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举着酒杯,捻须沉吟,道:“只好怕景不长吧,我一到这里之后,受伤之人,至今络绎不绝,双方的死伤互见,仇是越结越深,誉儿现在做了盟主,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司南誉起身应道:“狄老师……”
医仙狄梦放挥手道:“坐下,坐下,家常说话不要拘礼。”
司南誉坐下说道:“我今天起身,正想各处走走去散散心,出庄就碰见大批伤患前来就医,我问了一下,伤亡加在一起,总一两百人,仇是解不开了,双方的好手受的影响甚少,所以实力如旧,让谁不拼命都不行。”
医仙微微点头,他来得早,这种情形,知道得比司南誉还清楚,司南誉续道:“我便是肯将两道隐秘误会之处说出,恐怕也未必有用,再讲……”
他说时看了慈心仙子吴安洁一眼,安洁没有正式摇头,只有耳下的明珠耳环映了灯光微微幌动,司南誉知道是不要他说关于白石道长的事情,心想:“医仙狄老师既是长老,便是那等第七代掌门人的师弟,当年敲九连环时一定在场的,掌门师兄突然羞愤自裁,一定是他心中的隐痛,还是不提为是。”
所以接下去说道:“白道豪雄寻绿林的晦气,可以说是他激于义愤忍不住动手,也可以认为他故意替两道寻仇结怨,让两道凶仇消解不了,反过来绿林也是一样,誉儿现在就是想不出来,如何才能辩别得出真正的敌友。”
医仙道:“忠奸自现,一个人作为是不能久远的。”
安洁急道:“师父,可是双方血拼就在目前呀。”
医仙点头道:“我知道,誉儿既然如此说,或许已经自有主张了,听你夫婿说完再讲吧。”
安洁回眸去看司南誉,司南誉道:“誉儿本来是想将双方的约会时间尽可能的推远,他方也许在关外的白头峰顶,这样一来,时间一久,别人的阴谋或许会败露,二则地方险峻异常,严寒酷冷,可以使人无法前去,人去得少了,伤亡自然会少一点。”
安洁道:“照今天的情形来着,双方拼斗的约会订得越远,互相残杀不已,伤亡越重啊。”
司南誉道:“是的。”
医仙问道:“你师父天杀星秦天纵既然出世,他现在大概在什么地方?”
司南誉道:“师父当年遭人暗算,先父母也随之遇害,他自离杭州以后,追索仇踪,禁宫内宛,绿林山寨,以及一方大豪的家宅,几乎无处不去,他记得暗算他的高手之中,呼喝叫骂之时,北方的口音甚重,所以一直在北五省盘桓,现在得了一点线索,或许追踪出关了也说不定。”
医仙抚然道:“这样一来只怕是难以寻觅他的下落。”
司南誉道:“是的,师父他讲:‘世界上哪天不死人呢,他们要互相拼命,便由他们拼去。’他还有自己的恩怨与誉儿父母的血海深仇在身,恐怕便是找到了他也不肯出手相助。”
天杀星伤人极众,他的凶名也籍甚,若肯出面为双方调停,谁也非买账不可,否则将他惹翻了脸,那就真正是灾情惨重了。
医仙若想出这个法子,乃是不得已之中的不得已,被司南誉一讲,也只得息念。
安洁道:“我不管,司南誉你既然做了盟主,一定要赢这一场,将来让我们孩儿也可以夸耀夸耀,他爹的英雄事迹,你从来顽皮捣蛋从来不输的,不能越大越不成材。”
医仙笑道:“唉,这孩子。”
安洁从来温柔和顺,这时耍出了刁蛮,医仙与司南誉都极为有趣的看着她,安洁坚持道:“我不管,师父也要想法赢这一场。”
说时渐渐放缓声音道:“我不是要你们去赌狠争胜,拼命杀人,只是求你们多用心机,破了别人的诡计,尽可能的不伤性命便好。至于参王什么的,司南誉的宿疾已经好了,有没有都不要紧。”
医仙忽然叹息:“时间其实很快,人家都说弹指光阴那是一点不错的,回想几十年的往事,真象比是弹指的时间还短促便过去了。”
医仙忽兴如此感慨,那是看到安洁偶现的刁蛮,想起自己童年的游伴,安洁的母亲杜美如了。
司南誉道:“安姊放心,安姊要赢这一场,那便已经赢了。”
他声音里充满了信心,毫无敷衍之意,听得人都会觉得他讲这句话,的确便是这句话的意思。
饮宴才毕,忽然有人进来通禀道:“门外峨眉七女求见。”
司南誉听了“唉呀”一声,道:“糟糕,我忙糊涂了,把去拜望峨眉派掌门人的事情忘干净了。”
医仙对通禀之人问道:“掌门人来了没有?”
那人摇头道:“没有,只是峨眉七女七位女侠。”
医仙对司南誉道:“你出去迎接吧,我与安儿在这里等你。”
司南誉拔步便向外走,心中甚是歉然不安,走至庄前,只见七女一齐盈盈下拜,道:“峨眉七女拜见盟主白大侠。”
为首之人,年华风信,神韵与峨眉掌门人时鉴珊极其相似,轻启樱髻,缓缓的说道:“小女是峨眉掌门座前七女第一的时翠心,这是第二张爱莲,这是第三淳于芳,这是第四和第五雪明、雪亮、这是第六凌云,这是第七南绮。”
她为她自己和六外师妹引见完了,续道:“师父说,白大侠方就盟主之位,或许没有时间来应拜望之约了。”
司南誉被她说得脸微微发红,时翠心顿了一顿,方道:“师父有急事待理,又与各派掌门合不来,便连夜走去,临行嘱我带师妹们前来集贤山庄,听候白大侠的差遣。”
司南誉道:“我单枪匹马做盟主,正不知如何是好,各位肯来赐助,感谢得很,若说差遣就不敢当。”
时翠心缓缓道:“这是师父吩咐的,我们姊妹七人,天胆也不敢违背,盟主白大侠有事,只管叫我们名字去做便是,否则将来见了师父,我们姊妹须是无法交待。”
司南誉见时翠心“冷”不如时鉴珊,然而缓缓说来,淡漠尤有过之。
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时翠心缓缓道:“师父说:‘白大侠第一天就任盟主,绿林居然在举进袭,以致伤亡甚重,大无有礼貌了。’她行时带袋九寒砂,要赶在这批随梅子豪前来的人群之前到太行山去,然后迎回来替他们送行。”
司南誉正要客气几句,忽然想到时鉴珊这一去,血腥气味甚浓,急道:“这,这,这……”
时翠心淡淡的道:“这也没有什么,各派都有好手追下去了。
然而茫茫千里,何处不可藏身,顶多沿途抓几个无名小卒泄忿而已,与我师父日夜兼程去守在入山的隘路中口,替他们送行相比,真有云泥之判,不可同日而语。”
司南誉轻轻搓得掌心发热,道:“这样说来,岂不是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梅子豪临退走之前,趁各位掌门人日观峰之会,用他或明或暗的随从,一起大举侵袭各派散在泰山附近,司接应通讯之责的弟子,孤军探入而狂妄如此,也太阴狠一点,然而群雄如此做法,也难免怨毒之讥。
这时翠心是时鉴珊的侄女,自小从师,功力渐深,形容也渐与时鉴珊相似,见司南誉皱眉蹙额,搓手迟疑,遂道:“峨眉派的门下,除我们姊妹七人之外,极少有人下山,师父一曲琵琶弹了三十年,也只遇见白大侠一人是知音。”
她说道这里,声音越发缓了,续道:“依寒山祖师的遗训,实是有满腹的不得已,她出关先行,右途替大侠将意存示威之念的人除了,岂不是一举两得,大侠何必为此忧虑?”
司南誉绕室傍徨,暗想:“若要照现在这样做法,恐怕两道火拼即时而兴,连想依自己的主意,去关外拼命也是绝然难以办到,太行山主也是一方之雄,怎肯吃这样大亏,然而时鉴珊的一番好意,替自己将事情揽去做了,自己再蹙额深思,不以为然,那是难怪她弟子时翠心会以为自己是怕事之徒了。”
他想毕抬头,见七女都静静的看着他,遂道:“我并不是害怕,也并不是胆怯。”
他只觉辞不达意,狠命摇了摇头,道:“你们女子常被毛虫吓得尖叫失声,不能因此便说你们懦弱,譬厨师杀鸡宰鹅,整天血淋淋的,也不能说他一定勇敢,我所想的只是如何才能少流一点血,多流一点汗倒不要紧。”
他又想了会儿,转身道:“令师已经先行,终南派白石道长我亲自去拜访,其余十位掌门之处就请你们姊妹前去,拿我的名贴,请他们尽速前来一会,我就在大厅上等他们。”
七女弯腰俯首应命,司南誉击掌,门外走进侍应的童儿,依言准备了笔墨纸砚,司南誉提笔一挥而就,一齐交给了时翠心,道:“请你转言各位掌门人,就说我有要事拜恳他们带齐了兵刃,先派中好手数人一齐前来,越快越好。”
时翠心接了名帖,每人分了两张,却对她四师妹雪明,五师妹雪亮道:“我们一人送两张,你们二人就留在这里听盟主白大侠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