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双眼睛在这幽邃漆黑的魔教天牢中互相瞪来瞪去,无人言语,牢中唯有“唰唰”的落笔声分外清晰。
他们都是魔教的高层中的高层,是能与张休门平起平坐的门主,如今身份随着陈长安一同水涨船高到了十分骇人听闻的地步,虽然现在修为还不足够名震业界,但凭这魔教出身的地位在,是业界谁也不敢动的。
但他们现在的脸色都很是难看,有的瞪着这张休门小老儿光洁的头颅,有的则是战战兢兢地望向天牢深处,满脸毕恭毕敬。
陈长安的魔教里头个个人才,虽然魔教现在是陈教主几人撑着门面,但这一大帮子奇才在教,想必要不了多少时候,魔教就能真正意义上踏入三千业界顶流。
陈教主专程赶来总坛的事其实挺寻常的,但...专程来寻张休门这位心狠手辣的门主一事就很不正常了。
以教主现在的层面,这三千业界之大,何地去不了何事摆不平?!这专程来寻张休门,那就是这老家伙福运到头要节节高升啊!
消息一散出去,这些个门主当即是急急忙忙赶着来分一杯羹,教主金口玉言美差下达,那可不就是机缘一件?
看那张休门门口踱步是早算到了?那还算他有些良心,可见了他笑面如靥的神情,虽心中有些怀疑,但那赵伤门已然莽头进入,几人也不推脱。
而魔教天牢大门轰然闭拢,借由着仙道修为才能看得到那大牢最深处的男人端坐在案桌前,已然开始泼墨,神色认真,表情肃穆。
这容貌,魔教当中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顶头上司,陈长安。
几人皆是揉揉眼睛,权当自己看错了,结果发现气息之类的完完全全相同,沉默了好半晌。
“这是教主的替身?”有人压低了声音终于发问。
“不是...这就是教主本人。”张休门干干涩涩答话。
“教主....犯事了?!不能吧?如今教主之能,要在三千业界设立天条估计都成啊...怎么会落在自己天牢里书法?莫不是寻求作画的灵感?”
“不晓得。”张休门摇摇头,神情也很难懂,又道:
“是教主的夫人们一同将他押进来的...教主的命令是要顺着夫人们的意思去办,可...这几位夫人的意思交错来交错去,本门主都记了半本子了,还不及细看发问,就全走了。”
“不过,既有几位门主相助,想必此事也定能迎刃而解。”
张休门笑了笑,眼神十分诚恳。
“......”几位门主大眼瞪小眼之后,虽然满脸都是“淦他娘的上了贼船”的表情,但还是拧出个微笑道:
“那是自然。”
跑是都想跑,这烂摊子谁也不想接,这按着那么些教主夫人的意思处罚教主么...魔教刑法无数,要是不小心罚重罚轻料理不当,那就是两边不当人,乌纱帽掉了是小,项上人头掉了是大。
毕竟魔教教众眼中的陈教主还是那位东洲上手段最为狠厉的魔教教主,如今若是有时机把拿,那自然是要杀鸡儆猴的。
但跑不得,天牢大门刚刚闭拢,要是想出去,张休门只消一句,“诸位门主都来探望教主了?”就能让他们肝胆欲裂。
“还得请张门主讲清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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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安端坐最深处洋洋洒洒挥笔,他是真在书法,不过不是抄神道天书...
那玩意儿没什么用,既然神道收回,这神道天书修至极境也不过迈入登神上人之境,天书虽然晦涩难懂,但凭这陈长安现在的修为,早就烂熟于心,要靠着这什么抄个千百遍去领悟什么东西,那纯属空谈。
陈长安洋洋洒洒写的是这三千业界所没有的东西,是行记,是自己这一路走来与每个姑娘所发生的故事,漆黑的墨珠点落,却溅起点点颜色。
陈长安其实对于自己这后院广阔稍有愧疚的,毕竟自己人只有一枚,虽然她们各个并不曾介意偶尔也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但这情绪分出终究还是有些淡泊了。
对于洒脱的粘人的倒是好聊表心意,但对于性子清冷些的,确实没那么好顾及,甚至或许都有些冷落了。
而陈长安一路走来,也没有静下心来回望过过往,这些日子天道安稳,神道制约,自己却也没有消停,闲是闲了,可身旁总有鲜花摇曳,陈长安深谙自己没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种底气。
流连花丛是势必的结果...
眼下这时候,也正好给他回望静心的时间,至于这什么罚与不罚,自己其实没什么所谓,那些门主的话他纵是在这深处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魔教刑法众多,光是让他们琢磨就得琢磨老半天,真罚也不敢给陈长安开个创口,哪怕是直接估计都不敢动...
陈长安不再多想,思念坠落,心绪在不断浮沉翻涌。
陈长安洒然落笔,寄情于笔,洒出笔墨中亭台楼阁,而他用词推敲,处处藏真,自家后院七人,人人皆游走于宣纸之上,斑驳着行路。
陈长安暗问自己,这一路走来如今如此可否有所悔过?
答案很简单的两个字,那就是:没有。
若是得以重来,陈长安也愿意再来一次,行路是不会变的,至多少犯些错而已。
陈长安第一个落笔的是歆璇,这事往昔以来,万年前初遇的的确确是她,当然,那还没化形的顾瑶并不能算,再说她也分做二世了不是?
与歆璇的行路么,自是宗门道口相见,想是仙侠小说当中的师兄妹,一路磕磕绊绊,当真是应了那句近水楼台先得月来着,不过当时歆璇那妮子颇清冷而已,但冷着冷着终究还是能化的...
自是陈长安两次临别她的心绪就有很大变化了,而后起意器妖国也好登神也好,算苦行路。
陈长安如今虽然欺负归欺负调笑归调笑,但也颇宠的,算是抵过了。
而到了这一世,那妮子神魂散落在照胆之中,变了个傲娇模样,也是这冥冥之中自有深意在,将两人再聚,情感聚焦在剑妖国追忆,算是美好且圆满。
陈长安的笔墨柔和,讲完行路便是笔锋一转,换了些穿越前学来的别样的肉麻话,而在纸背面他还特地藏了其他的语句,这就不是那述说的东西了,总归最末一句是:
“实践与否?”
陈长安是很想看看那傲娇的妮子翻看翻看这前大半段感动的模样与最末一段的错愕神情交错起来是如何举动,估计是一边跳起来羞怒要打,一边有小心翼翼将这宣纸收好吧?是蛮可爱。
而陈长安第二位落笔,便是林倾然。
这是自己当魔教教主之时暗生情愫的,两情相悦么?还真是两情相悦的,自是从前,也是如今。
陈长安本还以为是自己成魔教教主之时当真是那呆呆愣愣,只晓得拼命苦修只目图天下的痴人,其实不然,只是...那时候自己与林倾然互为正邪两道,而两道分隔,当是正邪不两立。
情愫归情愫,终归还是要压下的,陈长安当年追忆就觉得这如同老式武侠小说的情爱,现在一想,还真是没有半点偏差。
先前还不懂自己,而这记忆凝杂错乱不好解开,直到南海前世记忆追回,才能将这一团杂乱无章的记忆理顺,原来歆璇说的一点没错,自己就是陈教主,也是陈长安,也是陈师兄。
所以陈长安本对于林倾然铪有些其余的情绪,自是追忆完了也是完完全全迎刃而解,心绪放下,当即就是修成正果。
算是给自己与倾然两人的故事顺上了笔墨,颇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陈长安像是活了三生三世千变万化,又像是只活了一世,一点没变,总之,如今岁月静好,人人安定。
而陈长安要落笔写下的第三位,思量思量,还得是小萱,没什么先来后到的意思...要说也是池亦蔓先的但...以上排名不分先后嘛。
岳小萱这个小妮子,自己是很喜欢的,时而粘人可爱,时而古灵精怪,时而乖巧易羞,总归是非常美好,也分外符合她娇小的个子。
若是论宠与否,拿歆璇的话来讲,那就是“歆璇第二”,自是东洲岳小萱名声在外之后,就是流传陈长安很宠她来着,这一点没错。
不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自己都是宠的,不过现在谁敢又个不服的?
岳小萱虽是在后院当中气闷自己被迫沦为最末的那位妹妹,但也是尽享几位姐姐的宠不是?
更别提与她扯些口舌了,自是陈长安业界归来,几乎都没有看到岳小萱被对立讨伐的,除却池亦蔓的误伤...
小萱么...相遇是在魔教大成,陈长安一次偶然下山的时候,这小妮子就是跑来拼命要拜师的,当年她那是一点玄气都没有,天赋未开,还脏兮兮的,一介凡人小姑娘。
好在身旁没有旁从,不然以魔教心性,估计都没了岳小萱这号人...陈长安是一时于心不忍,本着带回魔教洗洗身子再放出去,该去哪去哪的,谁晓得这小妮子一黏上来就一发不可收了?
而她梦中呓语诉说往事,陈长安一瞬间觉得这妮子与自己前半生很像来着,才收做徒弟,不过她也没让自己失望就是了。
至于岳小萱如今的粘人么...多半已成了习惯,难怪她先前着着急急的,听说在当年江州还和池亦蔓喝了好几坛酒?
现在是心满意足了吧?
陈长安无声笑笑,在宣纸最后落下:
“小萱一直都是本座的小丫头。”
陈长安掀起第四张宣纸,这张是写给池亦蔓的,他便是磨墨边是回想,记忆中的池亦蔓永远是摇摇晃...摇...但遥想当年几人初识才是十几岁的青年时,可看不出她有这般胸襟啊?
这是享用了什么天材地宝?
不过,遥想当年...相遇于魔教未合道前的江州以南,三人相依为命,苦涩而甜美,那是最青涩的情感,所以也该算是青梅竹马了?
陈长安想来想去,自己总归是没有愧对她的,也不是不着迷这魔教媚功修至极致又胸怀大志的女子,只不过...她或许太经不起折腾了一些,若说顾瑶狐耳狐尾两处触之即刻倒戈,那池亦蔓几乎就是浑身上下一碰就碎的那一型。
当然,也只限于陈长安,其他人么...歆璇岳小萱也没少咬着牙怒而出手的,没什么作用。
池亦蔓的一路走来,坎坷归坎坷,不过说起来,陈长安的初吻还不是她把拿...应该说是交换?
不过也正是这一吻作罢,陈长安才是起了与林倾然了断的心念,从此对外宣称一心慕道不慕情,免得脚踏两条船么...
但现在自己这已经...
陈长安甩甩脑袋,安慰自己道,总归比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结局好些,谁不喜欢圆圆满满呢?
这自家后院虽是打打闹闹个没完,但起码...谁让这修仙地界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制约,只要两情相悦互不介意怎么样都行,这龙阳之好百合花开不也比比皆是的?
论后院数目么...前有夏帝撑面,后有狐妖皇涨脸。
陈长安暗暗一想,只可惜薛无生与池亦蔓不是姐妹....
顾瑶甚至还偷偷摸摸告诉陈长安说自家父皇劝他多找几个...不然让女儿丢了面来着,不过是不敢跟陈长安当面说。
陈长安稍稍一想,在给池亦蔓的宣纸上末了,留下一句:
“好好锻炼身体...本座等着亦蔓成倾然第二不是?再不撑多时就被小萱抢先去了吧?”
陈长安也像模像样地给池亦蔓留了实践内容,对于自幼修行魔教媚法的池亦蔓来说,应该很好理解,就是不晓得能不能胜任了。
“接下来...”
陈长安再度提笔,正处于兴头上,自己这一张一张写的,算是行路的记录整理,还是回望?又或者是情书更像一点儿?
可哪有人一起写七份情书的?!
陈长安抬起头,余光扫过那远处牢室之外站的笔挺的好几个门主,随意道:
“有事?!”
“教...教主,该领罚了....”
(本章二合一,七张情书还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