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新年最后两个小时。
歌剧院中,众人刚刚结束了最后一次排练。
从众人脸上的表情去看,这场排练的结果并不理想。
“还来一次吗?”宋宁静嘴唇微抿道。
“就这样吧。这种东西,彼此之间没有默契去配合的话,练多少次都没用。”调音师说。
“只剩下两个小时了,这也差太多了,而且你的手,真的没问题吗?”洛子阳玩着手机,随声道。
众人看向少女的指尖,贴着创口贴,食指更是在刚刚的排练中磨的鲜血淋漓......
“我不想拖累你们。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了。”宋宁静眼神不甘,紧抿着嘴唇。
“好啦,大家都已经知道你尽力了,没有人在责怪你。”弯弯轻声说着,将新的创口贴贴在少女的指尖。
“宁静小姐已经学得很快了,不是个人的问题,是大家配合的问题啦。”
“一直练下去,大家精神都会疲惫的,会起反效果的哦。”
“不如就将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时间,交给命运安排好啦。”
“或许两个小时以后,大家就会突然开窍,变得默契不是吗?”弯弯轻笑道。
听着少女所说的话,宋宁静眼神微动,望向身后,只见乐队的所有人都看着她,彼此间神情微妙,与白天不同的是,她没在众人的脸上看到责备与质疑......
“接着。”一向和她不对付的调音师都呵呵笑着,丢来一瓶罐装汽水。
少女手忙脚乱的接过汽水。淡紫发少女拍着她的肩膀,眼神淡然:
“大家都已经做的很好啦,所有人都在为同一个结果努力,无论结局如何,都不应有遗憾。”
“时间最终会抚平一切,我们能做的,唯有等待。”
“要相信,大家所共同仰望的这片天空,不会辜负我们的。”
众人的视线定格于天空。
灰暗的天空,亦有几点繁星闪烁。
病床中,白发少女坐在轮椅中,缓缓抬头望向夜空,内心紧张,而又期盼着某一刻的到来。
世界尽头,粉发少女独守在极夜,一人抵挡机械狂潮。
无数座城市中,世界各地仍有军人抵挡机械怪物的入侵,敢于站出来的人们在街头演讲,尝试激发人们内心深处的勇气,科研人员们加班加点研发着抵抗机械的武器,不知疲倦。
每一颗繁星都如此渺小......
信标塔上,青年缓缓抬眸,在发现起初黑暗的天空已有繁星点缀后,淡然一笑:
“看来,这场暴雨马上就要停下了。”
金发少女依偎在青年身旁,同样望向那片青年眼中的夜空,嘴唇轻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明宇,那天我说告白......”
就在这时,青年手机里传来的急促的消息提示音。
:我到了!华国特区最远的城市,097号城市,拿下!高原上的夜空,大家看看!信号塔就在我的脚下!
星星好像就在我的眼前一样,伸出手就能摘到。
:我也到了,梵城信号塔,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来不及了来着!
:你们那算什么!我这可是琴城,被机械怪物入侵了的城市!我可是跟着同伴穿过了机械怪物浪潮来到信号塔下的!你们看哈哈哈哈,下面全都是机械怪物!
:我也到了,虽然路途坎坷,遭遇了很多危机,好在结局不错......
:我也到了。抱歉,心情有些沉重,没能向大家分享喜悦,跟着我的同伴没能抵达此处。
:节哀。
:节哀......
:......
:槐序老师呢?
槐序十七:当然到了。
大部分群友都已经抵达了目标城市的信号塔,温明宇清点了一下,一共有六十七座信号塔能够在两个小时后被成功点亮,距离最初预定的一百零二座还有些差距。但那也够了,这些信号塔已足以照亮大片夜空。
要知道,他最初预估的期望是三十座。
在重重困难险阻,步步危机下,最终能够有三十座信号塔被点亮,便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了。
谁能想到,一群素未谋面,彼此没有羁绊的陌生真的能够完成这样的奇迹。
望着群里面头像变灰,未曾再发言的人们,温明宇面色又有几分沉重。
这一路上危险重重,他们要面对械皇瞥视,其他特区的政府阻拦,不乏许多在机械入侵下沦陷的城市,那里还有着更危险的机械怪物。
这些没能归来的人们,
恐怕都已遭遇不测。
青年在内心向那些人们致敬。
向同一片夜空下所有平凡而又伟大的陌生人致敬。
还剩下最后两个小时。
青年注意到,
先前在002号城市遇到的那名少女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没有在群里面发消息。
002号城市与二人所在的001号城市隔海相望,在青年的眼中倒映着,如今,那片城市上空仍乌云笼罩,雷声密布......
..........
暴雨犹如雷怒,疯狂冲刷着地面的一切。
一名少女在几辆车的车灯下试图冲破封锁线,却被车上下来的身着黑衣的人拦了下来。
“那位小姐,等一下!这前面真的没办法过去,是市长下达的命令,前面的区域太危险,我们已经封锁了!”
少女手中拿着相机,望着周围突然出现的人群,她的眼神隐隐闪过几分不安,内心渐渐焦急了起来。
距离点灯还剩下最后两个小时,而如今002号城市的信标塔就在前方,就在她打算前往这座信标塔的时候,突然来了一群人,声称前方有危险拦着她,不让她往前。
她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械皇的‘瞥视’。
有人想要阻止她去点亮002号信标塔。
可时间已经只剩下两个小时了......
就要来不及了!
少女微微咬着牙,懒得和这些黑衣人说任何话,俯低身形,想要强行挤入人群当中,下一刻,少女被猛地拉住了手,身形站立不稳,直接倒在了地上,怀中的摄像机也在砰的一声中摔在雨中,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雨水淋湿少女的长发,让此刻的少女面色看上去既苍白而又憔悴,望着镜头碎裂,似乎摔坏了的摄像机,少女眼神微颤着,在下一刻突然如同发疯了般冲到那台摄像机前,手颤抖着检查着摄像机的拍照功能。
在大雨中,无论少女如何去摁动摄像机,回应她的也只有黑暗的屏幕......
耳旁声音嘈杂,而少女的内心此刻都快崩溃了,抱着怀中的摄像机,长久压抑以来的委屈与不甘在此刻爆发,她大哭了起来,泪水混杂着雨水流落于脸庞。
这是她的妈妈在离开前送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她一直都将其当精神寄托,不断拍照,记录风景也只是为了想让她的妈妈看到那些景象......
“我要报警!什么前方封锁,市长下达的指令,都是骗人的,我才不相信,这种事情!你们是在非法囚禁,放开我,放开我!!”
少女长发凌乱,如同疯了般大喊着,竟然从几名成年人的手中挣脱了,却一个没站稳再度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膝盖、手臂、脸上都被藏在积水下的尖锐石子划破,出现了血痕。
“就算危险又怎么样,有机械怪物又怎么样,就算是械皇的瞥视又怎么样,就算我死了又怎么样,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少女咬着牙,还想起身。
就在这时,又一辆车开到。
从车上走下了一个女人,声音洪亮:
“就是市长的命令,前方有秘密武器试射,你难道想要强闯这里吗?”
少女被黑衣人架持着来到女人身前,她紧咬着牙关,不甘地看着女人的脸。
时间仿佛回到了两天前的那个早上,二人亦如此刻,在人群中相视。
“你是那个记者?”女人眉头微挑道。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我是市长的秘书,更应知道,这就是市长的指令。”
“骗人,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少女突然大喊着,越喊越激动,
“才不是!是械皇的瞥视,你们都是械皇的人,你们都在为械皇卖命,是因为害怕,你们才来阻止我的,是因为害怕......”
赶来的镜头媒体对准着这一幕,不停抓拍着镜头。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将这名少女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了。
唯有女人知道。
少女所说的是真的。
那名名为智者的机械身影曾嘱托过她,阻止点灯。
一想到那道身影的所作所为,女人最终轻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看上去平和些:
“回去吧。”
少女听到这面色微微灰暗,就在她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内心隐隐绝望时,突然发现记者中一道熟悉的少女身影此刻正拍摄着眼前的画面,并向她比了个手势。
那名少女是与她约定一起前往002信标塔的闺蜜。
她猜到了少女要做什么。
她突然和疯了般摆脱了人群,凑到了镜头前:
“拜托了!电视机前的各位,还在002号城市的各位!我们想要在新年到来的零点点亮信标塔,想让这一幕被更多的人看到!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还有希望,还有很多这样的人在看不到的暗处努力着。”
“我们被政府的人挡下了,想想你们的亲人,此刻是否还处于危险中,想想002号城市政府最近时间的不作为......”
“帮帮我们,就当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就当是......为了脚下的这片土地,为了更多还在迷茫徘徊的人们!”
赶来的黑衣人急忙上前,阻止了少女。
而这一幕在刚刚的瞬间被转播到了002号城市中的家家户户。
电视机前,形形色色的人们默默看着这一幕,看着少女声嘶力竭,最后被摁倒在了地面......
一道肥胖的身影喝着汽水,吃着薯片平静地换了台,选择了无视。
又一个家庭中,一名小女孩举着平板走到母亲面前,用稚嫩的声音问母亲能否去帮画面的姐姐,却被母亲有些粗暴地抢过了平板,并警告不要理会这些精神病。
越来越多面无波澜的人将这一幕无视,漠然的看着画面,无动于衷。
他们大部分人都认为少女就是个不切实际的疯子,对未来根本就不抱希望,也不认为多自己一个人能改变整个人类的未来,他们或许也不在乎,人类未来究竟会走向什么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少女像一只初生的牛犊,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每当那些黑衣人粗暴地将少女拖入车中,少女又会扑出黑车,不顾一切地朝着信标塔的方向跑去,纵使过程中的磕碰会让她受伤,纵使她知道,有无数人冷漠看着她狼狈出丑的模样......
她的眼中唯有坚毅,与对命运的不屈服!
她坚信,槐序老师口中的未来一定会实现。
坚信,即使个体渺小,也能做出不平凡的事情。
坚信当无数渺小的个体共同朝着一个不平凡的事情呢努力,无论再如何绝望的处境都会被打破,无论再灰暗的未来,也终究会被撕开一条裂缝,照入亮光。
一次......
两次......
三次......
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当时间定格在一个半小时的时候。
少女又一次被众人摁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她彻底力竭,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即使如此,她仍眼神毅然地望着前方,大口喘着气,想要向着远处爬去。
直到最后,她连向前爬的力气也没有了,整张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与积水相接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却连来帮助她的人影都未看到。
瘦小的身躯一点点被世界的冰冷没过,耳旁声音嘈杂,正当她缓缓闭眼,对这个冰冷世界感到失望之时,几抹亮光突然打在了她的脸上。
“找到她了!”
只见几声摩托的轰鸣声划破寂静!
在场的所有人皆愕然望向远处,只见数十辆摩托车此刻正排成乌泱泱的长队,向着此处疾驰而来,摩托上的人皆戴着头盔,身着一袭黑衣,看那些人身上的纹身,似乎是附近一些小混混组成的帮派。
“他们手里有枪,不要拿武器,下车,一起冲过去去撞开他们!去几个人扶起那个女孩,带她冲出去!!”为首的人大喊。
“知道了!”
瞬间迎来一片的回应。
只见那些青年们纷纷跳下摩托,朝着黑衣人的阵线冲来。
“他们冲过来了,要朝他们开枪吗!?”黑衣人中有人问。
“不要开枪!绝对不要开枪!”先前冷眼旁观着一切的女人突然大喊。
只一瞬,黑衣人们便被这些青年冲散开来,场面瞬间乱做了一团,身旁来了几个人,趁乱将少女扶起后,不由分说地拉起少女,带她远离混乱的人群。
望着这一幕,少女鼻尖酸涩,豆大的泪珠从脸庞滑落,感激地不住朝着众人道谢。
就在这时,身后一名少女加速跑来,牵过了她的手,带着她向信标塔下跑去,回头展颜一笑:
“你看看,沫沫,又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嘛,这不是有希望吗?”
“他们又过来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帮我们拦住他们啊!”
“当然!”
众人一同大声道。其中一人轻轻摇头着失声呢喃:
“说什么交给我们,明明是交给你们才对啊。”
“所有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