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留下江阔一人在院子里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往往到最后只能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第二天,不过第二天这样的情景又得重复上演一遍。
中秋节已经过去了,这本应该是三年来最了无牵怪的一个中秋,可因着寒玉的忽然病倒,某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府里的人谁也不敢提庆祝中秋的事,虽然江管家在下面兀自给各个丫鬟杂役们发了过节费和月饼,可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达出欢喜来,尤其是每次进有他的那个院子服侍的时候,不管高兴难过,都得装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不过这模样也是要装得恰恰好的。
比如,某个小丫鬟不小心在门口说话笑得露出了牙齿,江阔二话不说,从屋子里走出来拎着那丫鬟的领子就扔了好远;于是众人都连忙装出悲痛的样子来,其中一个装得过了,掉出了几滴眼泪,顺便嚎一句,“哎,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姐,真是老天无眼哪!”
结果江阔原本毫无表情的脸瞬间又阴云密布起来,甚至比刚刚还要恐怖:“你再说一句?”
他气势汹汹地逼近那个小厮,“什么叫老天无眼?谁告诉你老天无眼了?”
小厮晕了,又哭又笑,连连纠正道:“是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他本想表达的或许是“老天有眼,小姐会醒过来的”。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把意思表达错了,再加上赔着笑的表情,活生生成了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江阔双眼如鹰一般盯着他。全身上下都在抖,终于在几秒钟之后朝着那张脸狠狠地冲出一拳,那小厮太不经打,一个后仰实实倒在地上,嘴里连连喊救命。可哪里喊得住处于奔溃边缘的人,他的上方忽的罩上巨大的黑影,拳头接二连三雨点般落了下来……
这件事之后府里的下人全变成了木头人,他们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个表情,不敢哭更不敢笑。哭会变成“嚎丧”,笑会被理解成幸灾乐祸,都有可能被当众暴打一顿,还是面无表情比较把稳。
如此这般的暴躁了几天,在被冷香极有把握地告知了好几次“是慢性病。得慢慢来”之后,他忽然安静了下来,每天起床洗漱之后就吃早饭,早饭吃完试药,然后就一直在床边等着,有时帮床上的人擦脸擦手,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有时会像做贼似的偷亲她一下……每当这些时候。他的表情就会变得柔情蜜意,纵是脸上有着可怕的伤疤,也丝毫不会影响这温柔的流露。
等到午后一过。身体仍然如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坏的变化,甚至内里还有一种透彻清爽,他便来了精神,精神百倍的从门口那个丫鬟手里接过一碗相同的药,一口口地喂给她。
她很乖,他喂一口她喝一口。甚至一滴都不会掉出来,乖得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这个时候他是满怀希翼的。眼睛从放下空碗的那一刻开始,就满怀希望地盯着她的脸。盯着她的全身上下,以观察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就这么一直盯着,一直盯着……直到夕阳西下,一天的光阴默默流逝,他眼里的光彩终于一点点黯淡下去。
这时他往往会在椅子上坐着沉默许久,心情低落至极,到最后他又给自己找了前一天用过的理由:下一次用药就在几个时辰之后,或许几个时辰之后喝了药她就醒了呢!
于是他心满意足地爬上床——她正躺在他的大床上。
于是他挨着她躺下来,替她扯平被子的每一个角落,在她的额角一吻,轻轻地拥着她躺下来。
有时候他会搞不懂自己,明明他是恨她的,明明她去找他的时候他还狠狠地推开她,可等到她没有意识的时候,他却这么心急如焚地担心她,自然而然地照顾她,好像一点也记不得她是怎么跟别人站在一起冷眼看他被围攻……好像一点也记不得她是怎样挡在别人的面前,向他伸手推来,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不是不难过,不是不在意。
每次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心还是很疼……可此刻他只想拥着她,此刻他只想让她醒过来,此刻他只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她……那些不堪的过往,却是潜意识地在逃避。
或许这就是爱情,本来决定去恨、决定冷漠以对,可最后的最后,当再次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原本的一切都被势不可挡的柔情所淹没,你只想要她好,你只想对她好,一如从前,或许不期待还有怎样的故事,或许不期待能得到怎样的回应……就只是想对她好。
爱她,对她好。
好像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一种多么无奈的本能。
白发的男子无奈地冲身边那个毫无回应的脸笑了笑,终于闭上眼睡去。
许久,屋子里响起轻快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原本毫无知觉的女子忽然睁开眼来。
她迫不及待地轻轻转过脸,借着院子里的灯火,看到他原本满头都是的白发,已经变成灰白,虽然比白发还难看,但是好歹是开始恢复颜色了,相反的,他脸上原本黑黄的疤痕上的色素则开始变淡,睡梦中的人就是皱一皱眉,也能清晰看到了。
看来这药是有用的,一切都不是白费的。
她偷偷地弯起嘴角笑起来。
他的脸上满是伤疤,头发灰白灰白,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在她眼里就是那么好看,那么独特,甚至比平常人的黑发俊脸还好看了好几倍。
她为自己这个想法又偷偷笑了笑,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看着他。
夜里他会按时醒过来看她,每天的时间基本一致,大概是习惯了,她便趁着这个时间之前假装睡好,等到他将她检查完毕,陷入好眠,她又调皮地睁开眼睛看着他。
她的嘴角带着一抹狡黠的笑,就像一只偷到腥的猫咪,笑得无比满足。
有时候她会像个顽皮又天真的小女孩般想,这真是一个好玩的情景:白天他在床边眼巴巴地等着她醒来,而晚上她却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地看着他笑。
这念头一过,往往又会涌起愧疚感来,是她在骗他,她又骗他了……他被她骗得好惨,一点一点都不知道,每天都为她担心受怕。
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她都好想好想把他推醒,告诉他自己醒了。
可想到明天起他不会再用药,他的伤口不会再好,他会因为变丑而躲避她……她就又抑制住了自己心里那个想要坦白的声音。
会好的,她告诉自己,只是几十天而已,她都忍过了两年没有他的日子,还怕这区区几十天吗?何况现在他们每天都能看到对方,虽然没有交流,但总是在彼此身边的。
一切都会好的。
焦急不安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好像专门为了折磨人。
中秋一过,再慢慢往后挨,终于到入了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就像焦急等待的人的心情,渐渐冰冻到了极点。
一种巨大的恐慌重新席卷了江阔,害怕失去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被放大,他失去了往日里的平静和淡定,再一次爆发。
他对所有的药物和所有的人失去了信心,小丫鬟端来的药被他劈手砸在地上。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往门外走。
门里门外的人都怕了,连声唤道:“少爷,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
他不说话,出来到了院子里也不说话,二话不说就往院门外走。
众人这才惊讶起来,连忙派人去找冷香小姐。
平日里他都很安静,自从那人来了这里,就从没见过他往外走一步,即便是前几天暴躁不已的时候,也只是在院子里发泄一番,如今他却走出了院门,看着气势竟是要出府去。
冷香及时地在大门口堵住了他。
他不理人,对眼前的人视若无睹,侧着身子要从右边出去,冷香挡住了他,于是他往左边走,冷香又堵住了他。
他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复,冷香的功力远在他之上,身法也要快的多,她要挡,他自然是避不开的。
他抬起头看她,眸子里明明白白写了“威胁”二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冷香愣了一下,嘻嘻地笑起来,“啧啧,真是佩服你,明明打不赢我,还敢露出这种张狂的气势来。”
面前的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说道:“让开。”
冷香探究地将他从上到下看了看,“你这幅模样要去哪里?”
“……”
冷香被他这么一冷,也不生气,又猜到:“怎么,要去找潜?”
他不说话。
冷香挑眉又说,“你要是要找他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带路。”
他不说话,不避不让直接往外面闯,她被这猝不及防地一闯撞得措手不及,再回神时他已经走了几步,她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笨,一边想要追上去。
可转念一想,她在鼻子里哼了哼:“哼,管你去哪里啊!”
她一边说一边进了大门,可一进大门却一跃而起纵身到墙头上,偷偷一路的跟着他。
他当然没有去找李潜,他一路对行人的侧目视若无睹,匆匆地到了城东。(未完待续)
ps:昨天的。。。。今天的会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