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县,城关镇市府东街中央花园的小区外,身穿黑色雨衣的男人目送着那对情侣走进了小区,进而消失在了雨幕里。
“朱利利。”他轻轻念了下那三个字,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跟着转身,隐到了夜色里。
丁当觉得头疼,因为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查些什么。头儿说让她查一下朱利利的女儿,可那么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复杂的社会关系。她趴在桌子上,眼睛看着电脑屏幕,手则握着鼠标不停的移来移去。
突然,她看到了一则新闻。
新闻的标题很长,一看就是那种自媒体编辑才能写出来的,叫做:“两个孩子全不是自己亲生?男子拒绝照顾孩子,妻子:你早干嘛去了。”
点开,果然是一篇标准的自媒体新闻,内容全都是参考别的新闻胡乱拼凑出来的。老实说,这样的新闻一点的价值都没有,就只适合那些无聊人士看热闹。可就是一样一篇无厘头的新闻,给了丁当灵感,也给了她新的调查方向。
她快速起身,从档案袋里扒拉出一张朱利利跟她女儿的合照。
照片上,是两个明显被美颜过的人。朱利利脸上那明显的岁月痕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皮肤白白的,眼睛圆圆的,但怎么看都有点儿奇怪的三十几岁的妇人。女儿长得很像她,就连气质都很像,眉宇间丝毫不见她父亲的遗传基因。
朱利利是因为婚内犯错被她前夫抓到了证据才离的婚,据说离婚后,他前夫也曾怀疑过女儿不是自己的,甚至要求朱利利带着女儿去跟自己做亲子鉴定。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朱利利始终没有答应,甚至大度的表示,前夫可以不用支付抚养费,因为女儿她养得起。
假设,朱利利所生的这个女儿的确不是她前夫的,那么孩子的生父就另有其人。
这个另有其人,是谁呢?
会不会就是这个人杀了朱利利,杀了朱利利的女儿呢?
至于杀人动机,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真相,知道朱利利为自己生了一个女儿,想要找朱利利要回女儿的抚养权,亦或者是借着女儿的关系想要跟朱利利重归于好可朱利利自己不愿意。不愿意的原因可能是嫌弃这个男人没钱没本事,而她的女儿,因为受到她的言传身教,也变成了一个只认有钱后爹,不认贫穷亲爹的孩子,甚至对这个男人冷嘲热讽,于是男人怒从心起,动了杀机。
靠谱,这个假设简直太靠谱了。
丁当一脸兴奋的将所有的资料全部从档案袋里扒拉了出来,可扒拉完后又做了难。谁能保证,这个男人就一定在她收集的这些资料里?
朱利利是什么人,通过前期的走访调查基本上已经清楚了,她就是一个毫无三观,毫无道德底线,靠着男人上位,靠着男人吃饭,且一天都不能没有男人的特别奇葩的女人,甚至她都不能让自己踏踏实实的只跟着一个男人,而是像花蝴蝶一样,扑完这个扑那个。
档案袋里有的男人,只是丁当调查出来的男人,鬼知道还有多少个是她没有调查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瞬间又沮丧了起来。
“朱利利啊朱利利,你说你……算了,我还是先一个一个查吧。”丁当戳了两下照片:“老天保佑,希望在我退休之前,不要再碰上像朱利利这么奇葩的女人了。调查这种女人的案子,真是太头疼了。”
地府,如意胭脂铺。
朱利利看着那朵突然出现在自己胸前的勿忘我,喃喃自语着:“怎么是他?为什么是他?我明明记得,不是他的啊。”
刑如意也看到了那朵勿忘我,她轻轻抬头,看着朱利利的眼睛。那双原本就没有什么神采,只充斥着算计的眼睛,因为死亡,变成了灰白色。
“他,也是被你介入过家庭的男人吗?”
“不是,是他主动来招惹我的。”朱利利丢掉那朵勿忘我:“不光是他,还有那些男人。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能够通过这面铜镜看到我所有的事情吗?那你仔细看看啊。我前夫也好,小黑也好,赵成义也好,都是他们主动来撩我的,不是我主动去找他们的。包括他,包括那些跟我有关系的男人,每一个都是一样的。”
“是他们主动来撩你的?”刑如意笑了,是那种觉得特别可笑的笑。
她是一个觉得爱情和婚姻都很神圣的女人,一旦认定了自己想要跟随的男人,就会自动跟别的男人保持距离,哪怕是曾有过好感的,例如常泰,也会主动告知,并且刻意疏远。于是,在见到像朱利利这样的女人后,本能的会觉得排斥,甚至是觉得厌恶。
可她只是如意胭脂铺的老板,在朱利利未曾触及到她的利益之前,她是客人,她是掌柜,她不觉得自己有理由,或者是有立场去指责她。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她那些毁三观的理论,她觉得自己有些忍不住了。
“别的不说,单说赵成义,真的是他主动去撩你的吗?”
“不是吗?”朱利利反问。
“是吗?”刑如意亦是反问,跟着手一挥,铜镜里出现了别的画面:“你与赵成义虽是曾经的同事,甚至在做同事之时,赵成义也被你所谓的魅力吸引过,但他始终都与你保持着正常的同事间的关系与距离。是你,在无意中得知他已经做到副院长之后,主动通过微信联系的他。这些,你都还记得吧,你发的信息,发的语音。从字面上看,的确没什么,但说话时的语气……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真是极尽勾引。”
“你胡说,我没有。”
“好,就当是我断字取义,是我胡说的,那这个呢?”刑如意手一挥,铜镜里出现了一张截图:“普通同事,没有别的想法。一个普通的同事,会在男上司刚刚做完骨折手术还在康复期就让其帮忙代付这种类型的衣服吗?你的账户里,真的就少这么几十块吗?”
“我——”朱利利的脸色没变,但话却说不出来了。
“你没有主动去撩赵成义,是的,你是没有主动去撩,你只是请赵成义帮忙取快递,然后打着取快递的名义,在赵成义的宿舍里,当着他的面拆开了这个请他帮忙付款的东西,然后故意走进他宿舍里那间四面都是磨砂玻璃的卫生间里,再穿上这个走到他面前问他好不好看。这是什么?这是普通的衣服吗?就算赵成义是只小白兔,也会在你这样刻意的暗示下,变成一只凶猛的小白兔,况且他还不是小白兔。他原本就是个有点不自律的,还有点贼心的男人,且在你穿上这身衣服之前,他因为妻子怀孕,生育二胎,已经禁欲了几个月。朱利利,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不是刻意的,不是存心的吗?”
“就算我是刻意的,我是故意的,我是存心的,又能怎么样?我原本也没想过怎么着,至少在那个时候,我是没想过破坏他的家庭的。我是一个女人,一个离异的,独自带着女儿的艰难求生的单身女人,像我这样的女人,独自在职场打拼,有多辛苦你知道吗?我知道自己能力不高,光是靠着自己很难出头,我只能不断的寻找目标,不断的寻找依靠,我有错吗?我想让自己和女儿过上好日子,我有错吗?”
朱利利每说一句,她脖子上的红线都会跟着扯一下。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都觉得像我这样的女人很脏,很肮脏。可谁不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我也想一出生就是富二代,可我不是,我只能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让我的女儿变成富二代或者接近富二代。可惜,我运气不好,我碰上的不是伪土豪,就是真穷人,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说爱我,却没有一个真正的为我牺牲过。
我是不爱赵成义,但在某个时候,我是真的喜欢过他的。他跟我年纪相当,人长得也帅气,且工作能力突出。副院长,工资虽说不高吧,但勉强也能养活我跟女儿。最要紧的是,他是唯一一个对我履行了承诺的人。他答应我不再碰他的妻子,答应我会多陪我,他都做到了。后来,我是真的对他动心了,我想过要跟他在一起的。可他有一点不好,就是太犹豫,太优柔寡断了,我等了他几个月,他都没能把事情跟他妻子说清楚,我等不了了,像我这个岁数,我真的等不了了。我知道,任何感情都是有保质期的,如果我不能让他在这个时间范围内放弃他的妻儿跟我在一起,等过了这段时间,他就更做不到了。我没错,人都是自私的,我只是为自己考虑的多了些。”
“你真是……”刑如意看着朱利利,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你真是脏了我如意胭脂铺的线。”最后,她捏住了那根线头,轻轻一拉,朱利利那刚刚被缝合上的脑袋就又滚了下来:“这世上离了婚的女人千千万万,却少有像你这样的。你离婚,是因为你不尊重你的婚姻,是你咎由自取,可你却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次又一次的去介入别人的婚姻。那些跟你有关系的男人固然可恶,可他们的妻儿是无辜的。你离婚了,你不容易,他们的妻子被离婚后生活就容易了吗?你的女儿可怜,那些被你强行拆散,失去了父亲关爱的孩子们不可怜吗?”
“她们不容易,跟我有关系吗?他们的孩子可怜,关我什么事儿。只要我过得好,只要我不可怜就好了呀。”
朱利利的脑袋在地上叽里咕噜的滚着,滚着滚着,就滚到了那朵勿忘我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