说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林霞已经尽量掩饰了。
“小霞怎么啦?怎么听你不太兴奋,妈没事吧?”
林萍问。
“没事。姐,妈给我端好吃的去了,今天晚上就别说话了,明天再给你打。”
林霞看着妈妈说。
眼睛里不知不觉已经噙满了泪水。
以前她不依赖姐姐,姐姐几乎不在她的印象里。
相处这段时间以后,她愈发的喜欢姐姐依赖姐姐,姐姐处事不惊,姐姐从容坚定,姐姐有目标,为之努力不屈。
“好,我就不打扰你们啦,你跟妈说一声,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林萍收线。
这一晚林萍睡得特别踏实。
以前她跟妹妹是远的,只是有一个妹妹而已。
以前她跟妈妈是远的,知道妈妈不容易,她心疼她的方式就是拼命挣钱把她接出来。
现在,妹妹就像一条线,串起了她和妈妈,串起了她和那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这一晚林霞睡得特别憋屈。
她心里想了无数遍明天早上起来拿砖头砸了他们的门窗。
她不能这样忍气吞声。
林妈妈这一晚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小女儿也出息了,这要是往人前一站,也是亭亭玉立。
难过的是自己的遭遇,想当年她下乡当知青认识了林爸爸,自己父母都极力反对,是自己不惜跟父母决裂留下来的。
谁能想到因为这个男人,伤害了自己父母,还连累了孩子。
她希望找机会跟林萍好好谈谈,如果孩子们也无所谓,她就跟林爸爸离婚。
虽然自己不甘心,不甘心拱手相让。这么多年的不撒手,自己也是遍体鳞伤。
第二天一早林霞起来,她起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在门厅做早饭了。
林霞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按照原计划,她今天是要找大伟的。
经过一夜的思考,她改变主意了。
她要去找林永强,那个从没有正眼看过她的爸爸。
“小霞你去哪儿?”
林妈妈问她。
“我去上厕所。”
林霞边说边走。
她的神情分明不是去厕所。
“小霞不要惹事,忍忍就过去了。”
林妈妈一把抓住林霞的手。
“妈,忍忍忍,你能忍我忍不了,都欺负成这样了还忍,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林霞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她已经压抑一夜了。
她能做的就是不砸他家门窗。
砸也没有意义,人家都不在这儿住。
林霞挣脱妈妈,冲出门外。
林妈妈赶紧进屋拿上外套去追。
等她追出去,林萍已经上了出租车。
林妈妈赶紧拦一辆车去追。
出租车到林永强的自建别墅时,他们的窗帘还是拉着的。
还没有起床。
今天是大年三十,忙了一年的人都在休息。
这个别墅林霞早就知道,这是她爸和那个女人公然生活的地方。
她以前麻痹自己,不去想这些。
现在她从燕城回来了,她见过世面,知道大城市人怎解决问题,她不能任他们这么欺负。
“哐哐哐”林霞用脚踹别墅的铁门。
“谁呀,要杀人呐!”
一个披头散发睡眼惺忪的女人披着睡袍拖着拖鞋边走边问。
她打开门看到林霞。
她是认识林霞的。
虽然她没有跟林妈妈和林家女儿正面交锋过。
这么小个镇子不是熟人的人也见过几次面的。
更何况她撬了人家的爹,又怂恿人家爹把人家妈的三间破平房弄回一半。
其实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断了林永强的退路,那个老女人真能忍,一直拖着不离婚,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变数。
“你…你干什么?”
女人怒问。
“滚开!我找林永强,让他出来。”
林霞混社会那点痞劲儿此刻正好得到发挥。
“干什么!社会混不下了来这儿撒泼!”
林永强也穿着睡衣从屋里出来。
“谁让你把房子拆走一半的?大别墅还不够你住吗?”
林霞没有跟父亲打过交道,从小这个所谓的父亲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那是我和她事,你参合什么?”
林永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那是我妈。”
林霞说。她满腔怒火。
“我还是你爸呢,你叫过我吗?”
林永强质问林霞。
“我爸?你看你配吗?”
林霞眼睛里是蔑视。
“亏得你哪个妈,真是没有教养。”
说着林爸爸就举起右手,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下去。
随后赶到的林妈妈见状一把抱住了林永强的胳膊。
林永强顺势一甩,“啊”地一声,林妈妈被重重的甩倒在地上。
由于风湿性关节炎,她的脚趾抓地能力已经不行了。
更何况林永强这一抡是铆足了劲的。
林霞一看妈妈倒地,她来不及去拉妈妈,跳起来就要去抓林永强。
她哪是一个男人的对手。
被林永强一把推开。
林霞正要再上前厮打,就听见地上的妈妈说:
“小霞,别打了,不要打了,他是你爸。”
“爸?我没有这个爸爸。”
林霞哭喊着去拉地上的妈妈。
林霞一拉,妈妈“哧”地倒吸一口凉气,她身上吃疼的厉害。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教的孩子,别说我没养活她们,我养她们干嘛,一个个白眼狼。”
林爸爸不失时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