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世间的男人有几个是不爱看美人的,况且你遇到的还是像陈槐生这样迂腐的书生。他知道自己有婚约在身,在遇到你之前,连看一眼别的姑娘都觉得是对自己未婚妻的亵渎。出于同窗之谊,他答应了帮姜明作画。陈槐生擅作美人图,可从前画图,凭自己的想象,如今要画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人。他需得将你看仔细了,才能将你画得十分相似,画得惟妙惟肖。这美人图是画完了,可雨薇姑娘你也印到了他的脑子里。他偷偷折返,并非是因为对姑娘你心存不敬,亦或者是有什么龌龊的想法,而是他舍不得自己为姑娘画的画像。”
“只是舍不得画像?”
“陈槐生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在没有退婚之前,他是绝不会对姑娘你产生什么非分之想的。况且,陈槐生见到姑娘时,雨薇姑娘你已经……这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吧。就算他帮姜明画了姑娘的画像,那也是受了姜明的蒙蔽,事先并不知情。姑娘你纠缠他这么久,要了他大半条性命,也差不多了。”
“你说他是受人蒙蔽,他就一定是吗?”
“是与不是,雨薇姑娘你应该比我清楚吧。”刑如意打了个哈欠:“雨薇姑娘的仇人,至始至终就只有姜明一个。若姑娘愿意,我可以帮你找到他,或者帮姑娘你解开禁锢,恢复姑娘的自由之身。”
“你要我放过陈槐生?”
“姑娘可以选择不放,但我既撞见了姑娘,也有责任将姑娘拘回地府。若是拘不走,就只能按照地府的规矩,将姑娘你的魂魄打散,以免你继续为祸人间。”刑如意从腰间摘下鬼牌,故意在姜雨薇的面前晃了晃:“这个东西,雨薇姑娘你应该是见过的吧?”
“鬼牌!你是鬼差?”
“兼职的。”刑如意嘿嘿一笑,将鬼牌重新挂回了腰间。
这鬼牌是狐狸才送她的礼物,说是地府里头那位给的。牌不牌的,刑如意倒是不稀罕,她在乎的是能跟下面的人搞好关系。她又不是狐狸,能活个几千几万年的,这万一下去了,有兼职的交情在,总好过没关系的吧。
姜雨薇思量了一下。白天时,她就知道自己不一定是刑如意的对手,半夜前来,也不过是想要探探她的底。当她被强大的结界拦在胭脂铺外头时,她就知道,她不是刑如意的对手,那股强大的力量,完是她一个鬼煞没办法应对的。如今,看到她挂在腰间的鬼牌,竟释然了。
她做鬼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这种黑色的鬼牌意味着什么。民不与官斗,阴阳皆是如此。她不傻,也不笨,知道在陈槐生跟姜明之间,更应该选择谁去复仇。
“若掌柜的能帮我找到姜明,我愿意放过陈槐生。”姜雨薇福身:“还有一事,也想请掌柜的帮忙。我姜家集百余口均是死于非命,希望姑娘可以与下面的差爷打个商量,让他们多照应些。姜雨薇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来生,若有来生,定当报答。”
“只要你不害无辜之人,姜家集的事情,我会去帮你说的。”
“谢掌柜的。”姜雨薇说着,隐去了身形。
柜台上,狐狸睁开了眼睛,“姜雨薇是如何来的?”
“飘过来的?”
“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她是如何摆脱了与陈槐生之间签订的血契,孤身一魂,来到胭脂铺的。”
“血契,就是姜雨薇方才说的那个以己之血,控彼之魂?”
“所谓控制,其实就是一种契约。只是这契约分为主动签订和被动签订。姜雨薇的血契是被动签订的。”
“所以呢?”
“不管是主动签订的,还是被动签订的,只要契约还在,她就没办法摆脱陈槐生。”
“那,如何才能解除契约。”
“签订契约的一方死亡或者魂飞魄散。”
“你的意思是,姜明已经死了?”
“我的意思是,姜雨薇是被陈槐生带到如意胭脂铺的。明日去姜家集,务必小心。”
“你不跟我去?”刑如意问。
“我还有事。”狐狸答。
刑如意扑过去,揪住了狐狸的耳朵:“有事?有什么事是比我的安危更重要的。”
“你想我陪你一起去?”
“错,不是陪我,是保护我。”刑如意松开手:“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有责任和义务保护我。”
“撒个娇。”
“什么?”
“如果只是责任和义务的话,我想我也是可以不用去的。只需要在你身上加个结界就行。”
“若我撒娇呢?”
“我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然后因为受不了,就只能勉为其难的陪你去。”
不等狐狸把话说完,刑如意自个儿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不去就不去吧。心灵鸡汤都说了,这就算做了夫妻,也不能勉强对方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况且,你我还不是夫妻,只是买卖合伙人。哎呀,这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回房休息了。您老人家呢,请自便!”
“我陪你去。”狐狸落地,变成俊俏无敌的白衣郎君。“不会撒娇,就说自己不会撒娇好了,何必置气。”
“才没有置气。”刑如意用手戳着狐狸的胸口:“谁说我不会撒娇的,我只是不想让你起鸡皮疙瘩而已。”
“那撒娇一个我看看?”狐狸勾起了刑如意的下巴。
“郎君,人家刚刚见了鬼,这会儿觉得好怕怕,要不,郎君陪我一道去歇息?”刑如意抛着媚眼,话还没说完呢,白衣郎君就又变回了狐狸,且是一溜烟儿的不见了。
“跑了?是你让我撒娇的。难不成,我刚刚那个不叫撒娇?”刑如意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模样,打了个冷战,抱着双臂回了卧房。
临睡前,刑如意试着想了一下姜家集的样子,觉得无非就是一个空落落的无人居住的小村子,可当她跟着陈槐生的脚步,走进姜家集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想象是多么的美好。到处都是残壁断瓦,狼藉不堪。
“这村子是被大火给烧过吗?”
“我不知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陈槐生也愣住了。
眼前这个姜家集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次火浴,到处留着火苗吞噬过的痕迹,目光所及,几乎没有一处房舍是完整的。别说是人,就是鬼,都没有见到一只。
“还记得姜明家在哪里吗?”
“记得记得。”陈槐生连连点头:“顺着村中这条小路,走到一个十字口向右拐,第一户人家就是。姜明家的院子跟别家的不同。他家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皂角树,树荫几乎铺满了整个院子。”
“走吧,先去姜明家看看。”刚进村子,刑如意就听见了一阵哭声,那哭声甚是凄厉,却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的。
她扭头,看向正在低头走路的陈槐生:“陈公子你有没有听见哭声?”
“哭声?”陈槐生抬头,“没有,这村子似有些古怪,莫说哭声,就是掌柜你的走路声,我都听不见。”
“脚步声?”刑如意故意跺脚:“现在能听见了吧?我又不是猫,走路怎么可能没声音。”
“掌柜的跺脚了吗?”陈槐生搓了搓自个儿的耳朵:“我能听见掌柜的说话,也能看见掌柜的方才跺了脚,可这跺脚声,我却没有听见。是掌柜的没有跺脚,还是我这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应该是你耳朵出了问题。”趁陈槐生低头看脚的功夫,刑如意开启鬼目,看到姜雨薇正捂着陈槐生的耳朵。
姜雨薇以目光指了个方向,却依旧捂着陈槐生的耳朵。
“那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村子里的晾谷场。我以前听姜明说过,他们村子有个晾晒谷子的地方,他第一次见到雨薇就是在晾谷场上。那时候,雨薇才刚刚开始学走路,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小袄,歪歪扭扭的在晾谷场上走。姜明已经懂事了,在帮他爹娘收谷子,无意中看到了雨薇,目光就紧跟着她,再也松不开了。因为看雨薇,他还被他爹娘给骂了一顿。姜明还告诉我说,他原以为所有正在学走路的小姑娘都会像雨薇一样娇俏可爱,可直到他自个儿的妹妹出生,他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小姑娘都叫雨薇,也不是所有的小姑娘都能像雨薇那么招人喜欢。”
“姜明还有个妹妹?”
“嗯,小时候有。”
“什么叫小时候后,难不成这妹妹长大了就没有了?”
“不是长大了就没有了,而是姜明的那个妹妹再也长不大了。在他妹妹三岁多的时候,半夜里发高烧,村子里没有大夫。村长家倒是有一辆驴车,却不肯借给他们,等姜明爹娘抱着他妹妹去到城里,找到大夫的时候,他妹妹已经不行了。因为这件事,姜明家跟村长家好多年都没有说过话。直到姜明跟雨薇长大,两家人的关系,才逐渐缓和起来。这些也都是姜明告诉我,具体他们家跟村长家是怎么回事儿,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看,掌柜的,那边应该就是晾谷场了。”
刑如意没有看到晾谷场,倒是看到了姜雨薇昨夜提过的那个大土包。土包上已经生了不少的野草,那些野草随风舞动,而刚刚进村时听到的那个哭声,也越发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