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向文一边赶路一边传音。
他的身影在林中穿行,形剑道里仙宗有些距离,仙宗行舟灵石投入满速之下还得要上一整个通宵都不够。
解向文身为至境,哪怕是脚程,也能算得上浮光掠影,快吗?
快。但,还不够。
解向文抬起头,正当日上三竿的午时,自己离形剑道,还相隔甚远。
给齐合山传音,一直无人应答。
解向文当然知道出事了,但齐合山的传音玉,总该有人应答吧?
他脚下步履更快,心里喊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像是赶不及什么事似的。
——————
岳小萱这妮子倒是快,兴冲冲赶到了江州,也不管暴不暴露直直往魔教里奔。
魔教里也就几个顶天掌教知道她是谁,自然有人想拦的,池亦蔓一旁步出,缓声道:
“不用拦。”
岳小萱把兽决甩回给她,一边喊着“教主,教主!”一边拔腿往里飞奔。
池亦蔓伸手接过,笑了声:
“这妮子。”
陈长安于自己寝殿,刚刚用过午宴,其实对于他这种境界,早就达到辟谷了,天地灵气自发入体,用餐,也不过是走个形式。
殿门一下推开,跳进个小妮子,她大声嚷着:“都下去吧,都下去吧!”赶走侍女一类的。
遂又蹦到陈长安的腿上,陈长安没个法子,只好抚顺她发丝,道:
“回来了?”
“嗯嗯,报告师父,事情全办妥了,解向文已然下山,现在估计去形剑道了,不过师父怎么知道他一定拜投我们魔教?”
岳小萱螓首一点,又抬起头来问。
陈长安还真没有太仔细打量过这个女孩,如此一见,还真是粉雕玉琢,俏脸上找不到一丝瑕疵。
她这样安静望着的时候,便是一副江山如画。
诚然,陈长安的定力不低,但每每见到这些魔道巅峰的女子,总也有些触动,何况人还含情脉脉。
陈长安生出低头的冲动,却还是止住了,虽然眼前这妮子肯定不会不愿,搞不好还就等着呢。
但,时候未到,目图天下之前,且不能沉迷女色,再者,自己这伤势未愈,有没有那个把握还不一定。
岳小萱“嘻——”的一声笑,“那老妖婆躲在门口呢......”
陈长安回过神来,正色道:
“解向文心性如此,像他这样的人正气凌然,一辈子都会往目标而去,魔教使得他下山拜投仙宗,心里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本以为仙宗正道,与他是一类人,结果事与愿违非但没有倾囊相授之意,反倒多有猜忌。解向文受不住下山,那时可能拜投别家,但绝不是魔教。”
“但此时东洲之上正道以除魔之名,名正言顺铲除形剑道,齐合山若有反意,必死无疑。那解向文的目标,就会自魔教转向仙宗。”
“齐合山为其师长,他必然敬重。得有如此结局,当然也得拜由形剑道自己,本座行事,亦在情理之中。”
“而本座,可没杀齐合山。”
“杀齐合山的,是仙宗。”
“敢与仙宗叫板,且正有此意的,唯有本座。不留情面的说,东洲之上,若我魔教不留他,无人有那个胆子留。”
“解向文即使心有芥蒂,为报弑师之仇也要来我魔教。”
陈长安心知肚明,这把形剑道推出去,是他的决策与行径,可这仅仅只是给了形剑道一个清白,确实不予魔教有染。
按说仙宗的手笔,如此情形下,放过形剑道,是不可能的,而铲除形剑道,毫无后患可言,形剑道虽是一流宗门,但他背后无人靠立。
势弱之时,斩草除根最好,至于解向文这个后患,还在仙宗软禁着呢。
魔教囫囵吞下整个大燕,却不见人发声与否。
“师父果真神机妙算!”
岳小萱频频点头,为什么保解向文,缘由在于他气运加持,陈长安只消轻松把拿他的仇恨,就能把他当枪使。
不过,即使是气运加持,也照样被师父把玩于股掌之间。
岳小萱心里佩服地很,原来自是师父他赶往形剑道之时,就已经算到现在了。
看着他的面容,鬼使神差之下,她探起螓首,红唇轻轻触了上去,旋即俏脸绯红,飞也似的逃走了。
行至门外,陈长安还遥遥听见池亦蔓喊了声,“你这妮子做了什么???”
陈长安淡然一笑,外人见魔教后怕得很,谁能想到魔教内部倒是一片祥和。
——————
形剑道,夜半三更。
解向文马不停蹄之下,跑空了全身的玄气,刚刚脚步落定,一见山门口,却是似乎再也生不出气力。
午时过半那会儿,他就见仙宗行舟化作遁光掠过他头顶,早已猜到道内饱受风霜,没想到已是黄昏独自愁。
山门破碎成数块,原齐合山每日清晨都要拜会的开山剑碑,如今也被削去一半。
到处都是剑宗留下的招式残痕。
形剑道最强的,就是剑法,解向文满眼望去,折断的剑零零落落,剑旁躺着的,道袍破损不堪。
解向文咬牙向前,扶起一位又一位形剑道先师,眼中噙泪,轻声道:
“三师叔。”
“五师伯。”
“十一师叔。”
......
解向文一面扶,一面低头垂拜,亦是找寻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黑色的半截剑碑旁,散落着一把剑的碎片,解向文最熟悉的一把剑。
落木。
一只手紧紧攥着残剑剑柄,解向文再压抑不住,扑倒下去,抱住齐合山的尸身,已然泣不成声。
“师父...师父!弟子不孝!”
——————
“向文,剑不是那么使的。”
“向文,我们形剑道最讲究的既不是这石碑上的‘形’,也不是剑,而是道。”
“向文,说说你为什么要拜上本道?”
“为师有时候也在想,世人眼中的善恶,是不是太局限了?”
解向文他跪于山门前,眨眼便是一夜。
凌晨他埋下各位师叔师伯的道体,往道内走,道内已然残破,内殿的火方才熄灭,所有的宗门底蕴一扫而空。
解向文望向石桌,上有一枚传音玉,烧黑的桌同色,若不是阳光反射,还真察觉不到。
他连忙跑去攥在手里,正巧传音玉一响。
“向文。咳咳...为师这才想通,原来善恶,正邪两派,要考自己划分,而非别人一言。”
“此行,为师之错,此局,理所应当,你一定要活下去,救世前,先救自己,得你一徒,贫道已然死而无憾。”
“后会...无期。”
“师父!”解向文一声长喝,撕心裂肺。
“仙宗!我弑师之仇,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