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女和石家辉开始打量这老小子,看来看去看不出任何名堂,还是个糟老头子,以两人的江湖阅历,有字号的人物不说全都认识,至少有个耳闻,而老小子外表的形象却完全陌生,他的来路根本无从揣测。
老小子连眼角都不扫两人一下,面向远处,仿佛发了痴,他是在欣赏坟场夜景么?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月女和石家辉交换了一个眼色。
“在下石家辉徘行老二,老先生光临有何贵事?”石家辉发了话。
“咦!怪了……”老小子半侧回身,面对两人:“坟场是埋死人的地方,又不是私人产业,你小子管我老人家来做什么?”
“在下只是请教。”石家辉个性深沉,不轻易动气。
“凭什么?”
“因为此地是本堡警戒范围,来了外人不能不过问。
“你一定要查问?”
“请老先生明告。”
“好,那我老人家告诉你,是讨陈年旧帐来的。”
“向谁讨?”
“石中龙!”老小子眸子亮了亮。
石家辉和月女双目同时瞪大,互望一眼。
“老先生要找家父?”
“我老人家说话向来只说一遍。”
“怎不光明正大进堡,而来这坟场?”
“这里处理后事比较方便。”
“在下可以请教老先生的名号么?”
“不可以,你认不出来我老人家是谁就拉倒。”
“家父欠老先生什么旧账?”
“我老人家只认欠账的本人。”
“老先生!”月女接了话,甜脆的音调甚为悦耳:“很不巧.家翁已正式退出江湖,不再沾染江湖是非,同时也谢绝见客,俗话说父债子还,我们做晚辈的理所当然接下上一代的任何债务。”
“废话!”老小子嗓门放大:“只要本人还没进棺材,欠的账就得由本人还,什么父债子还,简直是胡说八道。”
“嘿!”石家辉冷冷笑了一声,接回了话:“老先生无名无姓,来路不明,擅闯本堡禁地,居然说要讨债,难道这不叫胡说八道?”他反讥回去,但措词不那么直接。
“你小子是说我老人家胡说八道?”
“随你老先生怎么去想,没别的事就请便,在下不想得罪。”
这句话是软中带硬,同时还有些威胁的成份。
“好小子,你的舌头还挺灵便的,得罪,就凭你也敢对我老人家用这两个字。”
石家辉的容忍已到了极限,目光望向月女,眼中之意是准备动手,月女将头微点,她表示赞成动手。
石家辉吸口气,挺挺胸,眸子里隐泛杀光。
“老先生要迫在下得罪,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跟人小子动手我老人家有失身份。”老小子偏头想了想:“等那天要我老人家那徒弟来教训你。”
“老先生的徒弟是谁?”
“司南誉!”
“他?”石家辉与月女异口同声叫出来。
“哈哈哈哈……”怪笑声中,老小子如风飘逝。
石家辉与月女面面相觑。
“想不到这老头是司南誉的师父,师徒两俩倒是一样的德性,怪不得传位大典大那天司南誉前来搅局,我一直在想司南誉捣乱的目的何在,原来是奉师命探路的,可是……这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可惜爹不能表达。”
石家辉说完轻轻挫了挫牙。
“从司南誉身上着手一定可以查出来。”
“他真是来讨旧账?”
“依我看……目的是‘玄功解’,讨账是借口,如果真是有什么恩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拜堡,能与爹结梁子的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何必耍花招。”
“也许二娘……”
“对,回去问我娘,如果这糟老头真与爹之间有什么恩怨。我娘可能认得出来,不必多费心思去胡猜!”
“二叔,我突然想到—个人。”
“大嫂想到谁?”
“杀害’玄衣门’门主‘玄衣老人’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
“大嫂怎会想到他?”最深沉的石家辉也不由激动。
“两个理由,第—、‘玄衣老人’到堡里来通风报讯引起了他们的杀机;第二、他当年败在爹的手下,所以说要讨一笔陈年旧账。”
“大嫂的意思是说糟老头便是江天尺?”
“我认为非常可能,除了他谁敢奢言向爹讨债?”
“大嫂分析得非常合于情理,不过……我也有个粗浅的看法?”
“什么?”月女眸光闪了闪。
“玄武门主是武林中出名的好好先生,为人处世敦厚仁和,而那老头又不类凶残之辈,他有可能杀他么?”
“二叔,江湖上狼披羊皮的人不在少数,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单凭外表不能判断一个人的善恶。”
“大嫂说的是,我们回去向娘求证吧!”
叔嫂俩与七名武士离开之后,一条人影从坟包间冒了出来,赫然是司南誉,望着西偏的明月他在自语……
老小子会是江天尺?
他会是杀害玄衣老人的凶手?
退位堡主石中龙风瘫之事已传遍,他会不知道?
石家辉对月女似乎超过叔嫂之情,他真敢有此居心?
仇中亲,亲中仇,我将如何面对这事实?
……
石家堡—一—
里里外外,戒备森严,三步—岗,五步—哨,游动警卫人一组,来往逻巡频繁,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不错,的确有大事发生,而且正在进行。
悬有“我武维扬”巨匾的大厅里,此刻气氛紧张,已将到爆炸的程度。
家主石家庆坐在居中的上位,他身后站的是二公子石家辉和总管“万事通”秋兆年,两侧列坐了近三十宾客,僧道俗尼俱全,老少不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阴阳童子”和已经还俗的道姑玄玉,两人俨若夫妻,再就是来路不明的老小子.别的大增是众所周知的帮派之主,每一个在座的表情不—,但是有一个共通点一一凝重。
“石堡主,贫道在等你答复!”发话的是崆峒长老“一元”。
“本人说过,和合道长之死与本堡无涉。”
石家庆的声调极不平衡,他似乎已经到了不能按捺的程度。
“—元道长!”阴阳童子手摇折扇,一副贵介公子派头:“私人恩怨请容后个别解决,主要还是请石老堡主现身—见,澄清四十年前‘玉麒麟’悬案,这是在座每一位同道朋友所最关心的,我们先公后私。”
“对,先公后私!”座中不少人附和。
阴阳童子仪表非凡,但却狡猾狠毒出了名,—般武林同道都对他忌惮三分。
—元老道闭上了口。
“本人声明过,家父已经退出江湖,不见外人。”石家庆目扫厅中一周。
“外传石老堡主已中风瘫痪,有此事么?”一个尖头缩腮的中年人阴声问,他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一—一猿公李。
“本人不准备回答这问题。”石家庆脸已胀红。
“可是在座的都想证实?”
“本人回答过了!”石家庆目芒连闪。
“这回答不能使人满意!”
“那你姓李的准备怎么样?”
“各位都别动气,我们心平气和地谈。”阴阳童子又开口道:“余生也晚,没赶上当外那场热闹,但据说当年‘玉麒麟公案’好手同道牺牲无数,秘笈数度易主,江湖上出现了极多拓本,已经不算是秘本,由于内容太过艰深玄奥,没有一人能参修,等于是一册废物,后来才传有一本‘玄功解’是参修门径……”
“当年众多武林同道付出了血的代价,应该公决以公平方式处理,岂可一人独吞。”插口的是“四海散人”。
“请容在下说完!”阴阳童子抬抬手中扇:“秘笈与解本在—道,不知如何会落到石老堡主手中,这点姑不必论,只请石老堡主出面公议。”
“对!”
“这是持平之论!”
“非常合乎情理!”
“血劫不能重演!”
厅里起了一阵阵骚动,全附和阴阳童子的意见。
“本人说过家父已经洗手封剑。”石家庆是用吼的。
“公案未了手能洗干净么?”一元老道也大声道。
“各位!”石家辉开口了:“家父中风是事实,洗手封剑也是事实,至于‘玄功解’,实属以论传论,根本就没此事,试想,家父如果得到了‘玄功解’,早已练成了至上的身手,既属玄功,又岂会中风?”
“二公子口才不错!”开口的是一个干瘦的缁衣老尼——云门师太:“在没事实证明之前,无法取信于武林天下,纵然舌粲莲花也徒然!”
“石老堡主坚不现身是有隐衷么?”阴阳童子带着笑说,语意充满了扇惑,但他依然保持一向的风度。
“你们视天下第—家无人么?”石家庆火爆了。
在场的有的冷笑,有的面现怒容。
石家辉森寒的目光盯阴阳童子,他当然不会忘记被对方劫持作人质,准备交换“玄功解”的那一幕,对方敢公然上门入座,还发表高论,这对他石家堡都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他隐忍只是为了大局。
难以收拾的场面一触即发。
而这场面无疑是血腥的。
“别吵啦!”一直默坐着昏昏欲睡的老小子沙哑的声音发了话:“你们想到死僵下去的结果么?嘿!那就是血染石家堡,尸推第一家,那多煞风景,我老人家只说一句话,叫石中龙出来,不能行动就抬出来,三头对四脸把事情作个交代,否则永远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