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殿,却邪、扶岚同一众师兄弟跪在殿内,他们面前是一盏水墨屏风,屏风后的软榻上卧着一女子,一身宽大的白色道袍堪堪掩住纤细的身体,她一手撑着额,侧卧在榻上,身体舒展,隔着屏风映出绵延的轮廓,肌肤胜雪,三千青丝随着她唇齿轻启滑落。
“这么说,你们不仅没拿到妖丹,还受了伤?”
却邪不敢抬头,低着头回道:“回师父,的确如此,是弟子无能。”
上清缓缓起身,坐在榻边,理着一侧的秀发,“扶岚,被一个没有妖丹的石妖伤成这样,你倒是还有脸回来?”
扶岚面色紧张起来,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压低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正想着怎么哄师父开心才能让她责罚的轻些,忽而听却邪道:“师父,扶岚是为救弟子受的伤,求师父责罚弟子。”
屏风内穿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却邪啊,为师这些弟子中,你相貌最佳,品行最端,修行也最具天赋,你一直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不过……有功当赏,有过也不得不罚,你既决意替他受罚,便自行领罚去吧。”
她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却说着最冰冷的话。
“弟子遵命!”
“都退下吧。”
一出门,扶岚便急急跑去了刑房,却邪被打了四十盐水鞭,等他赶到时已打了一半。
却邪额间冒着细汗,一言不发,原本洁白的道袍此刻却满是血污,他虽未修道之人,可终究是血肉之躯。
等打完四十鞭,却邪已经奄奄一息,无法行走,扶岚把他背回了房间。
上药时,扶岚忍不住红了眼眶道:“师兄对不起,害你替我受罚……”
却邪笑了笑道:“不过是四十鞭而已,对我们修行之人来说只是皮肉伤,倒是你,本就心脉受损,再受这四十鞭恐怕会撑不住的。”
“死了也好,反正师父她从来都不喜欢我,我从来都是立功无赏,犯了错便往死里责罚,若不是师兄你这些年护着我,我怕是早就死了。”
却邪安慰道:“别这么说,或许师父也是过于看重你,才对你严苛了些。”
扶岚没再言语,也没再抱怨什么,专心给却邪擦药。
“师兄,药上好了,你好好休息。”
“岚弟……”
却邪还想安慰他,可扶岚没作停留,快步走了出去。
他们的师父上清真人,乃堂堂昌国大国师,位列道修之首,被世人奉做神明,曾有万民朝拜,可谓盛极一时,只是却无人知晓,她高洁不染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狠厉。
她对门中弟子多有苛责,尤其是对扶岚,他甚至曾经怀疑过,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同上清有什么仇怨,她这才将恨意都加之在自己身上。
后来,扶岚从却邪口中得知,自己入师门以前,父母只是普通百姓,当初战乱频繁,为了几块饼便将扶岚卖到清虚门下,他的父母现如今早已不知死活,又怎会与上清有什么仇怨。
一直以来,他总是事事争先,不管遇到什么总是第一个冲上去,有时候甚至可以做到不顾性命,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让上清另眼相看,现如今却发现他要做的或许更多,又或许无论他做什么,上清都不会喜欢他……
玉浮笙一路跟相思回了姻缘庙,不管相思怎么说,他只说自己无处可去,相思虽然嫌弃却也没有丢下他,她能察觉得到,这附近有许多精怪,他若真是个凡人孤身在此的确不安全。
“玉公子,前面不远便是都城,城里很安全,你可以不用再跟着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玉浮笙不仅没走,反而跟着她进了里殿,一进门便看到姻缘神的石像摆在正中央的台子上。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石像,轻蔑道:“这就是姻缘神,沽名钓誉之徒,不过如此……”
虽说相思是跟锁姻吵了一架被赶下凡间的,但锁姻好歹是她师父,还容不得旁人评论。
便道:“何出此言?你又不曾见过他,仅仅一个石像便知道他是沽名钓誉之徒?”
玉浮笙轻摇折扇,笑了笑,缓缓道:“我就是知道。”
相思看出他这是刻意找茬,想了想,许是他有什么姻缘没成所以对姻缘神心存怨念,便不再多问。
玉浮笙抬脚走了进来,合扇指着周围道:“你就住在这里?”
“我看这里这么破旧也不适合一直住下去……”
相思打断他道:“这里挺好的,人少,清净。”
“哎……你想要清净的,咱们去城里买处小别院。”
相思白了他一眼,这院子岂是他说买就买的,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有钱,否则之前怎么能沦落到给龙虎寨当军师。
“你说的容易,买院子你给钱吗?”
玉浮笙用折扇一端移开她摊在自己面前的细手,挑眉笑着道:“急什么?你且等着,这钱很快自会找上门来。”
相思疑惑的看着他,将信将疑道:“你怎么知道?莫不是你做了什么?”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方才卜了一卦,卜出来的。”
“你还会卜卦?”
“略懂。”说完玉浮笙伸了个懒腰便走到石像一侧坐下来准备休息,留相思自己在原处气恼。
先前被他救过几次觉得他还是个正人君子,此番相处下来却越发觉得他轻浮。
相思恶狠狠的看着他在另一边坐下,见他翻身躺下,自己也躺下来休息,相思背对着他,却没瞧见玉浮笙清秀的面容上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姐姐!”
一阵呼喊声传来,相思被吵醒,她随手抓起旁边蒲苇丢过去道:“你要死啊!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呐?”
相思朝着后院望去,看到白锦站在水井旁,旁边还站着玉浮笙,他似是刚打了一桶水上来,正在放水桶。
相思走过去便听见白锦问道:“姐姐,他谁啊?”
没等相思回答,玉浮笙先答道:“我是你相思姐姐捡回来的,借住在此处而已。”
相思看了他一眼,没反驳,却听他继续道:“相思昨晚太过劳累,我本想着打些水伺候她梳洗,却没想到被白兄弟当成了贼……”
白锦睁大眼睛,“劳累……伺候……难不成你们……”他不过才离开几日,相思就给自己找了个相公。
相思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再胡说,我就把你赶出去。”
玉浮笙笑了笑不说话。
白锦将相思拉到一边小声道:“姐姐,我知道这位玉公子长的好看,对你也好,可咱也得矜持不是,这才认识几天,你们就……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相思扶额,“我没有,你真的误会了。”
白锦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相思点头。
“那也得早点提醒你,免得……”
相思打断他,“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白锦先前出去几日去赚钱去了,赚没赚到钱不知道,但他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有事找相思。
他一拍脑袋道:“哎呦,差点给正事忘了。”说着他从胸前掏出一张黄纸,递给相思道:“诺,看看吧。”
这黄纸是一张告示,上面写着相府小姐忽染疾症,昏睡不醒,现遍寻名医,若能治好小姐病症,愿以黄金百两答谢。
黄金百两,确实诱人,还真让玉浮笙猜对了,金子自己送上门。
相思将告示还给白锦道:“病了该去找大夫,我又不是大夫,不会治病救人。”
“姐姐,我打听了,这相府小姐得的不是普通疾症,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转,所以我想说不准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那去找道士好了,堂堂相爷,请个清虚宫的道士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姐姐……”
“我倒觉得相思你该去看看。”不知玉浮笙什么时候已经打好了水,此刻他正站在屋门口。
“多管闲事……”相思抬脚进屋,留下白锦和玉浮笙面面相觑。
姻缘庙外来了一群人,身着家丁服饰,为首的是个老伯,只听他问道:“确定是这儿?”
一个小厮回道:“没错,小的一直跟着那人,亲眼看见那个揭榜之人进了这里面。”
他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去。”
……
“在下是相府的管家,敢问可是三位揭了告示?”
他看向坐在石像台子上的相思,只见她摇了摇头,转而又看向一旁淡然自若的玉浮笙,却听见他道:“看我作甚?不是我。”
他最后才看向白锦,“可是这位小兄弟揭的告示。”
“是我。”
“既揭了榜,那便随我回府救治小姐。”
“啊?这……”
管家严肃道:“怎么,可是有为难之处?”
相思道:“老伯,家弟只是一时贪玩才揭了告示,我们救不了您家小姐,给您赔个不是,您就放了他吧。”
“此事岂可儿戏,况且我家小姐金枝玉叶,若是因此延误救治岂是你们可以担待的起的。”
他一声怒喝,“来人!把他抓回去打三十大板。”
白锦急忙躲在相思身后,“姐姐救我!”
他们要上来拿人,相思身前一暗,她回头便看见玉浮笙挡在了她身前。
相思愣了愣,随即推开他道:“住手!您家小姐我能救,带我去相府吧。”事已至此,她总不能真的放任白锦被拉去打板子。
管家半信半疑道:“你方才还说不能,此刻又改了口,谁知你是不是骗老夫?”
“再不去,延误您家小姐病情,您担待的起?”
管家一听这话也不再多问便带他们回了相府,就连玉浮笙也一道被抓了过去,到时若是治不好,一个也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