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梅隆？”
有一瞬间，瑞文以为是卡梅隆偷偷跟着自己出来了。他似乎在章鱼的身上看到了一环接一环的孔洞，无数盘绕，诡谲的色彩，以及其他难以形容的东西，硬要说的话，倒有几分像卡梅隆的眼睛。
可，卡梅隆不会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出现在他身边，而且，更不会出现在这深渊之下！
瑞文刚一落念，那只属于人类的右眼瞳孔中就冒出了黑血！那股血一股脑儿地糊上了他的眼球，将他的视线给遮蔽，回归了黑暗。
然而，这份黑暗，是什么都无法感知到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知不到，什么都，没有！
不，比起黑暗，这更像虚无！黑暗有着自己的颜色和性状，可眼前之物没有，不是被黑暗填满，而是什么都没有！
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初自己被卷入“深空之眼”的漩涡时的感觉！
恐惧逐渐在无形的躯体中蔓延。瑞文感觉自己身上的流体正慢慢和这片黑暗融合，溶解！他身上的红正在向外蔓延，犹如一片片晕染的血迹。
这是他能在这片虚无中捕捉到的唯一的存在之物！
瑞文连忙将身上的流体延伸出去，试图利用身上的绯红探路，摸到这片虚无的边界。
然而，虚无却仿佛永无止境，任凭他向哪个方向延伸，都摸不着尽头。到处都没有东西，到处都没有，到处都。
自己选择在这片黑暗中独行真的是最糟的决定！此时此刻，他谁都无法依靠，无法向任何人求援！
得赶快想个办法！任何办法都行！
瑞文抛出丝网，操纵流体，甩出锋刃，使出浑身解数，试图破局，可它们无一不被虚无吞噬。
没有作用。
他的一切力量都无法在虚无中发挥作用！
冷静。
瑞文在虚无中思考。
这恐怕不是现实，自己是在看了那只章鱼后才陷入虚无中的，一定是那只章鱼身上映出的东西在影响自己的精神，自己现在应该只是身处幻觉之中。
可是，他却没法用异咒破除幻觉。
“破梦之网”的丝茧一碰到虚无，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啧！要不试试最原始的办法？
瑞文突发奇想。
他摸索着自己的全身上下，试图找到一处能够掐的地方，可一无所获。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流体，没有丝毫感官可言。
除了那颗眼球。
对！
自己的眼球是唯一一个能够感知到疼痛的器官！
瑞文立刻用流体触须包住眼球。一开始，他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挤压。
眼前的虚无摇晃了一下，似乎展现出了一丝不同于“黑”的有形之物。
果然有用！
瑞文加大了力度，幻觉中的眼球在挤压下微微变形。
这一回，他似乎在黑暗中看见了某种事物的轮廓。那似乎是一艘大船，一种动物，或者其他某种事物的巨大影子，但他无法确定，每当他以为自己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他总是会自己否决自己。
疼痛越是剧烈，他看得就越是清晰！
宝藏一定就在那！
瑞文再次加大了挤压眼球的力度，他要感到疼痛！他要看清他的目标！
钻心的痛感在他仅余的人类器官中横冲直撞！他感觉自己逐渐能看清那东西，而且距离它越来越近，却还是辨认不出那究竟是何物。
继续，再用力点，再用力点！再看仔细一点！
刷！
有什么东西伸进了流体内部，一下将眼球抢了出去！
“什么玩意？”
瑞文立刻出手就夺，却看见了黏腻的腕足！
再抬头一看，他对上了查理的众多蓝色眼睛！
“查理！不是让你在船上待着吗？”
瑞文脱口而出。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多么的荒诞！自己刚才早就已经松开了锚链，还在试图将自己的眼球给掐碎！
船上的领航员就是这么自杀的！他也想利用相似的方法逃离虚无！
正因如此，他才会对自己的脑袋开枪，横死当场！
“我就知道！你把我撇下，准是又要自己逞强去了！”
查理用一根腕足紧紧缠住锚链，另一根缠在瑞文身上，将他拉在身边。
“查理！那东西就在下面！我就差一点了！”
瑞文挥动着身上的流体腕足，用意念高喊道。
“我帮你。”查理的腕足顺着锚链向深处蔓延，蜿蜒扭曲，缠着装有《小偷之书》的盒子朝下移动。
“作为交换，你要陪我打一晚上游戏，不准偷跑，好吗？”
“......”瑞文的右眼球朝上望去，在不可视物的黑暗中对上了一只只盈满笑意的蓝色眼睛。
“......好吧，查理，帮我。”
“我就知道。”
查理的每一只眼睛都闪烁着愉快的光芒。
“瑞文，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能认出我来，就像我们当初约好的那样！”
“别废话！”
瑞文钻进查理身躯的黑暗中，规避章鱼身上那不可直视的倒影，顶着越来越强的水压，不停向下，向下，向下！
锚链却在此时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声音！铁环剧烈地颤抖着，一个接一个地变形，就像被挤扁的甜甜圈一般！
“嘶，水压实在太强了，就连钢铁都扛不住！”
“金！把锚往上收一点！”瑞文立刻朝水面传递意念，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到。
“查理，接下来的路靠我们自己走！”
眼见蔻蔻蒂的锚即将断裂，他打算和查理共同前进。两者都是没有固定形态的不定性物体，水压造成的影响不至于让他们粉身碎骨！
“好。”
查理立刻延展身躯，遮天蔽日的形体在黑暗中不停拉长，带着瑞文继续下降。黑暗没有尽头，他们很快就无法分辨上下左右，《小偷之书》的挣扎频率成为了唯一的方向指引，他们循着震动越来越强烈的方向继续前进，直到那挣扎变成了冲撞！
砰！
伴随着一次力度大得惊人的撞击，铁盒子竟被撞出了一个凹坑，随着受力的偏斜，迅速地被水压压扁！
瑞文立刻用流体触须护住冲出去的《小偷之书》，尽可能地保护它不被海水浸湿，压碎！
巨大的水压瞬间袭来，将他的触须挤得变了形！《小偷之书》险些脱手，彻底没入黑暗之中！
“查理，还不够！拉住我！下一段路我来！”
眼见查理的腕足已经向下延伸了不知有多深，似乎已经抵达了极限，瑞文抓住卡梅隆的腕足，竭尽全力向下延伸。
“你自己找吧！别把自己整没了！”
下一瞬间，他用触须尖端将箱盖一把扯开，将《小偷之书》放了出去！
与此同时，抛出丝线，像网兜一样将其牢牢捆住！
《小偷之书》在水里似乎并没有遭到破坏！通过丝线末端的震动，瑞文感觉它已经定位到了目标，正在朝它挣扎而去！他顺势延展身躯，将流体延伸至极限，再最后，只余几根丝线挂住查理的腕足。
“抓......抓稳了！”
啪！
一根丝线应声而断！瑞文的身躯一震，险些彻底落入黑暗之中！
查理又伸出了另一条腕足，拽住他的触须，一红一黑两条细线在黑暗中挣扎着，寂静无声。
“再往前一点......就差......那么......”
《小偷之书》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已经找到了目标。
下一瞬间，瑞文感觉到它打开封面，非常用力地一夹，将什么东西猛然夹入了书页之中！
“成了！”
见《小偷之书》得手，瑞文大喜过望，忙拉动丝线。
“快！往回走！往回！”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了水流的劲冲！宝藏的突然消失让水流一下紊乱了起来！
“查理！拽我上去！快！”
查理立刻拉动锚索，一下就将瑞文拽回了锚链之上！
“金！起锚！我感觉这里要塌了！”
沉船的残骸开始向深渊中倾泻，无数的章鱼在海中横冲直撞，不少直接从瑞文的身躯中撞了过去！
锚链迅速地朝水面升去，然而，随着咔的一声响，又突然停了下来！
“见鬼！锚链变形卡在转轴里了！”
船上的老哈桑奋力拉动锚索，可被水压挤得乱七八糟的铁链却纹丝不动。金见状，立刻自己过来拉。
“诶诶，别冲动，你这架势会把它拉断的！”
瑞文抓住锚链，在水流中打转。坍塌的沉船一艘艘从他身侧划过，他压根就没法自行游上水面！
这时，他看见猫儿们操纵的潜水艇朝他这边开了过来！
船头的大灯一下照透了黑暗！潜艇撞开无数试图缠住马达的章鱼，开启所有备用引擎，以四十码的高速朝这边冲了过来！
瑞文用几根流体触须抓住锚链，另外几根抛出丝线，固定在潜艇的船身上，做好两手准备，一旦上不去，就往潜艇那边逃！
啪！
伴随着海面上蔻蔻蒂的一声惊呼，锚链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瑞文的身躯一下被水流卷了起来！他勉强抓住丝线固定，这才避免了被甩飞的结局！然而，强劲的水流让他压根没法回到船里去。
“查理！带我去梦者之屋！我们从那里出去！”
“不行。”
“啊？”
“水底的梦者之屋，很不安全。”
“啧！”
又一股洋流席卷而来！这次，丝线终于不堪重负，一下尽数绷断，将两人瞬间卷入了水流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第二只船锚从另一个方向甩了过来！
哪来的锚？
任何船都不可能在几秒钟内完成下锚！
瑞文的视线越过水面，竟然看见了高傲挺拔号！
“抓紧了，小崽子们！”
船上的老布尔手里紧抓着锚链，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将重达数百斤的巨锚直接丢进了水里！
他居然一个人把船给开了过来？！
瑞文来不及细想，立刻用触须攀住了锚链！老布尔双臂一发力，船锚立刻开始往上升！
“狗娘养的！老子之前......几下就能给一头小鲸鱼拽上来！”
老布尔咒骂着自己的双手，一个劲地往上拽。盘在地上的铁链突然一坠，缠住了他的手臂，直接将骨头铰得粉碎！
稳住身形的瑞文挥动双手，竭尽全力操纵起了水流，逆流上升，一下就钻出了水面！海水哗地涌上了高傲挺拔号的甲板！
“还好吗？”
瑞文在甲板上凝聚成形，立刻上前查看老水手的情况。
“嘿嘿！这双手不中用了啊！”老布尔抬起头，对瑞文露出一嘴黄牙。
“你怎么会来？不是让你在码头待着吗？”
“当我看见水里的鱼都往一个方向游，我就知道远海肯定出了事。我以我的刺青发誓，我从来没有错判，咳咳！哪怕一次！”
“别乱动。”瑞文用流体触须包住老布尔的手，将海水的诅咒连同粉碎的手骨一同回溯复原。
“谢了。我欠你个人情。”
“我还要你这种小崽子的人情？”老布尔轻蔑地笑了几声。
“晚上让老子晒鱼，还有，别妨碍老子的垂钓时间，不论我从水里拖上什么鱼，都不准丢回海里去。”
“行吧。”瑞文耸了耸肩，选择对自己的恩人妥协。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小偷之书》。被水泡过的《小偷之书》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在回到岸上后立刻变得干爽无比。
“真不愧是在海底待了一百多年的遗物，这次你偷爽了吧？”
瑞文翻开书页，想要看看这次到手的宝藏究竟长什么样子。
然而，当他翻到对应的书页时，却傻了眼。
“这，这什么情况？”
一整张书页，全都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这玩意怎么连被装进书里了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这下，瑞文愈发确认，藏在章鱼崖的本质，就是“守秘”！
“不过，这份‘守秘’的本质究竟属于什么人......”
秘殿艺术家皮克曼，以及两位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存在，这是瑞文初步框定的范围。
但随即，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弗朗哥老先生......”
弗朗哥.阿特米斯，是自己降临后，第一个和自己提及“守秘”这个概念的人！
“可是，感觉也不太像。”
“白铁”派别的异咒是操纵物质，以金属和机械为主，和“守秘”这个概念似乎并不存在什么必然的连系。
“我赢了！”
瑞文回过神来，查理在沙发的另一头放下了游戏手柄，盘起腿来。
“真是的，你这一盘都没有好好打，赢了你也不带劲。”
“这次我们认真玩。”
瑞文也拿起了手柄，全神贯注地看向电视机屏幕中的丧尸群。
“要是我赢了，你就乖乖先去把你的作业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