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无星无月,天地一片黑黑。
霜风起,又冷又劲,旗麾千张烈烈。
邺城之外的曹营,曹操还没有睡,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心中有兴奋,也有担忧。
袁绍意外病死,冀州战事一日千里。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掉好多好多的馅饼,差点没把他老曹砸晕。他曹操没有理由不兴奋。
但是,较之兴奋,曹操更多的是担忧。
曹操担忧的是陶应!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曹操不可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陶应有多狡诈,唯曹操认识最深。袁绍死了,陶应不可能没有反应。那么他会有什么反应呢?这一直是曹操心中的纠结。
可能会趁冀州不稳夺取大片冀州的土地。
可能会从天津堡出兵幽州,夺取幽州大片土地。
更可能出兵兖州!
围魏救赵,联合袁尚,扼制自己的发展。而关于这一点,其实曹操在大举出兵冀州前就有所警惕的。
夏侯渊八万大军驻于雎阳。
于禁六万大军驻于阳翟。
其它与徐州、豫州的边界城池也却驻有重兵,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防陶应。一旦陶应发动进攻,这些城池就会依坚城而守,为曹操的回军争取时间。
都计划好了的。
但曹操仍然一点都不放心,而且是越想越不放心。乃至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正恍惚间,勿闻外面传来脚步之声,接着有人在外对亲兵低声说道:“司空……睡了么?”
亲兵道:“司空已入睡,不宜打扰。”
那人又道:“吾有急事,欲见司空。还请帮忙唤醒。”
亲兵道:“司空……梦中好杀人,吾等不敢入内。”
那人低声一笑:“无稽之谈,吾与司空相熟,当年一同醉卧于酒楼娼馆,从未有梦中杀人一说。司空恐人行刺,故意如此托辞,瞒得了别人,却休想瞒得了吾。”
……
此时夜深人静。
两人在外一问一答,曹操在帐内听得清清楚楚。
听了那人的话,心头有些愠怒。
伸手拿起床边的宝剑,寻思着冲出去将这狂枉之徒一剑刺死,再回房间安心睡觉。却又觉得这人的声言似乎有些熟悉。
略一沉思,忍不住心中一阵狂喜。
猛地跳下床来,连鞋子都没穿,便这样冲出了大帐,手中还握着一把宝剑。
“哈哈哈哈……今天看你往哪里跑!”
曹操冲出帐篷,打着赤脚,披着头发,手舞宝剑,状如疯癫一般朝那人扑了过去。
那人看到曹操的样子,吓得转身就逃,却被带他过来的李典一把捸住,推到曹操跟前。
曹操左手拽着那人的衣服。
将右手的宝剑放在那人的肩上,大笑道:“许子远啊,许子远,总算把你给捸着了,看你今天还往哪里跑。”
没错,这人就是许攸。
许攸年轻时与袁绍和曹操都是同窗好友,在董卓之乱后跟了袁绍,成为袁绍手下的重要谋士。袁绍死后,与淳于琼、审配同为“托孤之臣”。
却因见到袁氏乱相丛生,又遭淳于琼与审配打压而心生去意,于是,就趁着天黑,带着亲兵借口巡查城防,在军中亲信将领的安排下,用绳子坠下城墙来投曹操。
被曹操巡哨的士卒发现,带了去见李典,李典知道事关重大,才亲自带他来见曹操。刚才突然见到曹操披发跣足、手舞利剑冲出帐篷,倒是把许攸吓了一跳。转身想跑,又被李典拉了回来,搞得好不狼狈。
“阿瞒,别闹!”
许攸推开曹操执剑的手。这心中一慌,就连曹操的小名也叫出来了。
曹操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但随即便“哐当”一声将剑掷于地上,拉着许攸的手放声大笑道:“操在帐中,闻故友之声而欣喜若狂。想起旧时同窗岁月,忍不住童心又起,故相戏尔。”
又朝那些亲兵道:“弄些好酒好菜过来,本将今夜要与好友玩闹通宵!”
说罢,便拉着许攸向帐中走去。
到了帐中之后,酒菜也很快就送上来了。两人一边饮酒,一边叙旧。
想起旧时岁月,曹操忍不住慨然长叹道:“吾与本初和子远,原本是昔时同窗好友,孰料造化弄人,转眼间已是十余年未曾相聚矣。今日与子远相逢,该当一醉方休。”
而许攸则说道:“本初待吾甚厚,故为本初而谋。却不料本初急病而故。其子袁尚,恰如田元皓所言蠢如犬豚。才德不配为英主,何堪良臣为辅?
本就无心辅佐犬豚,又遭淳于琼和审配打压,无处栖身,只好来投故友。”
曹操大笑:“子远来投,兄之幸也!”
又道:“子远此来,必有教吾。”
许攸道:“陶浪子虎视在侧,司空此战,宜急宜速,不可久拖。”
曹操看着许攸,笑而不语。
许攸又道:“吾有一法,可不费吹灰之力,速败袁尚。”
说罢,便让人拿来地图,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曹操见之,略微一愣,随即便放声大笑道:“若能击败袁尚,子远当为首功。”
……
邺城之中,沮授得知许攸失踪,便知他必是投靠了曹操。
核心幕僚投敌,影响非同小可!
沮授忧心不已。
遂向袁尚提议,对城内实行更为严苛的戒严,任何人走出房屋,都必须持有“大将军”袁尚的手令。
同时,对外加派斥候,打听各方消息。
由于城内军队不少,尚有六万余人。这么多的军队在城内,曹操就算有十几万军队,也并不足以将城围起来。
因此,城内城外的消息也还是相通的。
如此,又过了几天。
依旧是平安无事。
曹操连城都懒得来攻,只是在每一座城门外立下一营,驻扎数万人马,防止邺城里的军队出逃。
然后,就好像是把邺城里的这群人给忘记了似的。
而正当大家感觉到被忽视的时候,却有斥候来报:“曹军派出许多小股军队进入城郊乡村,强征民夫,强抢锄头铁镐!”
沮授心中暗惊,赶紧问道:“民夫押往何处?”
“邺城西北方向约二十里处。”斥侯答道。
沮授闻言,顿时面如土色。
对袁尚和淳于琼等人道:“老夫早就劝尔等退出邺城,可尔等就是不听。请恕老夫无能,老夫这就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朝外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