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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德帝疯狂的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怒不可歇,大声呵斥着。

太监宫女们纷纷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来,生怕一不小心被乾德帝注意到就成了炮灰。顾忠挥挥手,让这些人都下去,免得碍着皇帝的眼。顾忠亲自端了杯热茶放在乾德帝手边,“皇上息怒,那窦猛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皇上要收拾他,只是迟早的事情。如今不过是让他先蹦跶几天,早晚皇上都能心想事成。”

乾德帝冷哼一声,冷冷的注视着顾忠。顾忠莫名的心虚起来,低下头,看了不敢看乾德帝一眼。“朕一日都不愿忍受,此人跋扈难制。可是如今情形朕又不得不忍受,真是气煞朕也。”

顾忠担心的说道:“皇上还请消消气,窦猛的事情迟早会解决,皇上的身子骨可再经不起这样。还请皇上为了苍生社稷保重身体。”说着,顾忠就跪了下来。

乾德帝捂住嘴轻声咳嗽几声,脸色有些泛红,挥挥手,“放心,朕的身体朕清楚的很,死不了。”

“皇上……”顾忠声音中透着惊慌,“还请皇上保重,奴才,奴才……”顾忠泪流满面,“皇上,大家可不离不开皇上啊。”

乾德帝烦闷异常,本来挺好的万寿节,结果因为窦猛来的这一出,让乾德帝倒尽了胃口。那地图的确很宝贵,可是为何偏偏是窦猛献上来的。若不是窦猛献上这份礼物,乾德帝冷哼一声,他大可借着这次机会,再治窦猛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接着再趁胜追击,夺了窦猛的爵位。一步一步走下去,最终让窦猛下狱,到最后窦猛只能死路一条。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可是这一切却被一副精心绘制的地图打破了。如今他不仅不能动窦猛,还要多番褒奖,让所有人看到他这个帝王赏罚分明的一面,以此堵住悠悠众口。等到将来他找了由头收拾窦猛,因为有赏罚分明的印象,所有人也不敢说他这个帝王挟私报复。

乾德帝重重的叹气一声,身为帝王看似拥有天下,其实许多时候都有着不得已,根本不能真正的随心所欲。所以这名声他想要,可是某些时候却也受这名声所累。乾德帝除了叹气外,也只能放宽心,既然暂时还不能收拾窦猛,那就要多加褒奖窦猛,将此人稳住,免得生出乱子来。

小顺子在门口禀报,说是周王殿下来了。乾德帝高兴起来,说起周王这个儿子,乾德帝还是很满意的。历练了这么久,周王逐渐成熟起来,处事方面也越发的老练。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不过想到周王的生母陆瑾娘,乾德帝又冷哼一声,显得极为不满。

乾德帝宣周王觐见,周王走进暖阁,先是行礼。乾德帝态度很是亲切和蔼,让周王坐下说话。两父子就朝中大事彼此交流了一番,主要是乾德帝在问,周王在说。最后不知怎么回事,又扯到了窦猛的身上。周王心里头十分清楚乾德帝对窦猛的观感,故此周王迎合着乾德帝的心思,对窦猛大加讨伐。

乾德帝很满意周王这个态度,他觉着自己的儿子能同他一样的观念,这非常好。不过乾德帝还是抬手制止了周王继续讨伐下去,“窦猛此人,狡诈如狐,滑不留手,才能的确无人出其右,不过为人跋扈,藐视皇权,着实不可不妨。但是为君者,不可一味的被情绪左右。对这样的人,既要用也要防。用好了就是于国有功。不过万不可让此人挣脱了牢笼,一定要将他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这样的话很是私密,显然乾德帝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将周王当做继承者在培养。周王忍不住问道:“父皇,那若是此人脱离了控制,又该当如何。”

乾德帝脸上带着杀气,阴沉的说道:“你记住了,若是将来你手中的人你无法掌控,不论此人有多大的本事能力,都不能留下。死人才是真正的这无法脱离掌控的。”

周王无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低下头,恭敬的说道:“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教诲。”

乾德帝嗯了声,“很好,以后多用心学着。这段时间你虽然表现得很好,不过还要再接再厉。行了,下去好好想想,下次朕再考察你。”

“儿臣遵命。”

周王出了思政殿,被风一吹,这才冷静下来,发觉贴身的衣服已经汗湿,莫名得觉着烦躁。却又不明白这种烦躁感究竟来自于哪里。周王在原地踱步,皱着眉头深思。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望着天,呼出一口气,似乎已经想通了什么难题。一句话都没说,带着人先去了瑶华宫,同陆瑾娘一起用了午膳,说了会闲话,两人都很自觉的避开了窦猛这个话题。如此一来。母子二人之间的相处还算融洽。

临走的时候,周王几次欲言又止,好几次都将话题转到了万寿节上,不过都被陆瑾娘巧妙的避开。周王无法,只能告辞离去,出了宫先回了周王府,同王妃严氏说了会话,接着又出了王府转道去了安王府见了唐方紞。

安王唐方紞自从大婚开府建衙出了宫后,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虽然依旧不能操劳,一道变天的时候就要特别小心,以防犯病,不过比起当初齐氏被废,过世,齐家被抄家这些打击造成的身体虚弱,已经好上许多。难得的脸色都多了点血色。

两兄弟在水榭坐下说话,安王招呼周王喝茶。周王端着茶杯,目光却停留在安王身上。说实话,周王曾经是嫉妒过安王的,嫉妒安王的聪慧,偶尔还会嫉妒一下安王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即便齐氏被废,安王的出身也无可指摘。但是那点嫉妒随着年龄渐大,已经渐渐没了。自从安王彻底失去了继承权,周王倒是对这个病秧子哥哥生出了一点亲近的意思来。安王聪明,举一反三,虽然这人不会诚心帮他,嘴里也没几句真话,但是往往一番谈论下来,却能让周王得到某种启示甚至获得难得的平静。

周王真诚的笑着,“还是四哥这里好,清净。”

安王笑了笑,说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本王如今不过是个闲散的王爷,无权无势,自然没人上门巴结。”

周王摇头笑笑,有些尴尬,“四哥这么说,那弟弟以后都不敢来了。”

安王略有深意的看了眼周王,“六弟要来尽管来。你我兄弟,如今难得能够坐下来说说话,我心里也是高兴的。虽然难免会意难平,不过对你我并不嫉妒愤恨。这一点,你该是清楚的。”

“多谢四哥大度,弟弟在这方面远远比不上四哥。弟弟以后还要多向四哥学习。”周王态度谦逊,让人很有好感。

安王笑笑,“六弟何必妄自菲薄,你最近办的几件差事,我都有关注,很不错。换做我,不一定能比你做的更好。父皇看重你是有理由的。”

周王心情好了点,安王并不想同周王讨论一些私密的话题,尤其是干系着朝中的事情。即便安王退出了争位之争,可是并不代表他对周王就没有什么想法。所谓的意难平,绝对是句大实话。换做谁处于安王的这个位置,经历从高处跌落地底的打击,很难有人能够做的比安王更好,心态这么迅速的调整过来。

但是心态调整不代表将过去所有的事情都能放下。对于周王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来他这里诉苦抱怨做谦逊的样子,安王是不乐意见到的。故此他转移了话题,说起风花雪月,又让府中清客来作陪。诗词歌赋,男女之情,洋洋都说,唯独就是不说朝中的事情,更不谈论宫里的事情。

周王也不在意,他本就不是来找安王谈论朝中之事的,他来就是为了放松,为了理清思路。如今谈谈风花雪月也挺好,至少那些莫名的烦躁感已经离他远去了。

此时瑶华宫内,陆瑾娘正同邓福说话。

邓福在劝解陆瑾娘,让陆瑾娘放宽心,外面的局势未必就有想的那么坏。

陆瑾娘揉揉眉心,她没有邓福那么乐观,对于钱的帝的性子,陆瑾娘是知之甚深。乾德帝这人极善隐忍,虽然做了帝王这么多年,性子比不上在王府的时候。但是不可否认,乾德帝依旧会对窦猛隐忍下去。他越是隐忍,隐忍的时间越长,那么将来爆发出来的怒火也就越发的强大。如今表面看局势是平静的,其实这不过表面看着。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谁都说不清楚。至少绝对是不平静的。

陆瑾娘幽幽叹息一声,“绪哥儿这孩子对窦猛成见颇深,本宫很是担心将来,万一他们两人闹了起来,本宫夹在中间,着实为难。”

邓福一听,也面露担忧之色,“娘娘的担心的确有可能发生。只是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

陆瑾娘轻微蹙眉,点头,“是啊,没什么好的办法解决。本宫无法让绪哥儿打消对窦猛的成见和防备,却也不能坐视绪哥儿将来掌权后多窦猛过河拆桥。窦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绝对不可能等着人杀上门来。这两人斗起来,本宫该如何自处?”

“娘娘所说有理,只是此事还在将来,眼前最关键的是皇上的心意。皇上对娘娘越发冷淡,已经数月不曾来瑶华宫。虽然娘娘依旧管着后宫,可是长此以往,奴才很是担心。”邓福很直白的说着。

陆瑾娘不屑一笑,“皇上不来瑶华宫,对本宫虽有影响,却并不致命。皇上已经无法使人怀孕,只要皇上一直属意绪哥儿,有绪哥儿在,皇上就不会真的动本宫。区区冷淡,又算得了什么。难道那些受宠的嫔妃还敢骑到本宫头上不成。”

邓福急忙说道:“那自然是万万不能的。不过那些人偶尔使坏,给人添个堵也是麻烦得很。”

陆瑾娘冷冷一笑,“本宫如今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那些人。后宫中若是有人不老实,敢碍事的,你替本宫处理了。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第一要保证后宫的平静,第二事情不能闹大,不能让皇上逮着把柄给本宫下眼药。另外林慧妃那里,你让人给本宫盯牢了。”

“娘娘的意思是……”邓福有些不确定。

陆瑾娘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冷冷的说道:“以本宫对皇上的了解,既然他要对夺食猛下手,不可能没有准备。陆可昱此人,因为本宫的关系,皇上是不敢用的。禁军数万人,关系甚大,皇上一定要找一个让他放心的人。本宫这些天想了想,林续此人是禁军统领的最好人选。说不定招林续回京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

邓福心惊,他自然知道禁军的重要性,掌握了禁军,也就意味着掌握了皇宫,掌握了皇城。当年窦猛就是凭借禁军,改天换地,将当年的五王爷扶上了皇帝的宝座。林续掌握禁军,虽然林慧妃没儿子,但是并不代笔林续就不会复制当年窦猛所做的一切。将性命交在外人手上,谁都不会放心。

邓福心中有些慌乱,还好还定得住,“娘娘,若是皇上真打算这么做,咱们盯着林慧妃也是没用啊。还有林慧妃同林续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林续未必会为了一个林慧妃而投鼠忌器。再有,奴才以为林续在西北经营多年,几乎赶得上当年齐家在西北的势力,皇上要招林续回京,奴才觉着那林续还未必愿意。说不定会找理由推脱。”

陆瑾娘轻轻的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不管林续最终会不会回来京城,本宫都要事先预备着。想来窦猛那里也该有了防备,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将本宫的猜测转告窦猛。至于林氏此人,未必就没有用。那林续要要争一个从龙之功,哼,也要看他有没有那本事。他不回京城最好,他若是回京城,定要让他后悔终身。总之宁可多做一手准备,也不可因为轻忽大意失了先机。至于皇上那里,本宫如今没什么可在乎的。”

“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将事情办妥当。只是皇上那里,奴才以为娘娘不管如何还是要做出一个姿态来,好歹让皇上放心一点。”邓福小心的说着。

陆瑾娘淡淡的一笑,“你说的没错,本宫的确该做出个姿态来。齐氏是前车之鉴,本宫不能犯齐氏那样的错误。你吩咐下去,晚膳时候,本宫要送膳食到思政殿,让厨房的人用心准备。”

“奴才遵命。”

傍晚时分,陆瑾娘提着食盒来到思政殿。经过侍卫禀报,顾忠派人将陆瑾娘迎了进去。陆瑾娘没见到顾忠,只见到小顺子。陆瑾娘轻声问道:“皇上这会可还在忙?”

“启禀陆贵妃,皇上这会还在同内阁几位商量事情。不过陆贵妃放心,时间已经过了许久,要不了多久就该散了。”

陆瑾娘一脸担心,“皇上为国事操劳,也该保重身子才是。你们在皇上身边伺候,也该多多提醒皇上才对。”

“陆贵妃说的极是。只是奴才们人微言轻,实在是劝解不了。不如陆贵妃一会劝劝,说不定皇上会听陆贵妃的。”小顺子小心的说着。不过他这话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却以为是在讥讽陆瑾娘失宠。

陆瑾娘并不在意,别说小顺子没那心思,当初夺宫,乾德帝身边带了小全子这个太监。小全子全程围观了乾德帝夺宫的经过,结局也很明显,事情过后,小全子就从这世上彻底消失。若非当初陆瑾娘开口求情,乾德帝定是要将顾忠和小顺子都带上的。所以可以说是陆瑾娘救了小顺子和顾忠的性命。当初陆瑾娘同齐氏争斗,顾忠之所以会站在陆瑾娘这边,不光是两人之间情分深,陆瑾娘优势大,更重要的是当初的救命之恩。这几个原因加起来,这才促使顾忠站在了陆瑾娘这边。

但是陆瑾娘并没将这种关系当做一种依仗。当乾德帝同陆瑾娘之间爆发矛盾和争斗的时候,很显然顾忠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乾德帝这一边。所以陆瑾娘对于顾忠和小顺子的所求并不多,无非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偶尔行个方便。

陆瑾娘坐下,脸上带着笑,“你可别笑话本宫了,本宫如今在皇上面前哪有那个分量。今日斗胆过来,本宫还在担心一会皇上见了本宫会不高兴,直接将本宫赶出去。那样一来,本宫可就彻底没脸了。”

小顺子急忙说道:“娘娘多虑了,皇上还是很关心娘娘和周王殿下。娘娘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看看。若是合适,奴才就禀报皇上娘娘过来的消息。”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奴才该做的。”

小顺子急匆匆走了,陆瑾娘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东暖阁,大臣们都已经退下。乾德帝还在忙着批阅奏章。顾忠换上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皇上,时辰不早了,皇上要不要现在用膳?”

乾德帝奋笔疾书,写完最后几个字,这才放下手中的笔。顾忠赶紧将茶水奉上,乾德帝喝了口就放下了。头也没抬,只说道:“摆膳吧。”

“奴才遵命。”顾忠瞧着机会,小心的说道:“皇上,陆贵妃这会正在偏殿等着,提了食盒来,说是皇上为国事操劳,故此特意准备了皇上爱吃的亲自送来。皇上要不要见见?”

乾德帝终于抬起头来,冷冷的扫了眼顾忠,顾忠紧张得低下头去。乾德帝冷哼一声,“谁将陆氏放进来的?”

顾忠知道要糟,赶紧跪下,“启禀皇上,是奴才斗胆让陆贵妃进来的。陆贵妃毕竟是后宫之首,又是周王殿下的母妃,也是关心皇上身体,于情与理,奴才也不能将陆贵妃挡在外面。奴才这么做,如今想来定是错了,还请皇上责罚。”

瞧着顾忠紧张惶恐的模样,乾德帝叹息一声。毕竟是身边多年的老人,乾德帝也不好过于苛责。“行了,起来吧。这次就算了,朕不计较。不过没有下一次,记住了。”

“奴才记住了,定不会再犯。”

顾忠起身,跟在乾德帝身后出了暖阁,身上早被汗水打湿,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不敢再有别的心思,只能老老实实的在乾德帝身边伺候。

乾德帝到了偏殿,陆瑾娘在屋里听到动静就站了起来。乾德帝寒着一张脸,并没有将陆瑾娘吓住。陆瑾娘施施然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雅,态度温和,让人望之心生欢喜。只是这欢喜抵不上乾德帝心中的怀疑和厌烦,乾德帝冷哼一声,“说吧,来见朕究竟有何事?”

陆瑾娘淡然一笑,料想到乾德帝态度不会好,不过没想到会这么直接。

“皇上为国事操劳,臣妾担心皇上的身体,故此特意前来看望皇上,侍奉皇上用膳。”陆瑾娘温温柔柔的,容貌虽然不出众,但是多年历练下来,自有一股独特的气质,这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了的。

乾德帝并不买账,对陆瑾娘的耐心着实有限,“陆贵妃有心了,不过朕这里不缺伺候的人,既然没别的事情,陆贵妃就先离去吧。”

陆瑾娘笑笑,早已料想皇帝会这样,她也不祈求,好歹是做足了面子功夫。福了福身,恭敬的说道:“臣妾遵命,臣妾这就告辞。万望皇上保重身体。”说完又叮嘱了顾忠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乾德帝看着陆瑾娘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带着危险的光芒。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顾忠伺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头也在揣测乾德帝的心思。

乾德帝冷笑一声,对顾忠吩咐道:“让人盯紧了瑶华宫,朕不希望这后宫出什么事情。”

顾忠急忙应下,“奴才遵命。”

陆瑾娘一路回到瑶华宫,神色平静。邓福还想宽慰陆瑾娘,陆瑾娘轻声一笑,“行了,本宫早已料到,自然也就不在意。”

“皇上如今对娘娘可真是……冷漠的很,奴才很是担心。”邓福小心的说道。

陆瑾娘笑笑,并不在意,“这又不是今日才有的,有什么好担心的。总之,本宫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之后陆瑾娘时常关心一下在思政殿的乾德帝,不过没再自己送上门找不自在。倒是乾德帝的行为正如陆瑾娘预料那般,乾德帝要将林续召回京城。只是林续那里如何甘心放弃经营这么多年的西北。陆瑾娘预想此事怕是不能让乾德帝如意,可是哪里想到,转眼间那林续竟然突然改了主意,答应要到京城来。

陆瑾娘紧皱眉头,林续来京城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乾德帝这段时间貌似很平静,但是这只是假象,或许很快乾德帝就要对窦猛开刀了。

这一次陆瑾娘再次预料正确。等林续一到京城,接任了禁军统领这职务,乾德帝立马就对窦猛展开攻势,先是找了个由头斥责窦猛,过了几天又特意下旨申斥,将许多年前的事情都翻了出来。朝中的人也都鼓足了劲,要将窦猛这个东南王彻底干掉,一时间弹劾窦猛的奏折都有一人高。不过这一次乾德帝却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夺了窦猛身上所有的职务,只留一个爵位。相信等到下一次的时候,乾德帝就该一击必杀,直接夺了爵位,将窦猛下大狱。

反观窦猛这里,倒是安静的很,皇帝同朝臣明摆着针对他,可是他却平静的很,半点反抗都没有。也没找人在朝中帮他说话。好似是打定了主意,这一次是要任人宰割。陆瑾娘有心帮忙,可是这样的事情却无法帮上忙。有心问问窦猛的打算,可是窦猛那里就是一句真话都没有。不过以陆瑾娘对窦猛的理解,窦猛绝对不会束手就请,此人定是有了准备。就是不知究竟做了何种准备,又如何能够化解这一次的危机。

因为林续回京城,掌管了禁军,林慧妃倒是有了靠山,在后宫里面说话也越发有了分量。数次同陆瑾娘打对台,陆瑾娘都故意示弱,并没有同林慧妃闹起来。这倒是给了后宫诸人一个错觉,这后宫之主怕是要换人了。没见到乾德帝如今都不待见陆瑾娘了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夺了陆瑾娘手中的权柄。

对于后宫这些人,陆瑾娘并没有分多少心思出来应付,当然也不能放任不管,否则那些人就该蹬鼻子上脸,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收拾这些人绝对不能明着来,免得给了乾德帝把柄。故此陆瑾娘表面示弱,暗地里却是一点都不手软,该打击的就一定打击,该拉拢的也不吝啬。总之绝对不能让后宫成为掣肘。

周王同以往一样,按时到瑶华宫来请安问好。两母子都对窦猛的问题以及朝中的一些大事避而不谈。倒是时常说起长安公主,长安出嫁两三年,如今总算有了身孕。陆瑾娘派了身边得用的嬷嬷去照顾,周王也说了让严氏时常去公主府看看,免得长安受了委屈却巴巴的憋在心里头。

周王走出瑶华宫,如今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天气热得很,让人浑身不得劲。邓福恭送这周王出宫门,周王却突然站住,回头看着邓福。

邓福不知道周王具体什么意思,只好沉默不语。

周王犹豫片刻,客气的说道:“邓公公在王府的时候,就在母妃身边伺候,这些年来辛苦邓公公了。”

“这都是奴才的本分,当不得殿下这么说。”邓福笑着,态度很是客气恭敬。

周王点点头,又说道:“本王知道母妃这人虽然看着心狠,其实心还是很软的。本王对母妃过去的事情也不过问,不过本王希望关键时候邓公公好歹劝着点母妃,别让她因为心软就做出什么错事。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在父皇那里可就难以交差了。再说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心软又能有什么用。”

邓福的眼角抽了抽,虽然周王没提名字,但是邓福心知肚明,这是在说窦猛的事情。让他劝着点陆贵妃,可别为了一个窦猛,将自己都搭进去。邓福底下头,免得让周王看到他眼中的不满之色,“殿下所说,奴才都记住了。奴才一定禀明娘娘,好生劝解娘娘,不会让娘娘做糊涂事情的。”

“如此甚好。有你这话,本王也就放心了。”周王略显满意的点点头,即便他心里头有许多的想法,但是陆瑾娘是他的母妃,是他最佩服的人,是他曾经的支柱和港湾,他不想陆瑾娘出事。更不允许为了一个窦猛出事。所以他要防备着。

只是周王千算万算,却对窦猛的能力缺乏直观的认识。所以他所谓的防备,对于窦猛来说,只是土鸡瓦狗。再说了,陆瑾娘这么多年历练下来,她手中的能量,周王并非全然知晓。虽然陆瑾娘将很多东西都交给了周王,但是某些关键的东西,陆瑾娘都还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些力量,平日不起眼,关键时刻却能发挥巨大的能量。

炎热的秋天一过,很快就要到中秋节。乾德帝对多窦猛是步步紧逼,虽然还没夺爵,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如今许多人都将窦猛当做了一个死人,所以在朝中除了小猫三两只外,几乎没人帮着窦猛说话。

窦猛出奇的平静,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平静得就连宫里的中秋宴席,窦猛也跟无事人一样照样参加,并且还坐在靠近前面的位置。毕竟窦猛身上还有爵位,按照地位高低排座位,窦猛坐在前面也没人能说不对。只是窦猛坐得如此靠前,未免太碍眼了。不少人心里头嘀咕着,窦猛脸皮可真厚,都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敢进宫来参加宴会莫非是傻子不成?还是说此人难道还有什么依仗?

倒是有些脑子比较简单的人,看窦猛就跟看一个死人一样。对窦猛说话也是机不客气。窦猛每每咧嘴一笑,眼带杀气,倒是将对方吓个够呛。

陆瑾娘作为后宫第一人,自然要陪同乾德帝来大殿,接受众臣的庆贺。看到下面的窦猛,陆瑾娘的眼睛抽了抽。小心的观察身旁乾德帝的表情,乾德帝笑容和煦,似乎根本就没发现窦猛的到来。

陆瑾娘低下头,手笼在袖子里,紧紧的握成拳头。窦猛为何如此莽撞,乾德帝只需在大殿内外安排一些刀斧手,任窦猛本事再高,也是插翅难逃。陆瑾娘觉着既然到了这个时候,窦猛此时该做的不是逞能,而是赶紧逃命。瞧瞧乾德帝眼中的得意之色,怕是对窦猛动手的时间就在最近了。回想刚才进来的时候,大殿外面并没有什么异常,或许乾德帝今日并不打算大开杀戒,但是万一要是真的动手了,又该如何是好。

陆瑾娘又看到坐在下面的周王,对周王微微点点头,然后又小心的关注起身边的乾德帝。

乾德帝心情很不错,也算是给足了陆瑾娘面子。陆瑾娘自然要用心配合,好歹将这出戏演完了。不过陆瑾娘今日总觉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看看周围,貌似她是杞人忧天了。

有同样感觉的不光是陆瑾娘,还有九王爷。莫名的他就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这种感觉来的没有半点根由,可是却让他坐立难安。窦猛端起酒杯大口喝酒,看着对面的九王爷,竟然主动举起酒杯,打了声招呼。还笑了起来,只是那个笑容显得意味深长,在九王爷看来着实不友善。

九王爷皱眉,他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乾德帝权威日盛,对于有着潜在威胁的兄弟自然也不会客气,故此这么一来,像是九王爷和四王爷的日子就过的战战兢兢,就怕乾德帝那天心血来潮,找个由头将他们给办了。

九王爷心中烦恼,端起酒杯喝酒。只可惜酒水并不能解去他的担忧。望着坐在乾德帝身边的陆瑾娘,看上去似乎并无变化,不过那眼神却越发的犀利。九王爷暗自感叹一声,当年他究竟为何就鬼迷心窍了,竟然对陆瑾娘生出那样的心思来,还执着多年不忘。再看看周王,若是以前不明白,现在九王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端看乾德帝对周王的态度,若是周王的身世真的有问题,乾德帝又怎么可能用心培养周王做继承人。这么说来,他倒是白做了十多年的白日梦。摇摇头,苦笑一声,笑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周王怎么可能是他的儿子,明明陆瑾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可是他却执意的执迷不悟。也因此,当年夺宫之变,他没能及时赶到皇宫,结果一切都改变了。

九王爷暗叹一声,心中又对自己的恼怒,更有对陆瑾娘和乾德帝的恨意。若是到现在九王爷还想不明白,那他真的是白活了这许多年。如今他倒是开始怀念起他的王妃,虽然性子不好,有点小鸡肚肠,不过好歹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只可惜,他醒悟得太晚,错误已经铸成,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

陆瑾娘感受到了九王爷的目光,飞快的扫了眼,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淡淡一笑,过了这么多年,有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

宴席开始,众臣祝贺,三杯过后,歌舞表演,瞧着并没有什么乐趣。一番靡靡之音,过后又是一段剑舞,有男有女,看着倒是让人觉着提劲的很。陆瑾娘正打算用心看看,好歹也消磨一点时间,却不想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表演剑舞的人群中,突然有两人暴起,手中的剑直接朝坐在大殿中央的乾德帝刺来。陆瑾娘就坐在乾德帝身边,看着刺来的剑,心中顿时惊慌起来,不过反应还算快,猛地站起来,就要朝一边倒去,还躲开刺客的袭击。却不想动作到了半途,却又停下,因为陆瑾娘猛地想起身边的乾德帝。

回头一看,乾德帝涨红了脸,眼睛凸起,指着刺客似乎是想要大声呵斥,可是声音却没有发出来。乾德帝本能的要躲开,可是这几年身体亏空的厉害,已经不复当年的勇猛。眼见刺客一剑就要刺入乾德帝的身体,陆瑾娘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大喊一声:“皇上……”然后就朝乾德帝扑过去。

这些事情说起来很长,其实不过是瞬息之间。只是陆瑾娘没想到,她扑过去正好随了乾德帝的愿望,乾德帝虽然不能靠自己的能力躲开,却一把抓住陆瑾娘,将陆瑾娘挡在前头。眼看此刻一剑就要刺到陆瑾娘的面门,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窦猛突然暴起,从剑舞演员手里抢过一把剑,狠狠的朝刺客打去。

叮——刺客的剑被打歪,窦猛在关键时刻救了陆瑾娘一命。陆瑾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窦猛提起丢在了一边。如此一来,乾德帝就曝光在人前,不过顾忠够忠心,急忙挡在乾德帝身前。窦猛顾不得许多,同两个刺客打斗起来。

大家这会回过神来,大殿内惊叫声不断,朝臣们都乱起来,禁军想要维持秩序,想要靠近皇帝,一时间竟然不得法。就在大家以为窦猛能将两个刺客斩杀于剑下的时候,突然又从大殿门口飞出两个蒙面刺客来。其中一个刺客挡住禁军的攻击,另外一个刺客直接朝乾德帝杀去。顾忠同太监还有侍卫拦截,只是这刺客武艺高强,也不跟太监侍卫缠斗,瞅准机会,在乾德帝的手臂上狠狠的刺了一剑。其实若是乾德帝还保持着以前的身手,身体还如同以前一样强壮,这一剑他完全是可以躲开的。只可惜,刺客一剑刺来,乾德帝动作缓慢,虽然躲过了要害部位,可是手笔上的大口子,可见刺客这一击的凶猛。

刺客一招得手,也不留念,招呼自己的同伴,就开始迅速退去。禁军们纷纷追击,大殿内乱象丛生。

九王爷如遭雷击,呆呆的坐在位置上动也不敢动。两个蒙面刺客,其中一个离开之前,朝他这里看了眼,眼神是那么的熟悉。九王爷额头上的冷汗刷刷的往下流,凭他的记忆,他很快就搜索出这双眼睛是属于九王府清客王修的。王修在九王府多年,九王爷直到今天才知道王修竟然还是一名不出世的武林高手,竟然还敢刺杀皇帝。若是有人知道那刺客是他府上的清客,那么很显然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辩解不清,没人会相信他是无辜的。所有人都会将他当做幕后黑手,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他计划了这一次的刺杀。

不行,他不能留在宫里,他要赶紧出去。他要尽快找到王修,将此人除掉,将王修的所有痕迹消除掉,绝对不能让人怀疑到他的头上。九王爷猛地站起来,不顾旁人的侧目,朝着大殿门冲去。只是刚冲到大门口就被禁军拦了下来。说是在情况未明之前,谁都不许离开。

九王爷恐惧到大声呵斥,同禁军拉扯,只是禁军的人根本不买九王爷的账,半点情面也不给。九王爷这里闹出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不少人,四王爷赶紧出面,将九王爷劝住。再闹下去,怕是人人侧目,联想到皇帝被刺,如今情况不明,说不定就会被人按上一个罪名。

陆瑾娘管不了这些乱局,她扑在乾德帝身边,抱起乾德帝的头,叫着太医。乾德帝的脸色灰白,极为难看,似乎受伤很重。陆瑾娘不明所以,于是翻开乾德帝的伤口,血浸染是黑色的。陆瑾娘顿时吓了一跳,剑上有毒。难怪,难怪那两个刺客刺中了乾德帝后就迅速逃离。原来他们笃定乾德帝受了伤中了毒,怕是这条命都要搭进去。

顾忠也受了点伤,不过并没有中毒,蹲下身来看见乾德帝的伤口,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就像大叫。陆瑾娘狠狠的瞪了眼顾忠,此时的陆瑾娘已经彻底恢复了冷静,开始权衡此事的利弊和后续的动作。

乾德帝中毒的事情现在绝对不能声张,绝对不能让那些大臣知道。所以陆瑾娘用眼神警告顾忠。顾忠也知道此事的轻重,暂时忍住了。陆瑾娘也清楚这是暂时的,乾德帝中毒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但是有这点时间足够她做出安排。

“皇上的伤势可要紧?”窦猛上前询问。

突然听到窦猛的声音,陆瑾娘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目光冷漠的望着对方,“多谢窦侯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如此本宫同皇上才能逃过一劫。不过皇上身受重伤,加上又受连番刺激,这会已经昏迷过去。”顿了顿,陆瑾娘继续说道:“那些刺客竟然混进宫中刺杀皇上,可见宫里面定有内应。”

陆瑾娘又看着下面乱哄哄的人群,说道:“那些人此刻本宫也是信不过的,唯独窦侯一心为公,身先士卒,保住大家的性命。本宫请求窦侯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控制乱象,稳定朝中众臣,缉拿刺客,筛选忠奸。此事事关重大,势必要得罪不少人。可是如今本宫也是无法可想,无人可依,还请窦侯不要推辞。”

窦猛深深的看着陆瑾娘,陆瑾娘却避开了,只是看着顾忠。顾忠则只是低着头,看着昏迷过去的乾德帝。陆瑾娘很清楚,顾忠这是默许了她的决定。就如陆瑾娘所说,这个时候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人,必定要承担极大的压力。不仅要压制文官,还要控制武将和禁军。禁军虽然如今在林续的手里,但是谁敢保证这一次的刺杀同林续就没半点关系?否则那几个刺客又如何混进宫里,如何躲开禁军的搜查摸到了御前?总之在乾德帝醒来之前,一切都要稳妥。当然窦猛也不见得多可靠,只是陆瑾娘开了口,顾忠不好反对。

窦猛正好答应下来,此时周王冲上来,“母妃可有受伤?父皇怎么了?”

陆瑾娘神思复杂的看了眼周王,又看了眼窦猛,对窦猛说道:“窦侯若是有难以决断的事情,可以找陆大人。本宫相信陆大人的人品,定会一心为公。”

“多谢娘娘信任,微臣定不会辜负娘娘的嘱托。”

周王一脸惊愕,“母妃……”

陆瑾娘狠狠的瞪了眼周王,“绪哥儿,你父皇受伤昏迷,此事先不要声张,你带人来,咱们一起将你父皇带回去。另外你让人请太医去思政殿等着。这里人多嘴杂,绝对不是医治的地方。”

周王神色微动,张了张嘴,又瞪了眼旁边的窦猛,无奈之下只能按照陆瑾娘的吩咐做事。

乾德帝被安置在思政殿的寝宫内,数个太医一起为乾德帝诊治。陆瑾娘就坐在屋里,冷冷的看着这些太医。周王在屋里走来走去,显得极为焦躁难安。尤其是对陆瑾娘安排窦猛一事极为不满。可是陆瑾娘根本不给周王反驳的机会,周王虽然贵为王爷,又是乾德帝钦定的接班人,但是毕竟没被立为太子,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比起对宫里的掌控力,周王是远远比不上陆瑾娘的。而别人又将周王同陆瑾娘当做一体,并不知道这母子之间的矛盾已经深沉。

太医诊治完毕,来到陆瑾娘身边汇报情况。

陆瑾娘冷声问道:“皇上如何了?”

“启禀陆贵妃,皇上的伤势并不严重,之所以昏迷,是因为中毒。”

“此毒可有解?”陆瑾娘盯着太医,周王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太医额头冒汗,谨慎的说道:“下官精力而为。”

“什么叫做尽力而为?”周王暴躁的提起太医的领子。

陆瑾娘冷哼一声,扫了眼周王,周王无奈,只能将太医放下。太医战战兢兢,吓得半死。陆瑾娘于是稍微松懈了一下严肃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严肃,“你不用怕,刺客明显是有备而来,一击必走,显然是对自己的刺杀很有信心。之前本宫就料想到这毒药只怕不简单,如今看你这模样,果真棘手。”

“娘娘说的极是,这毒药十分罕见,来自于西域。下官也只在书中见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所以下官对解毒之事并无完全的把握。还请娘娘见谅。”

陆瑾娘一脸哀伤叹息,“本宫明白了,你们尽管放心施为,务必为皇上解毒。放心,不论结果如何,本宫都不会怪罪你们。不过本宫有一个要求。”

“请娘娘明言。”太医依旧很害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不过有了陆瑾娘的保证,太医好歹放下一半的心。

陆瑾娘坚定的说道:“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明日晚间之前,务必让皇上醒来。”顿了顿,陆瑾娘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也该清楚,国家不能一日无君,若是真有个万一……好歹也要做好了准备。若是国家动乱,你们就是罪人,可明白?”

太医连连点头,“下官明白。”汗水却越来越多,陆瑾娘的言下之意很明白,救醒皇帝,写下传位诏书,即便皇上真的不测,周王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不至于因为争位,闹得室山血海。

太医走了,周王却涨红了脸,目光复杂的看着陆瑾娘。

陆瑾娘不满,对周王说道:“你随本宫过来。”

两母子来了隔壁,陆瑾娘让人守在外面,这才对周王说道:“这时候绝对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父皇这一次……若是平安无事一切都好说。若是有个万一,咱们就必须早做准备。”

周王心中憋闷,“母妃一番苦心,儿子感激不尽。母妃要儿子怎么做,尽管吩咐就是。只是儿子有一事不明,母妃明知道父皇要对窦猛动手,为何在关键时刻,母妃不顾内阁大臣们的反对,执意让窦猛出来主持大局,这一点于情与理都不合适。对此儿子无法理解,儿子请求母妃收回成命,让内阁几位大臣来主持大局。”

陆瑾娘笑了笑,“邓福!”

“奴才在。”邓福推门进来,躬身立在门边。

陆瑾娘问道:“邓福,外面的事情处置的如何呢?”

“启禀娘娘,大臣们都已经出宫,不过被勒令待在家里,无令不得出门。”顿了顿,“因为这个命令,许多人都心生不满,不过暂时还闹不起来。至于内阁几位大臣,这会都在东暖阁等着皇上的消息。奴才谨遵娘娘的吩咐,将皇上昏迷的消息告诉了几位大臣,不过并没有说皇帝中毒的事情。另外几位王爷也都等在外面,嚷着要见皇上。因为没有得到娘娘的吩咐,奴才让人将几位王爷都挡在了宫门外。至于如何处置,还请娘娘示下。还有九王爷那里,据说有些不对劲。娘娘,要不要奴才派人去查探一番?”

陆瑾娘点点头,“九王爷那里既然不对劲,那就让人去查清楚。至于别的地方,暂时不要动,那几位王爷也都给本宫挡在外面,没本宫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奴才遵命。只是禁军哪里?还有林慧妃同另外几位妃嫔都来了,奴才担心拦不住。”

陆瑾娘冷笑一声,“拦不住?那就让顾忠去拦。本宫不相信,还有谁敢硬闯思政殿。若是真有人胆大包天,本宫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抓起来,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至于林慧妃,她不过是仗着林续的势,就敢在本宫头上耀武扬威,你去给她点教训。至于林续那里,派人看牢了,一有动静,务必第一时间禀报本宫。”

“奴才遵命。”邓福飞快的瞥了眼周王,然后低着头出了门去。

等邓福走了,陆瑾娘转身看着周王,“现在可明白了本宫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让窦猛出面主持大局?”

周王张了张嘴,显得极为羞愧,却也有一丝不甘。

陆瑾娘没等周王表态,又继续说道:“外面的情况你也听到了,皇上伤重昏迷,各路牛鬼蛇神平日里看着老实,这会都钻出来想要生事。你以为你是你父皇的接班人,可是你别忘了,你父皇根本就没立你为太子,也没立下传位诏书。若是本宫不抓住这个机会,做一番布置,你以为你就能一定登上那个位置吗?是,在诸位皇子中,你是最有优势的,可是不等到最后,你敢保证你就一定能坐上那个位置吗?前太子文治武功,比你父皇更适合做一个皇帝,并且从出身上来说,更是名正言顺,可是最后却落得个被毒杀的下场。难道你也想步其后尘吗?”

“不,儿子绝对不会落入那个下场。”周王坚定的说道。

陆瑾娘笑了,“既然如此,如今你对本宫安排窦猛主持大局,还有什么异议吗?”

周王咬牙,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还是太年轻,还没有足够多的时间给他积蓄力量。若是再给他五年十年的时间,他何须依靠窦猛,连陆瑾娘他也可以不用依靠,可是如今,他只能

妥协,无奈的屈服。

“儿子一切都听母妃的,母妃怎么说,儿子就怎么做。”

陆瑾娘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想通了,那本宫就吩咐你去做一件事情,你去暖阁见见几位大臣,就说皇上暂时还昏迷不醒,本宫要照顾皇上无暇见外臣。让他们安心等待,皇上并无大碍。”

“那若是大臣们问起为何父皇会昏迷不醒,那儿子究竟该如何回答?”周王冷静的问着。

陆瑾娘微蹙眉头,“先不要告诉他们皇上中毒的事情,本宫担心若是此事张扬出去,会有不堪言的后果。你可以稍微暗示一下,就说皇上身子亏空,又一直操劳国事,加上受惊过度,引发了旧疾,一时间才会昏迷过去。明白了吗?”

周王一番思虑,最后郑重的点头,“儿子明白了,儿子会办好此事的。”

“好,你去吧。不过不可过多逗留,也不要说太多。说多错多,给人留下把柄就不好了。”

周王得了吩咐,出门去会那些内阁大佬们。陆瑾娘回到寝宫,太医们已经开始给乾德帝拔毒,不过似乎效果并不是很好。看着一碗慢慢的黑血,这都是从乾德帝伤口上吸出来的,可想而知那毒药的毒性何其强大。虽然不是见血封喉,一时三刻就要人命的毒药,但是也不是一般毒药可比。毒性霸道,虽不能立时致命,却也要让受尽苦楚,在痛苦中死去。

陆瑾娘安安静静的守着,累了就在隔壁屋里躺一会,饿了就随便吃一点,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到了晚上,太医们还围在乾德帝身边在努力的给乾德帝医治。

邓福悄声进来,在陆瑾娘耳边悄声说道:“启禀娘娘,窦侯来了,在偏殿等候。娘娘可要去见他?”

陆瑾娘却没回答,而是问道:“周王人在何处?”

“启禀娘娘,周王带着人将宁郡王和韩王强行驱除出宫,内阁有人有异议,不过周王依旧一意孤行。这会周王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去见了九王爷。”

陆瑾娘蹙眉,站起来,说道:“随本宫出去走走。”

“奴才遵命。”

顾忠神情悲哀,目光冰冷的看着陆瑾娘走出去。接着回过头,继续关注着昏迷不醒的乾德帝。顾忠的心情很复杂,明知道此时不该同陆瑾娘站在同一条船上,可是他已经上了船,这个时候想要下船,却也不能。但是他绝对不会允许陆瑾娘对乾德帝不利,他在同陆瑾娘合作的同时,也要防备着陆瑾娘出黑手。顾忠叫来小顺子,对小顺子使了个眼色。小顺子领会,迅速的出去了。但是小顺子并没有听从顾忠的吩咐去监视陆瑾娘的行为,反倒是向陆瑾娘禀报了顾忠的情况。

陆瑾娘对顾忠的心思心知肚明,他们之间只是暂时的合作,一旦发生利益冲突,顾忠势必会站在乾德帝这边。只可惜乾德帝中毒昏迷不醒,陆瑾娘又在第一时间控制了思政殿,这让顾忠即便有什么想法也无法施展出来。

来到偏殿,窦猛已经等在里面。邓福自觉在站在门口,并没有跟着进去。陆瑾娘一步一步朝着窦猛走去,离着窦猛三步远的时候站定,先是笑了笑,寒暄道:“许久不见窦侯,窦侯一向可好?”

窦猛眯起眼睛,目光深邃的看着陆瑾娘,“陆贵妃这是要同我划清界限吗?”

陆瑾娘轻声一笑,“岂敢。如今本宫还要仰仗窦侯。”

“若是我对你没有作用,你是不是准备将我弃如敝履?”窦猛一点都不客气的问道,并且朝着陆瑾娘走去。

陆瑾娘没有退缩,冷冷的看着对方。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陆瑾娘冷笑一声,“窦侯在质问本宫之前,是不是该同本宫解释一下今日的刺杀究竟是谁指使?”

窦猛笑了起来,挑起陆瑾娘的下颌,“陆贵妃这是在指责本侯吗?莫非陆贵妃以为此事是本侯做下的?”

陆瑾娘的目光冰冷,语气更是冷漠,“不是窦猛你做的,本宫实在是想不出除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份胆子,这份野心。窦猛,你这是在玩火,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窦猛冷冷一笑,将陆瑾娘抱在怀里,陆瑾娘动也没动一下,只是冷漠的看着窦猛。窦猛心中充满了怒火,“你问我想干什么?我不相信你会想不到。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绝对不肯能束手就请,让乾德帝杀了我。既然我不想死,那么死的那个人必须是皇帝。”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此事是你做下的?”陆瑾娘冷漠质问。

窦猛严肃的点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又想怎么做?将我交出去凌迟处死?还是顺着这件事情,争取最大的利益,将周王扶持上去?”

陆瑾娘底下头,幽幽一叹,“你回到京城,我就知道你同他之间是不能善了的。他步步紧逼,你却一步步后退,这不是你的风格,你绝对不是个等着挨打的人。所以本宫很清楚,总有一天会爆发的。但是本宫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纵观本朝上百年,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窦猛,你开了一个很坏的头。你……我们都会遭天谴的。”

“即便遭天谴又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了。”窦猛张狂的说着。

陆瑾娘不屑一笑,挣脱窦猛的怀抱,退后三步,冷冷的看着窦猛,“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往前走。但是等宫里面安定下来,你就辞去手中的差事,等到合适的时候,你就致仕回乡吧。”

“陆贵妃这是要过河拆桥吗?”窦猛语气中隐含怒气。

陆瑾娘自嘲一笑,暗自咬牙,硬着心肠说道:“你若是这么想,那就当是过河拆桥吧。”顿了顿,陆瑾娘又补充道:“以你的手段,定不会留下皇上的性命,既然机会来了,本宫一定会让周王登基。对于你我的事情,周王心知肚明,他对你多有成见。本宫不希望有一天看到我的儿子同你斗个你死我活。他在那个位置上,不能退,也是退无可退。但是你不同,你可以退,所以本宫请求你成全本宫一番心意。”

“成全你?哈哈……”窦猛很不满,又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陆瑾娘都是将别人放在前面,他窦猛永远是排在最后面,要做出牺牲的永远是他窦猛。窦猛冷漠的看着陆瑾娘,“很好,陆贵妃果真会玩弄人心。是过本侯要怎么做,还轮不到陆贵妃你来吩咐,本侯自有打算。”

窦猛冷哼一声,接着又说道:“你放心,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本侯一定有始有终,让你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至于将来,那就各凭本事了。”窦猛隐含怒气,甩袖离去。

陆瑾娘站在原地没动,微蹙眉头,将各方面的情况和势力在脑里过了一遍,这是一次机会,但是操作不当,却有可能葬送性命。陆瑾娘心中发狠,叫来邓福,“去,将福乐公主请进宫来。”

陆瑾娘去见了太医,让太医务必尽快让乾德帝醒来。同时陆瑾娘改变了之前的决定,主动去见了内阁诸位大臣,也同各位大臣们交换了信息,将乾德帝中毒昏迷的情况告诉了众臣。并且提出让福乐进宫监管禁军,以防万一。

当然陆瑾娘这个提议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质疑。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福乐是女人,并且还是宗室。

陆瑾娘侃侃而谈,“诸位大人,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第一是要全力救治皇上,第二是要确保宫里和京城的稳定。你们要清楚,皇上可没立下传位诏书,若是有个万一,届时说不定会发生不堪言的事情。至于福乐,本宫之所以举荐她,第一她虽然是女人,却是正儿八经领兵打过仗,实打实的将军。第二她是宗室,背后还有北安王府,她是不会坐实皇宫和京城动乱不管的。若是她掌控了禁军,定会全力稳定皇宫和京城。”说完后,陆瑾娘朝严阁老使了个眼色。

严哥儿的嫡长孙女嫁给了周王做王妃,自然是希望周王能够顺利的并且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的登上那个位置。要达成这个目的的前提就是稳定,宫中势力一定要牢牢的掌控在陆贵妃的手中。既然陆贵妃提出让福乐出山,定是有了全盘的考虑,显然陆贵妃对林续和窦猛都有着防备。于是严阁老理所当然的赞成陆瑾娘提议,陆瑾娘这里算是得了一票。

但是内阁首辅却站出来反对,说林续多年镇守边关,区区禁军,不在话下。有林续在,皇宫定出不了事情。

陆瑾娘冷笑一声,质问道:“首辅大人可保证林续一定忠臣?一定不会勾结野心者,趁着皇上昏迷的时候控制了皇宫,将咱们瓮中捉鳖?”

首辅大人气的瞪眼,胡子都立了起来。“陆贵妃掌控后宫是可以的,也没人会干涉后宫的的事情。不过朝中之事,官员之事,以及皇上的安危就不劳烦陆贵妃操心了。自有臣等谋划,定不会让宵小得逞。”

陆瑾娘冷笑一声,“今日本宫还就管定了,首辅大人是不是要到皇上那里参本宫一本?本宫就明确的告诉你们,不管你们答应还是不答应,本宫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林续此人本宫信不过,福乐公主必须接管禁军。当然若是你们知趣,本宫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本宫可以答应福乐同林续共同掌控禁军,如此一来想必诸位大臣也能更放心吧。”

首辅气的脸色发白,这是要当吕后的趋势啊。指着陆瑾娘,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瑾娘冷哼一声,“皇上的心意你们都明白,为确保周王殿下的安危,确保周王殿下的利益以及确保朝中不出乱子,此事不容讨价还价。”顿了顿,陆瑾娘放松了一下表情,相对柔和的说道:“诸位大臣可别忘了隆兴三十二年的事情。想必你们都是记忆深刻的。”

一句隆兴三十二年,让诸位大臣齐齐打了个寒颤,如今的情况同当年何其相似。当年窦猛掌控了禁军,从而控制了皇宫和正阳宫,让当年的五王爷登基称帝。难保如今的林续就没想过复制窦猛的成功。周王殿下虽然还年轻,但是能力摆在那里,乾德帝的心意也是看的见的。若是乾德帝昏迷不醒,就此去了,没有传位诏书,周王殿下想要登基,势必要遭到不少人的反抗。到时候谁掌控了武装力量,谁就有可能问鼎那个位置。陆贵妃如今所作所为,就是在为那个可能做准备。窦猛是第一步,福乐出面掌控禁军则是第二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至于他们这些大臣,利诱之,威逼之,大义之,忠诚之,总之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就范。

众人彼此交换眼神,看来已经是达成了共识。不过首辅没有开口,严阁老站出来,表示赞同陆瑾娘的提议。陆瑾娘笑着,然后让内阁出一道命令,令福乐掌控禁军,至于林续,依旧是禁军统领。他不乱来则罢了,若是乱来,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番利益交换,陆瑾娘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打算。如今要的就是乾德帝醒来,只要乾德帝醒来,能够立下传位诏书,那么周王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谁反对也没用。若是乾德帝就此死去,那么周王想要登基,必须依靠武力。届时宫里和京城难免又是腥风血雨。陆瑾娘并不想走到那一步,所以此刻她比任何人都盼望乾德帝能够醒来。

太医们还是有点本事的,等到次日傍晚的时候。昏迷了两天一夜的乾德帝终于醒了过来。内阁大臣们纷纷上前,陆瑾娘则是退在了后面。周王也来,就跪在床前,做着他的孝子。

乾德帝气息虚弱,显然毒药毁了他的身体,很可能命不久矣。乾德帝扫过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周王的身上。他不甘心啊,他还有很多想法很多抱负没有实现,可是如今却都成了泡影。让他将皇帝的宝座传位给周王,他是有这个想法的,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乾德帝只觉着屈辱不甘心。他想要争一争,想要再活十年二十年,想要将该收拾的人都收拾了,该改的政策都改了。想要青史留名,想要开创乾德盛世。

“太医,朕要见太医。”乾德帝的不甘心,促使着他还带着希望,活命的希望。

太医被推到前面,战战兢兢的,生怕脑袋搬家。

乾德帝表情凶狠的盯着太医,只可惜因为身体虚弱,威慑力大打折扣,“对朕说实话,朕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

太医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可是擦都不敢擦一下,低着头,谨慎的说道:“启禀皇上,皇上的伤势并不要紧,只是那刺客的剑上带着毒,毒气攻身,微臣虽然能够暂时控制这毒药的蔓延,一时间却无法彻底将毒药拔出。”

乾德帝脸色苍白,气的半死,刺客,都怪那些刺客。转眼盯着内阁诸位大臣,“刺客可有被抓住?”

几位大臣心有灵犀,首辅站出来,说道:“启禀皇上,已经全力搜捕,那两个刺客迟早会被抓住的。”这番话就跟废话一样,说了等同于没说。

乾德帝自然不满意,可是他也清楚他别想从这些官油子的嘴里听到一句实话。乾德帝继续追问太医,他的毒究竟要紧不要紧,能不能活?

乾德帝问的很直白,可是太医却不敢直白的告诉乾德帝,若是不能及时解毒怕是命不久矣。太医只说让乾德帝放宽心,太医院的人都在努力解毒,一定会让乾德帝好起来的。乾德帝听了这话,没有去分辨真假,或许他潜意识里面是愿意相信这话,而不是去追求真相。

乾德帝挥挥手,太医如蒙大赦,急忙退下。

周王趴在床前,“父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乾德帝目光复杂的看着周王,他是喜欢这个儿子的,也是属意这个儿子继承他的一切。可是他没想过会这么早,在他雄心壮志的时候要将手中的一切交到儿子的手里。他怎么可能甘心,怎么可能不恨。连带着将周王爷都恨了进去。可是周王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尽着自己的本分,做一个孝子,送乾德帝最后一程。

内阁诸位大臣彼此看了看,然后众人一起跪下,齐声说道:“请皇上为国事计,立下皇储。”

“请皇上为国事计,立下皇储。”

“滚!”乾德帝愤怒到极点,这些人怎么敢,怎么敢来逼迫他。他还没死,立什么皇储?这些人是笃定他死定了吗?他还就偏不死。

周王傻愣愣的,似乎被一个滚字给定住了。内阁诸位大臣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皇上不立皇储,万一有个好歹,那该怎么办?

“都给朕滚出去。”

首辅顶在前面,“请皇上以国事为重,这也是为了安抚民众的心。”

“究竟安谁的心,朕心里清楚的很,你们都给朕出去。”乾德帝一点都不客气。

陆瑾娘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诸位大人先下去休息吧,皇上这才刚刚醒来,一时半会也不是正事的时候。”同时给周王使眼色,让周王赶紧下去,免得碍着皇帝的眼。

乾德帝眼睛瞪圆了,死死的盯着陆瑾娘。寝宫里的人陆续退下去,就连顾忠也退到了门口。陆瑾娘在床边圆凳上坐下,面色平静的看着乾德帝,“皇上何必这样子,早点定下大事,大家也能早点放心。”

“好一个陆贵妃,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乾德帝的目光中是彻骨的仇恨。

陆瑾娘平静的一笑,掖了掖被子,就如平常的夫妻一样。“皇上,昨日中秋,刺客行刺,第一时间封锁了皇宫和皇城,可是到现在还没抓到那两个刺客。臣妾心中犹豫,亦不敢独专,内阁已经同意让福乐进宫同林续一道掌控禁军。”

“林续没有问题。”乾德恼羞成怒,大声呵斥,只可惜中气不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有没有问题也要调查过后才知道。但是那两个刺客迟迟没有踪迹,明显这宫里面有内应。林续带领禁军,守卫皇城和宫中,那刺客要出宫,必须要走宫门。宫门上的人都是林续手下的兵,说来说去,林续的嫌疑最大。虽然不知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按照规矩,林旭必须被监控起来。没有撤他的职,已经算是破例。福乐带过兵,打过仗,又是宗室,她出面人人都服气。臣妾相信皇上迟早也会认可这个决定的。”

“你以为你一番安排就能如愿以偿吗?”乾德帝这会真的后悔当初没有处置陆瑾娘,还让陆瑾娘掌握权柄。如此一来,陆瑾娘也才有了机会在在个时候耍手段。

陆瑾娘平静的说道:“皇上心里头恨着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可是臣妾并没有私心,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和朝堂着想。臣妾相信皇上也不愿意见到诸位皇子为争皇位大打出手,京城血流成河,后宫死伤殆尽吧。隆兴三十二年的事情,并非没有可能重演。”

“你……”乾德帝急怒攻心,抬起手狠狠的卡住陆瑾娘的脖子。

陆瑾娘仰着头,丝毫不惧,“皇上若是要臣妾的命,尽管吩咐,臣妾不敢反抗,也不会反抗。臣妾还是那句话,一切以大局为重,早点立下皇储,早点安心。至于皇上的毒,臣妾不敢不说实话。据太医说此毒来自于西域,极为少见,宫里没有解毒的灵丹妙药。所以皇上如今的处境很是不妙。请皇上为家国社稷着想,早点下定决心。”

陆瑾娘目光坚定的看着乾德帝,乾德帝却越发的仇恨陆瑾娘。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么一副笃定的模样,比之齐氏更加让人仇恨。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让谁。陆瑾娘是气定神闲,乾德帝是恼怒异常。最后乾德帝妥协,不是妥协在陆瑾娘手下,而是妥协于大局,妥协于家国社稷。“来人,宣内阁众臣觐见。”

陆瑾娘立马起身福了福身,“皇上以大局为重,是朝廷之福,也是万民之福。臣妾佩服。”然后施施然退到角落里,将自己隐藏起来,好似从来就没来过一样。

乾德帝死死的抓着床面,不甘和愤怒几乎快要淹没了他的理智。

内阁诸位大臣来的很快,乾德帝吩咐,首辅亲自拟旨,立下传位诏书,传位于周王殿下。周王不知是不是内心的情绪太过压抑,竟然在这一刻放声大哭,哭声忠带着明显的不舍和哀伤,带着浓浓的孺慕之情。

在那一刻,乾德帝心软了,之前因为不甘心和愤恨从而对周王产生的不满,在这一声声的哭泣中消失不见。这个儿子还是好的,也是他的骄傲,将手中的一切交给这个儿子,乾德帝还是满意的。不用担心母强主弱,因为他会让陆瑾娘陪葬。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乾德帝的凶狠的眼神渐渐无神,毒药侵蚀着他的身体,药物让他支撑了这么久,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周王抬起头,“父皇,儿臣,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儿臣定会让世人看到,儿臣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

“好,好样的。朕没看错你。”乾德帝虚弱的说着,努力的抬起手拍拍周王的肩膀,“好好做。”

“嗯!儿臣一定会做好的。”

乾德帝抬眼看着后面的诸位大臣,说道:“拟旨,陆贵妃贤良淑德,陪伴朕多年,朕对陆贵妃着实不舍。朕去后,让陆贵妃陪……”

“皇上!”陆瑾娘果断的在关键时候打断乾德帝的话,迅速上前,“皇上累了,既然大事已经安排好了,关于臣妾的一点区区小事皇上就不要操心了。诸位大人,你们都看到了,皇上累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本宫守着,出不了事情。”

周王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手紧紧的握着,他不知道此刻他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他的父皇分明是想让他的母妃陪葬。怎么可以,怎么能这么凶残。

乾德帝死死的盯着陆瑾娘,厉声说道:“不用,朕的精神好的很。朕要你……”

“皇上。”陆瑾娘干脆俯下身,用嘴死死的堵住乾德帝的嘴。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要干什么。

周王迅速反应过来,挥着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可是周王管不了顾忠,顾忠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周王冷冷的看着对方,顾忠微微低头,“启禀殿下,奴才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好,好的很。那本王也留在这里好生看着。”

顾忠冷笑一声,“奴才劝殿下还是离开的好,一会说起某些话,只怕殿下不适合听。”

“你……”

“奴才这也是为了殿下着想。殿下,大事已定,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顿了顿,又说道:“在奴才看来,比起殿下,陆贵妃更为机变可靠。莫非殿下以为你留在这里,就能帮上什么忙吗?”

周王气的半死,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他是不好留在这里的。周王满脸寒霜,恼怒离去。

顾忠冷哼一声,满满的不屑。因为两人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故此陆瑾娘这里并没有听到。

乾德帝身子亏空,加上身中剧毒,故此陆瑾娘突然来了这么一手,打得乾德帝措手不及,连推开陆瑾娘都不能。等到人都走了,陆瑾娘这才站起来,面色平静的看着乾德帝。

乾德帝恼怒之极,从来没人敢这么忤逆他,尤其是在他做了皇帝之后。陆瑾娘怎么敢。“你以为堵住朕的口,朕就不能收拾你了吗?朕告诉你,朕去了,你也别想活着。朕要让你陪葬。”

陆瑾娘平静一笑,“我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皇上不会让我活着的。只是我没想到皇上真的会让我陪葬。不过陪葬一事,可不是皇上你一个人说了算。”

乾德帝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控制了皇宫,朕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陆瑾娘笑了笑,扫了眼一边的顾忠,然后姿态优雅的在凳子上坐下,“皇上要臣妾死,臣妾不敢不死。只是臣妾却不想就这么死了,所以臣妾就要去争一争,好歹也要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皇上你说对不对?皇上想要杀臣妾的理由,臣妾也心知肚明。可是臣妾不服,皇上可别忘了当年,臣妾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你这是在威胁朕?”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告诉皇上,皇上想要臣妾死,臣妾无法从命。臣妾不光会是皇上的贵妃,更会是皇帝的母后。”说完这句,陆瑾娘淡然一笑,气度凛然,自有一股慑人气质。

乾德帝咬牙切齿,激动得牙齿都在咯咯咯的作响。“来人,将陆氏这贱人就地正法。”

陆瑾娘坐着没动,眉头都没眨一下。反倒是拍了下巴掌,紧接着几个做太监打扮的人押着几个面色懊恼又显阴沉的人进来。陆瑾娘看都没看门口一眼,只是盯着乾德帝,“皇上就是打算让这些人杀了臣妾吗?”

乾德帝怒极攻心,一口鲜血喷出,顾忠惊慌,扑倒在床前,“皇上要保重身子啊。”

乾德帝满眼愤恨的盯着顾忠,“是不是你出卖了朕?”

顾忠拼命摇头,连连否认。

陆瑾娘在此刻开口说道:“皇上冤枉了好人,此事同顾忠并无关系。刚才臣妾已经说过了,很早之前臣妾就已经得知皇上的心意。皇上你说臣妾不想死,那究竟该怎么做了?是该等着皇上你开恩,还是自己事先做好准备,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以皇上的性子定会选后面的吧。臣妾这么做,也是随了皇上的性子,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你放肆,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过一劫吗?朕要你死,你不得不死。朕绝对不会留着你在世上继续祸害下去,更不能让你成为绪哥儿的掣肘。”

陆瑾娘幽幽一叹,神情很是哀伤,“皇上难道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皇上你的旨意已经走不出这个屋子,皇上想要我死,或许等个几十年,我会下来陪伴皇上的。”

乾德帝面色涨红,剧烈的咳嗽,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加上毒药肆虐,到后来一张脸已经灰白,看上去跟快要死的人差不多。顾忠始终低着头,没有一句话,只是安静的在旁边伺候着。

陆瑾娘拿出手绢轻轻的擦拭乾德帝嘴边的痕迹,温柔的说道:“臣妾还记得当年臣妾还不到二八年华,就被送进了王府,从那以后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多次遇险,幸好都能逢凶化吉,这才活到了今天。本宫还记得隆兴三十二年,那时候也很热,长乐公主及笄,府中热闹非凡。宫中来信,先帝怕是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当年皇上可没有如今的魄力,你犹豫不决,担心这一次是虚惊,担心事后被先帝问罪。臣妾还记得那时候同皇上说了一句话,成大事者就要有大决心。当年之事,如历历在目,不知皇上可还记得?”

乾德帝瞪圆了眼睛,只可惜身体虚弱,缺少了气势,“你这是在挟恩求报?”

“臣妾不用求皇上,臣妾的命臣妾自己会留着。臣妾说这些只是想提醒皇上,身为帝王,心胸宽阔一点的好。狡兔死走狗烹,看似理所当然,却不知若是一着不慎,说不定就会满盘皆输。”陆瑾娘很有深意的说道。

乾德帝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胸口剧烈的起伏,显然是怒极攻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陆瑾娘笑笑,轻抚乾德帝的胸口,慢慢的为他顺气,“皇上别着急,这一切都是臣妾一个人的猜测,并不能当真。臣妾如今也犹豫的很,皇上你说臣妾该怎么办?”

“你,你……”乾德帝与不成调,指着陆瑾娘的手也显得那么的虚弱。

陆瑾娘悠悠一叹,显得悲天悯人,“皇上身子不适,来人,服侍皇上用药。”

顾忠猛地回头瞪着陆瑾娘,一句话没有,眼神里全是警告。陆瑾娘微蹙眉头,“顾公公不用如此看着本宫,本宫也是希望皇上能够长命百岁。你看看皇上如今的模样,不吃药能行吗?”

顾忠神情一收,顿时表情一变,看上去低眉顺眼的,“奴才自然明白。不过这里不劳烦娘娘伺候,有奴才在就行了。”

“好,本宫也不在这里碍眼,本宫这就让人将太医请来。”

陆瑾娘笑笑,没有同顾忠起冲突。她很明白,顾忠这样子分明是在防备她,防备她对乾德帝下药。陆瑾娘摇头轻笑,如今的乾德帝还需要她来动手吗?那毒势必是解不了的,所以乾德帝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陆瑾娘出了寝宫,让人去请太医,然后去见了周王殿下,“你去见了你九王叔,他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王望着陆瑾娘,“母妃,父皇如何了?”

陆瑾娘哀伤的说道:“你父皇又昏迷了过去,太医们正在商量,怕是……总之你做好准备。”

周王神情悲戚,显得满腹心事,“母妃,父皇他要你……那你恨父皇吗?”

“那你恨吗?”陆瑾娘在周王身边坐下,“你告诉母妃,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周王痛苦的抱着头,“他是我的父皇,是儿子最崇敬的人。你是我的母妃,是儿子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可是父皇对母妃你……儿子很难。”

陆瑾娘摸摸孩子的头,“不必为难,这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本宫活的好好的,一定会看着你登上那个位置。”

周王回头看着陆瑾娘,“母妃,你放心,有儿子在,儿子不会让你出事的。”

陆瑾娘笑了笑,“好,有儿如此,本宫这辈子不亏。”顿了顿,陆瑾娘又问道:“你九王叔可有什么不对?”

周王摇头,“儿子看不出来,但是儿子觉着他该是知道些什么。儿子之前名不正言不顺,也不敢对九王叔如何。要不儿子先在点了人去,定要问出一二内情来。”

“不用。”陆瑾娘望着远处,“你九王叔那里,本宫亲自去。本宫欠他良多,或许是时候了结了。”

“母妃?”周王不太赞同。

陆瑾娘轻松一笑,“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去看看你父皇吧。”

周王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起身离去。

邓福上前,小声的说道:“娘娘,皇上那里都安排好了。顾忠想要做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咱们的眼线。”

陆瑾娘站起来,“思政殿该清理的人可都清理干净了?”

“娘娘放心,有小顺子帮忙,一切都很顺利。顾忠如今是独木难支,翻不起风浪来。”邓福面有自得之色,顿了顿,又道:“奴才着实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对娘娘有这样的安排,皇上这也太狠心了。”

“他能不狠心吗?他本就是个狠心的人,莫非你到如今才知道?齐氏于他,多年夫妻,功劳苦劳无数,齐家也没有碍着皇权,对皇上也是恭恭敬敬的。可是只因为他厌恶了齐氏,那些年是如何对待齐氏的。至于齐氏的死,这倒是没说的,是她咎由自取。其实本宫如今多少也能理解齐氏当年的心情,那种压抑的愤怒和不满,到了一定程度后,总要找个渠道宣泄出来的。至于下药一事,齐氏的确是莽撞了,不过这一切皇上也要承担一半的责任。”陆瑾娘此刻心中满是忧伤,没有任何的兴奋。即便周王得到了传位诏书,也不能让陆瑾娘真正的开怀。

这么多年,最终走到这个地步,这不是陆瑾娘想要的,却也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这其中有无数的泪水和心酸,有无数的委屈和愤怒。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动心过,有没有去爱过,那怕是一点点,一瞬间。都过去这么多年,她早已忘记了少女时期的感情,早已忘了那时候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或许有那么一刻,她是真心想要去爱一个人的。可是现实一次又一次的粉碎着她的梦想,粉碎着她的幻想。一步一步就走到了今天,走到了这个局面。而走这一步的结果却要让她的子女来承担。

陆瑾娘强忍着内心的情绪,做出平静的模样,“母妃同你父皇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了。多想无益。还是想想将来你要怎么做吧。”

周王望着陆瑾娘,嘴唇动了动,他很想问一句,他的母妃对他的父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情?这么多年,为何会走到这一天。可是他问不出口,他怕,怕听到残忍的答案。与其那样,不如永远带着这个问题,至少他还可以安慰自己。郑重的点点头,“母妃不要太操劳了,如今大事已定,一切都有儿子。”

“好,本宫听你的。本宫会保重自己的。”

微笑着送走了周王,陆瑾娘起身,表情严肃又显得冷酷,让邓福带路,她要见一见九王爷。

九王爷被关在一个偏殿中,因为他的异常,他被留了下来,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控制了起来。九王爷焦躁难安,他很害怕乾德帝被刺杀的事情最终会算到他的头上来。他越是害怕,破绽越多,已经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只求能够早点解脱,不要再遭受这样的煎熬。

门被打开,九王爷冲上前,却又突然停住脚步,愣愣的看着来人。嘴张了张,好一会才问出口,“你,你怎么来了?”

“本宫不能来吗?殿下可是不愿意见到本宫?”陆瑾娘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让人心中温暖。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个时候没想到你会来,这会不会不好。”九王爷显得格外的局促和紧张,就好似十六七的少年见到心念念的少女那样,局促中又带着点意外之喜和兴奋。

陆瑾娘施施然走进来,在椅子上坐下,望着九王爷,“殿下坐下说话吧。”

“好,好,我这就坐下。”局促如小子一般的九王爷,真是让人意外啊。

陆瑾娘将九王爷打量一番,若说什么不同,便是九王爷的神情和眼神,眼神躲闪,分明是在心虚。陆瑾娘笑了笑,出其不意的问道:“你在紧张吗?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才紧张?”

“不,本王什么都没做。”九王爷差点跳了起来,“娘娘可别冤枉我。”这一下,九王爷整个人都绷紧了,同时心思也回到了关键点。脑子里转着各种主意,猜测着是不是陆瑾娘知道了什么。

陆瑾娘轻声一笑,心里头却愈发的笃定九王爷有问题,“殿下如今慌张,看来果真是有事情瞒着本宫。”

“不,我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九王爷咬了下舌头,痛楚让他更加清醒,“当年的一切你都是在利用我骗我,对不对?周王不是我的儿子,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对不对?”

陆瑾娘挑眉,没想到九王爷会用这件事情转移话题,她笑了,“殿下这是在指责本宫吗?”

“不敢。”九王爷镇定下来,冷冷的看着陆瑾娘。

陆瑾娘摇头一笑,“殿下,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在误会,本宫从来都是否认,从来没有承认过任何事情。并且也曾多次劝说殿下,只可惜殿下却听不进去,只当自己的认为才是正确的。难为你到如今才明白过来,周王从来都是皇上的儿子,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一直都是。”

九王爷急促呼吸,猜测和亲耳听到毕竟是不同的,“你一直都在骗我,你将我害的好惨。”

陆瑾娘凛然看着对方,“本宫何曾骗过你?本宫哪句话骗过你?殿下还没交代你究竟隐瞒了何事,你倒是对本宫倒打一耙。”

“本王没有任何隐瞒,陆氏,你别以为……”

“以为什么?”陆瑾娘甚为冷漠,“皇帝被刺,是不是同你有关?”

九王爷连连挥手,极力否认,冷汗都冒了出来。

陆瑾娘微眯眼睛,她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纯粹是想出其不意的诈一诈九王爷,却没想到九王爷的反应如此异常,这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有了怀疑的方向,陆瑾娘倒是安心下来,放松身体,问道:“说吧,那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究竟是什么身份?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在本宫面前交代了,本宫还能保住你。若是将你交出去,只怕殿下这一条命就要交代了。孰优孰劣,该做什么选择,本宫相信殿下心里应该很清楚的。”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谁都没说话。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虽然陆瑾娘没再逼问,可是九王爷却感受到越来越强大的威压。安静成为了他最大的压力。九王爷几乎承受不住,陆瑾娘却气定神闲,似乎是笃定了九王爷会说出实话。

九王爷猛地抬起头,看着陆瑾娘,“皇上被刺,我事先并不知情,究竟是谁指使的,我更是不知道。”

陆瑾娘点点头,“那你就说说你知道的。放心,这里只有本宫同你,本宫既然说要保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九王爷深吸一口气,他心里对陆瑾娘的感情很复杂,这个女人,他纠缠了半生,可是到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他想恨,但是却恨不起来。就如陆瑾娘所说,她并没有骗他,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他恨不起来,同样也爱不起来,这样的女人太过可怕。九王爷的心在纠结,但是他并不迟疑,“后面两个蒙面刺客,其中一人我看着很熟悉,尤其是那双眼睛。”

“哦,这么说来,你是认出了此人。说吧,究竟是谁?”

九王爷张了张嘴,差点就一口吐出。“你说过会保住我,这话我能相信吗?”

“你除了相信我,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九王爷苦笑,“你说的对,只是没想到我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过这一切也不能怪别人。”顿了顿,才又说道:“那个人是我府中的清客,王修。”

陆瑾娘蹙眉,“这个王修究竟是个什么人,你同我好生说说。”

九王爷将王修的情况都交代了,并且一再声明,皇帝被刺的事情同他没有任何关系。陆瑾娘应承下来,嘱咐九王爷安心留在宫里,只要有她在,就不会有人过分为难他。九王爷也知道现在他暂时不能出宫,只能按下心思。

陆瑾娘出了门,等稍微走远一点,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邓福,你去找窦猛,问他九王府的王修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还有他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打算将九王爷也一并铲除?”

邓福心惊,“娘娘,这……这么直接合适吗?”

陆瑾娘若是手边有个什么东西的话,一定会抄起来狠狠的朝邓福脸上扔去,“你是我的人还是窦猛的人?你是听我的吩咐还是听谁的吩咐?”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邓福满头雾水的走了。

陆瑾娘长吸一口气,当得知刺客里面竟然有九王府的清客,陆瑾娘就知道此事不简单,显然窦猛的计划并非只是一个皇帝。他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他也想要那个位置吗?他姓窦不姓唐,即便是姓唐,他也没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陆瑾娘寒着一张脸回到思政殿,乾德帝昏迷过去,没有醒来,周王守在床边,打算今晚守夜。陆瑾娘没有阻止周王,好歹也要让周王表现一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要让所有朝臣都看清楚一点,周王仁孝,堪称为君者表率。

一夜平静过去,陆瑾娘继续处理事情,缓慢的清洗着宫里各方势力。邓福哪里传来消息,说是窦猛要当面同陆瑾娘说清楚。

陆瑾娘冷笑一声,“让他等着,本宫现在没空。”

邓福苦苦劝解,无论陆瑾娘对窦猛有多么的不满,但是现在绝对不是闹翻的时候。否则之前的一切努力岂不是成了白费功夫。陆瑾娘暗自叹息,是的,她不能真的抛开窦猛,窦猛此人贯穿她过去那么多年,想必将来的日子里也少不了窦猛此人。陆瑾娘只能答应即刻去见窦猛。

陆瑾娘这边才走没多久,乾德帝就再一次醒来。只是这一次乾德帝可没了第一次醒来时候的底气,整个人虚弱得连说话都吃力。乾德帝将周王叫到身边,紧紧的握住周王的手,“你可是在怪父皇要对你母妃动手?”

周王低下头,拼命的摇头,“儿臣没有,儿臣只是不明白。”

“傻子啊,父皇这是在位你扫清障碍,你懂吗?”乾德帝灰白着一张脸,声音虚弱的说着。

周王抬起头,一脸不解,“母妃她怎么会是儿臣的障碍。父皇,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乾德帝缓慢的摇头,“朕要料理了她,可是她却得了先机,如今朕令不出,朕的时日也不多了,朕怕是奈何不了她。但是绪哥儿,你一定要下定决心啊。陆氏此人有吕氏之志,留着他会乱了朝纲,会让唐氏江山姓了陆。”乾德帝拼命的说着,在强调着,他要在儿子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他一定会让陆瑾娘不得好死的。

“不,不可能,儿臣不相信。”周王拼命的摇头,这个理由太过可怕,可怕得周王都在回想,都在怀疑,难道他的母妃真的有吕后之志,真的要乱了朝纲?怎么会?可是她身后还有一个窦猛。难道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痴儿,作为唐氏子孙,作为这个国家的帝王,任何时候都要以大局为重,以江山为重。为了江山社稷,至亲亦可杀。答应朕,不要葬送了唐氏江山。答应朕啊!”

周王脸色苍白,看上去比乾德帝的脸色还要难看。

乾德帝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着周王大声吼着,“答应朕,为了唐氏江山,关键时刻一定要有大决心,一定要大义灭亲。你要记住,你不光是陆氏的儿子,你更是唐氏的子孙。答应朕,否则朕死也不能瞑目。”

周王闭上眼睛,神情格外痛苦,郑重的点下头,“儿臣答应父皇,一定会保住江山社稷。若是有人敢对唐氏江山不利,无论是谁,儿臣一定大义灭亲,不死不休。”

“好,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哈哈……”笑声戛然而止,周王惊呼,顾忠惊呼,所有人惊呼。曾经想要开创一代盛世的乾德帝,在乾德十一年的八月十七日生命停止了呼吸。成为本朝开国以来,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帝王。

而此时陆瑾娘并不知道乾德帝已经过世的消息,陆瑾娘正在质问窦猛,“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那个王修究竟是什么人?”

窦猛严肃着一张脸,目光凛然,“你这是在质问我?”

“对,我在质问你?你对皇上动手,竟然将九王爷也牵连进去,你是打算将宗室一网打尽吗?”陆瑾娘怒不可歇,“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玩火。”

窦猛冷冷的说道:“老九还代表不了宗室,宗室里面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至于王修的身份,你也很熟悉,他就是韩珺。他不过是为自己报仇而已。莫非陆贵妃还不允许人家报仇雪恨?”

“韩珺,怎么可能是他?”

“为什么不可能是他?此人聪明绝顶,不光读书读成了状元公,就连习武也是这天分极佳。若非因为年龄大了,错过了最佳练武的年纪,怕是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次不过是异常交易,我给他提供便宜,他报仇雪恨。”

“你疯了。”陆瑾娘怒斥,“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行刺皇帝,亏得你想的出来。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造反,想要那个位置吗?”

窦猛失望的看着陆瑾娘,失望的摇头,“看来你还不足够了解我,若是我对那个位置真的觊觎的话,当年我就动手了,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

陆瑾娘扶额,心中惊慌不定,“不行,我不管你同韩珺有什么纠缠,此人既然敢行刺皇上,那么他必须死。总之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你这是在命令我?”窦猛神情不明的问道。

陆瑾娘冷然而望,“窦侯是要拒绝吗?”

“不敢,我只想提醒你,我同你的关系可不是……”

窦猛突然止住声音,两人齐齐朝外面看去。这是什么声音?两人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钟声,皇帝殡天了。陆瑾娘来不及理会窦猛,提起裙摆,就朝外面跑去,她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到思政殿,绝对不能给任何人钻空子的机会。

窦猛伸手拉住陆瑾娘,陆瑾娘挣扎,怒道:“放手。”

“你这样子像什么话,你是堂堂的贵妃,就该有贵妃的气度。你放心,宫里面我都安排好了,林续那里有福乐盯着,皇上又已经立下传位诏书,不会有事的。”窦猛细心劝慰。

陆瑾娘甩开窦猛的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陆瑾娘深深看了眼窦猛,快速离去。不过却没在奔跑。

到了思政殿,宫人正在收殓乾德帝的尸首,周王就跪在床前,愣愣的,无悲无喜,好似魂魄已经不在这里了一样。陆瑾娘心中一紧,急速上前,拉住周王的手,“绪哥儿,你,你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外面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

周王缓慢的回头看了眼陆瑾娘,然后又低下头,一点表情都没有。

陆瑾娘心中不安,似乎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突然感受到手上力气加重,陆瑾娘愣了下,叫道:“绪哥儿?”

周王抬起头,眼神让人看不分明,“母妃,儿臣悲恸,无法理事,还请母妃帮儿子一把,稳定局势,不可让人钻了空子。”

“既然你现在不便理事,那外面的事情……”陆瑾娘想都没想就要答应下来,只是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来,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严肃,“绪哥儿,作为上位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学习。那个位置是你的,国事也将由你来处置。你今日可以依靠本宫,明日后日呢?起来,不管你心里头有多伤心,都给本宫起来,承担起你的责任。本宫相信本宫的儿子不是个懦夫,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周王仰着头,眼神特别复杂的望着陆瑾娘,嘴唇动了动,然后缓缓的站了起来,“母妃真的不能帮儿子一把吗?”

“本宫可以帮你,但是前提是你要承担起你的责任。”陆瑾娘极其严肃,语气不容置疑。

周王捏紧了拳头,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父皇说母妃有吕后之志,不皇而皇,会不会只是一场误会?还是说他的母妃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在他面前演了一出戏。他该相信谁,他究竟该听谁的?难道有一天他真的要大义灭亲,真的要手刃自己的母亲吗?光是想一想就让不寒而栗,他不想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现在就很好。不管他的母妃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有这个态度有行动就好。如此大家都能心安。

周王郑重点头,对陆瑾娘说道:“母妃放心,儿子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周王回头再次看了眼已经闭上眼睛的乾德帝,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去,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陆瑾娘等周王一走,目光才真正的落在了乾德帝身上,这个男人终于死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也可以随之放下。陆瑾娘坐在床前,轻抚乾德帝的面容,纠缠几十年,总算都结束了。你可甘心?你死的时候可有心愿未了?你可是安排了什么后招?你可会在下面等着我?

陆瑾娘又悲又喜,俯下身,趴在乾德帝的身上。这具身体已经没了心跳,脸上也没那刻骨的恨意和厌恶,这样安静的男人多好啊。为何会走到这一步,若是一切都如国王一般,那该多好。如此便能在彼此心里头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不用担心任何人任何事情。她也可以坚定的跟随在他的身边,即便他的身边有无数的女人。可是这一切都在那一眼破灭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她还带着幻想,带着一颗纯真的心,感恩的心。可是那一切都毁了。陆瑾娘表情变了,变得凶狠,她真想拿把刀狠狠的刺入这个男人的身体,是他给了她希望,却又亲手打破她的希望。让她数次陷入绝望中。

陆瑾娘冷漠的看着乾德帝,你死了,一切也就解脱了,连她自己也都跟着解脱了。她不欠他,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她不恨他,她毕竟是背叛了他。她也不怨他,毕竟他是皇帝,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可是为何她的内心却是空落落的,明明他想杀她的?就好像失去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具体是个什么感受,陆瑾娘却说不上来。

她的心很乱,却也有一丝畅快。多年相伴的人没了,也就意味着头上随时会落下的剑也被取下。她安全了,她也解脱了。可是心中竟然会有一丝丝的不舍。她究竟在不舍什么?这个男人有什么值得让人爱?更多的是让人恨。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扒皮拆骨。

手颤抖着,放在乾德帝的眼睑上,你死了,就永远的去了吧,不要再折磨活着的人了。不管你对周王说了什么,做了何种安排,我都会一一化解,不会让你心愿得偿的。即便是死,我也会拉着另外一个人的手,而不是你的。即便是下地狱,我也不会让你看了笑话。

陆瑾娘猛地站起来,最后看了眼乾德帝,然后大步离去。这思政殿,她再也不会跨进来一步。

乾德十一年,乾德帝薨。国不可一日无君,三日后周王奉旨继承大统,登基为敌,改年号为兴元,来年则为兴元元年。奉陆瑾娘为圣母皇太后,入住宁寿宫。封严氏为皇后,入住凤仪宫,掌管后宫权柄。其余姬妾各有封号。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陆瑾娘在宁寿宫走来走去,似乎是想走遍宫里面的每一处地方。宁寿宫在陆瑾娘住进来之前,已经重新修葺粉刷,宫里面的摆设也根据陆瑾娘的喜好重新布置。总之除了还是这座宫殿外,屋里面的布置同当年已经完全不同。

一个小太监急忙跑来,躬身行礼,“启禀太后,皇上来了。”

陆瑾娘嗯了声,“让皇上来此处见哀家。”

“奴才遵旨。”

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兴元帝大步走进来。虽然登基时间还短,但是隐约已经有了身为帝王的一点气度和威严。“母后近来可好?朕最近太忙,一时间不得空,不能来给母后请安,还请母后见谅。”

陆瑾娘脸上带着笑,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不像母子倒是像姐弟。陆瑾娘拉着兴元帝的手,“皇上辛苦了。难得今日皇上过来,正好陪哀家说说话。一会也留下来陪哀家用膳,可好?”

“朕听母后的。”兴元帝笑着,因乾德帝之死的哀伤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自信是勇气是满腔的抱负和希望。

母子两人就在园子里坐下说话,伺候的人都退的远远的,保证听不到两人谈话的内容。陆瑾娘亲自煮茶,给兴元帝斟茶,“尝尝母后的手艺,可有退步?”

兴元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朕喝了那么多的茶,最喜欢的还是母后煮的。”

“既然喜欢,那以后有了空就多来哀家这里。”

“朕听母后的。朕若是没空,就让皇后多来陪陪母后。”

陆瑾娘抿嘴一笑,没有反对,也没赞成。对于皇后严氏,陆瑾娘的态度一般,既不显得亲热也不显得冷漠,同样也不会去干涉严氏如何管理后宫。严氏这人的性子有些过于端正,缺少了活泼,嘴巴也没那么甜,说起来也就是中规中矩,作为皇后是绝对称职的,作为儿媳妇是勉强称职的,最为皇帝的妻子,不论床上男女情趣,也是称职的。但是这样的性子,若是不能早早生下皇子,并且生个三两个,那么将来的情况怕是堪忧。

陆瑾娘不想去干涉,毕竟这是皇帝同皇后之间的事情,两人之间相敬如宾,还不到她出面干涉的地步。陆瑾娘说道:“皇后这些日子也是格外操劳,你让她别一门心思的在宫务上,多保重身子,早点有孕才是正理。”

兴元帝似乎不怎么在意,“母后放心吧,朕还年轻,再晚个一两年也没关系。”

陆瑾娘点点头,“此事你有主意就好。未免嫡庶混乱,哀家希望你能让皇后先生出嫡长子,最后能够连着生两个,如此皇后放心,你也放心,朝臣们也更放心。”

兴元帝神情不明,笑了笑,“母后的提议朕记在心里,朕会好生考量的。”

陆瑾娘不再多说,点点头,算是认可。

兴元帝端起茶杯喝茶,片刻后说道:“母后,朕打算将窦猛继续出任兵部尚书一职。以他的资历,其实入内阁都是够的。”

陆瑾娘神情不动,手上也很稳,没有丝毫的异常,“你想好了?”

“是,朕今日在朝会上已经提起此事。”

陆瑾娘笑笑,“怕是反对者众多吧。”

兴元帝在打量陆瑾娘的面目,看不出任何内容来,兴元帝也放弃了探究,直接说道:“窦猛请辞,拒绝了朕的提议。”

陆瑾娘心中笑笑,她绝对不相信皇帝会这么好心让窦猛官复原职,并且还推荐窦猛入阁。这定是在捧杀,是想要借机生事。窦猛无差事,自然没有犯错的机会,皇帝也少有机会收拾窦猛。有了差事在身上,分分钟就能找出无数理由发作窦猛。真是同他老子一个德行。

陆瑾娘没吭声,等着兴元帝继续说下去。

“母后不想说些什么吗?”

陆瑾娘笑了,“你是皇帝,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哀家不会阻拦你。”

“那人是窦猛。”兴元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显得极为不悦。

陆瑾娘挑眉冷笑,“哪又如何?你同你父皇不同,你的皇位来的名正言顺,身边也没有任何人给你掣肘,宗室里面对你的皇位也没有任何意味。所以你用不着刻意去拉拢或者是打压某人?你要做的就是想清楚该怎么施政,该怎么治理这个国家,该怎么改制。如此,方是一个合格的君者。”

“这么说来,无论朕如何对待窦猛,母后都不会介意吗?”兴元帝语气不善的问道。

陆瑾娘冷笑一声,“皇帝这是要同哀家翻旧账吗?还是要帮先帝完成未尽的心愿。”

“朕不是那个意思。”兴元帝极力否认。

陆瑾娘根本不相信,冷冷的说道:“不管皇帝是不是那个意思,哀家都是同一个意思,朝政方面的事情,皇帝不用同哀家说,尤其是官员任免方面的事情,更是轮不到哀家来做主。但是哀家也想提醒一下皇帝,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没有人能够一步登天,即便是皇帝也不行。”

兴元帝紧紧的握住拳头,心中愤懑无比,“看来母后心里头还是挂着那个窦猛的。”

陆瑾娘摇头叹气,“你错了,哀家如今坐上这个位置,能让哀家记挂的事情已经很少很少。能让哀家牵挂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哀家的心已经快要枯萎。皇帝,以后外面的烦心事就不要拿来打扰哀家,哀家不想理会。”

兴元帝站了起来,“既然母后下了旨,朕定会答应母后。朕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置,今日就不陪母后用膳了,朕先告辞。”

陆瑾娘挥挥手,“去吧,哀家一个人也清净一点。”

皇帝带着怒气走了,邓福上前,小心伺候。“太后何必这样了,皇帝年龄还小,性子还冲动。太后好生同皇帝说说,说不定皇帝就听进去了。”

陆瑾娘笑了起来,“他是我的儿子,他的性子我自然清楚。窦猛就是我和他之间的心结,窦猛一日还在,这心结一日就不能解。让他看着窦猛整日里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他是忍耐不了多久就会爆发的。明明厌恶得恨不得窦猛立时死了,可是偏偏还说什么要让窦猛官复原职,你相信他是安了好心吗?他这是挖了一个坑给窦猛跳。窦猛那样的人精,又怎么会上了皇帝的当。皇帝恼怒是正常的,他若是不恼怒生气才怪了。这件事情哀家不能参与,若是哀家参与其中,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让皇帝心中的怨气更大。哀家累了,就让他们去折腾吧。谁死谁活,哀家也不管了。”

陆瑾娘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萧索之意,似乎已经心如死灰,好似生无可恋一样。邓福看着心焦不已,很是担心。可是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宽慰陆瑾娘,只好陪着陆瑾娘一起唉声叹气。

兴元帝针对窦猛的行动并没有就此停下来,有御史弹劾定山侯纵奴行凶,欺男霸女,强抢民田,与民争利。其实这种事情在任何高门大户家中都是极为平常的。毕竟那么大的府邸,那么多的下人,谁也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是老实本分,一个偷奸耍滑的都没有。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上面想不想追究。要是上面追究,即便是芝麻一点大的事情,也能给办成天大的暗案子。

朝中之人心领神会,知道新帝是要继承乾德帝的意志,继续讨伐窦猛。有幸灾乐祸的,有落井下石的,有为窦猛觉着不值的,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看戏就好。

窦家本家早已分家,家族中人四散,窦府里面只剩下看守房屋的老仆。倒是窦侯府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将御史的弹劾当做了耳边风。这像是给了众臣一个信号一样,接下来的弹劾如雪片一样飞进宫里,全是弹劾窦猛为官不仁,尤其是东南官场,当年被窦猛祸害惨了,弹劾他的奏折本本泣血,好似窦猛杀了他们全家一样。

就在弹劾到达高峰的时候,窦猛突然站出来自辩,并且说要告老还乡。反正他身上除了一个侯爵外,连个官职都没有。与其留在京城碍眼,还不如离开京城,眼不见心不烦。

兴元帝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窦猛,将窦猛的自辩折子打了回去,并且红批,狠狠的斥责了窦猛。接下来的情况几乎可以预料,窦猛成过过街老鼠,谁让他在东南得罪的人太多,这会别人还不使劲的打压。群朝汹涌,兴元帝一番表态,说什么原本想要重用窦猛,奈何窦猛自己不争气,如此民意,就是皇帝也不能视而不见。将东南的事情翻出来,着有司侦查,最后三司汇集,给窦猛定了十二条罪,条条都能治窦猛于死地。

兴元帝先是留中不发,后来架不住朝臣汹涌,下旨夺了窦猛定山侯的爵位,贬为庶民,抄家下狱。

大理寺的人带着官吏上定山侯抄家拿人,结果开了门进去,大吃一惊。为何,只因侯府已经处处火焰,财物全都不翼而飞,人也没见到一个。火势汹涌,天干物燥,蔓延极快。这些官员哪里还敢抄家抓人,救火才是真正的要紧。

定山侯府的火烧了一天一夜,才被扑灭。但是定山侯是彻底被烧毁了,只剩下残垣断壁,一点线索都找不出来,更别说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倒是找出了十几具尸体,却都被烧成了一团,分不清谁是谁。

民间传言,窦猛不堪受辱,故此烧屋自尽。也有传言,窦猛烧屋,不过是为了死遁。其实侯府烧起来的时候,窦猛早就离开了京城,去了远方,远远的躲开了官府的追拿。还有传言,其实这都是兴元帝自导的一出戏,因为当年的窦猛同太后的绯闻,兴元帝怀恨在心,势要杀了窦猛。但是又怕名声上不好听,故此先偷偷杀了窦猛,然后一把火烧了侯府,让人以为是窦猛自尽。总之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定论,这也成为了兴元年间十大悬案之一。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兴元帝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将他最喜欢的一套瓷器给砸了。正阳宫内,众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兴元帝的心腹太监,也是大内总管,周元培上前宽慰,让兴元帝消消气。窦猛不管是死是活,总之他不可能再回到京城,也不可能继续在官场内兴风作浪,说起来也是件好事。不管是死是活,都当他是死了,明发旨意,给个死后总结,是褒还是贬,端看皇上心意。再说了,窦猛不在了,窦家人都都还早。真是收拾的话,就让地方官员将窦家老小全都抓起来。关了还是直接砍了,都随皇上的心意。反正罪名都是现成的,谁让律法允许连坐。皇帝这么做,谁都不能说不合适。

兴元帝皱眉,显得为难,“窦七夫人可是太后的亲妹子。”

周元培说道:“若是皇上担心太后那里,那就不懂窦家七房。”

“此事朕要好好想一想。”

“奴才遵旨,奴才就不打扰皇上。”

兴元帝的决心下的很快,次日朝会上,兴元帝就试探了一下朝臣对于追究窦氏一族的态度,朝臣们没什么意见,不过兴元帝也没第一时间下旨,这种事情还是慎重一点好。多少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名声,别一登基就传出皇帝性子严苛的名声来。

陆瑾娘很快得知了朝堂上的情况,得知兴元帝想要连坐窦氏一族,冷冷一笑,真是亏他做的出来。邓福很担心,担心窦氏一族的安危,希望陆瑾娘能够出面。不过陆瑾娘没有答应,说是既然窦猛敢这么干,肯定还有后招。窦家的事情不用他们插手,窦猛自会解决。

窦猛的后招来的很快,先是户部爆出大案,竟然还牵连到西北军中。这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足够严重,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户部和西北,没人再去关心窦猛的事情。就是兴元帝也分不出精力来。

时间一长,窦猛的事情也就得了一个不了了之的结果。不过兴元帝就被气的半死,一直到兴元元年,户部的案子才算结案。牵连的官员几十上百,真正是兴元元年的第一大案,很可能也会是未来几年内的第一大案。

窦猛生死不知,陆瑾娘同兴元帝的关系似乎回到了过去的母慈子孝。只是两人都很默契的不再提起窦猛这人。陆瑾娘心里很清楚,窦猛肯定没死,只是改头换面,换了个身份在生活。至于兴元帝,他也清楚这一点,但是他更愿意相信窦猛已经死了。并且已经在官方认可了这个消息,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窦猛这个人。

皇后严氏终于怀孕,兴元元年的选秀也开始了,遴选了不少女子进宫,一时间原本冷清的后宫也都热闹了起来了。严氏以怀孕为由,闭门不出,宫里面的事情也交给了下面的几个总管在打理,她只需在关键事情上表态就行了。

所有人都盯着严氏的肚子,都在盼着严氏能够生下皇帝的嫡长子,严家尤其紧张,为此还特意送了两个心腹婆子到宫里面伺候。当然也有人不愿意看到严氏生子,比如那些嫔妃们。针对严氏的肚子展开的阴谋诡计,下作手段,一时间竟然有点屡禁不绝的态势。

严氏无法,求到陆瑾娘这里来。陆瑾娘对严氏没有恶感,好感也不多,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又是皇后,她也希望严氏能够平安生下孩子。故此陆瑾娘答应了严氏,并且明示严氏好生学着点,打理后宫绝对不是端正就可以的,温温柔柔的态度,绝对别想将后宫打理好。

陆瑾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是雷霆手段。让顾忠拿着名单抓人,太监宫女审问后直接处死,宫里嫔妃贵人美人们,凡是有嫌疑的统统贬为宫女,要么就贬到冷宫。这还是兴元元年,这些年就敢如此大胆的兴风作浪,若是不用雷霆手段,等到兴元五年十年二十年的时候,那还得了。怕是这后宫都成了臭水沟了。

陆瑾娘一番手段下来,当真是人人惧怕,这才想起这位陆太后曾经的名声,过往的半辈子是何等的腥风血雨,何等的传奇。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温情脉脉的。一时间后宫干净得如纯真少女一般。

后宫之事处理完了,陆瑾娘送了两个嬷嬷到皇后身边,并且点拨了一番,做皇后,该狠就要狠,该软就要软。一味的端正柔软讲道理,在后宫是行不通的。后宫如朝堂一般,都是靠实力说话。谁实力大,谁就有话语权,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严氏受教,感激不尽,心中却也害怕的。毕竟陆瑾娘的太过凌厉,这一回后宫死的人上百,真正是血流成河。这番手段不光是震住了严氏,也将兴元帝给震住了。不过兴元帝毕竟是皇上,他不好明着对陆瑾娘表示不满,不过连着好些日子没到宁寿宫,却也表明了态度。

陆瑾娘根本不在意,在炎热的夏季到来的时候,陆瑾娘就提出要去行宫避暑。兴元帝要随行,陆瑾娘以国事为重为由,拒绝了兴元帝随行的要求。不过陆瑾娘倒是希望严氏跟着去,好歹行宫清净一点。不过严氏含蓄的拒绝了,严氏的心思在兴元帝身上,她不想离开兴元帝身边。

陆瑾娘得知后,并不在意,并且拒绝了其他人随行。进了六月,太后仪仗出宫,到了西山行宫。这里果然比京城凉爽了许多。乾德帝期间,陆瑾娘一次都没来过行宫,没想到做了太后倒是实现了这个愿望。

行宫很大,虽然比不上皇宫,但是对于陆瑾娘来说,的确很大。毕竟这里只有她一个主子。

兴元元年还算风调雨顺,没有兵灾,没有水旱灾,四边也很安静,很是给兴元帝面子。不过兴元帝毕竟是刚坐上皇位没多久,朝中势力纷乱交错,兴元帝急需培养自己的人手和班底,所以分化打压拉拢,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也显得格外忙碌。有人升官了,有人降职了,有人抄家了,有人黯然离京了。兴元帝的登基,陆家真正成了外戚第一,比严加还更得到兴元帝的看重。兴元帝提拔了陆可信,将他放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明显是打算安排陆可信入阁,只需时机合适就要操作此事。至于陆可昱,替代了林续,做了禁军统领。陆可明则是下放到了地方,做了五品官。等资历熬过了,就要回京城。

至于严家,因为是皇后娘家,兴元帝给了严家一个伯爵的爵位,承袭三代。至于陆家,本来也要给爵位的,不过被陆瑾娘和陆可信拒绝了。陆家已经够惹人注意了,再来一个爵位,那是要将陆家夹在火上烤啊。如今有多风光,将来就有可能多落魄。宁愿少一点荣耀,只要能让陆家世代平安传承下去。

八月的时候,陆可信趁着休沐的时间,带着儿子陆庆佑还有陆长中和秦氏的嘱咐以及兴元帝的暗示来到了行宫,见了陆瑾娘。

陆瑾娘亲自煮茶招待陆可信,没有外人的情况下,陆可信在这个做了太后的妹子面前,也放松了许多,并不以国礼来论。

陆可信看着陆瑾娘,似乎时间在陆瑾娘的脸上停止了流动。看上去同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显得极为年轻,脸色也很好,红润了不少。若是同兴元帝站在一起,只怕真的要被人当做是姐弟了。陆可信说道:“不知太后打算何时回宫?”

陆瑾娘笑笑,“是大哥想知道,还是皇上让你来问的?”

陆可信尴尬一笑,“不管是谁的意思,太后长期在外,毕竟不合适。”

陆瑾娘不以为意,“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这里清静,没京城里那么多纷扰,本宫喜欢这里。暂时没打算回去。你就照着本宫的原话回答皇上就行了。”

陆可信苦笑摇头,“太后,前些日子皇后生下嫡长子,想来太后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陆瑾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自然。这样的大事本宫自然要关心。正好你来了,将本宫准备的礼物带回去。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本宫会派人跟着一起进京。”

“如此便好。”

陆可信端着茶杯,面有为难之色,想问似乎又不敢问。陆瑾娘似笑非笑的看着陆可信,“大哥有话不直说,那就让本宫来说吧。陆家风头太甚了。暂时无事,长此以往,怕有不堪言的后果。回去后你让陆可昱过两个月就辞了禁军统领的官职,之后是到京营也好,边关也好,总之禁军不能待。”

陆可信自然明白,“行,回去后我就安排。”

“另外陆家子孙读书还行的人,暂时都不要出仕。真要出仕,也去文渊阁或者是国子监之类的地方,总之不要沾染朝堂上的是非。至于大哥你,你是陆家的族长,也是陆家的榜样,你是逃不了的,那就好好的做你的官。但是不要做孤臣。贪财也好,好色也罢,总之你要有所求,要有所缺点和把柄,如此皇上才能真正的放心。”陆瑾娘如此说道。

陆可信低头苦笑,这是逼着他做一个官油子啊。“是,我听太后娘娘的。”顿了顿,终于问道:“太后说是来行宫避暑,我大胆猜测一下,是不是太后同皇上之间闹了什么矛盾。”

陆瑾娘笑笑,一脸的云淡风轻,“能有什么矛盾。他已经长大了,做了皇帝,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我留着不过是碍眼罢了。即便本宫什么都不做,也足够让皇上寝食难安。”

陆可信皱眉,“怎么会这样?皇上怎么会对太后生出猜忌之心?皇上自小孝顺,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陆瑾娘笑着,丝毫不在意,“这是在先帝时候种下的因,加上先帝临死之前下了一步好棋,有今日的结果一点都不奇怪。本宫同皇帝之间,母子情分还在,但是在权势面前,没有亲情可讲,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未免闹的母子失和,给人钻了空子,所以本宫就退让一步。就当是给皇帝让路。谁让他是我的儿子,我总要为他着想的。”

陆可信心中动荡,有许多的猜测和想法,“太后,可是因为窦猛一事?”

“算是吧。”陆瑾娘很坦然,如今以她的地位,没人动得了她。就连皇上,也不敢轻易动她。最多就是让人将她软禁,看守起来。不过如今情况并没有到这个程度。如今又是在行宫,面对的也是陆可信,所以陆瑾娘并不刻意隐瞒,当然也没有刻意的去说起。

陆可信紧皱眉头,“没想到窦猛都不在了,皇上的心结还没有解开。”

陆瑾娘笑了起来,“这话大哥可就说错了。”

“哦,不知错在何处?”

陆瑾娘端起茶杯,并没有喝茶,只是说道:“本宫也是前段时间才偶然得知,先帝在过世之前,醒来过一次,见了皇上。同皇上说了一番话,并且让皇上发誓一定要做到。你可知道先帝说了什么?他让皇帝防备着我这个母后,说我有吕后之志,放任不管定会乱了朝纲,这个国家说不定有一天姓了陆,同唐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荒谬。”陆可信想都没想就呵斥道。

“的确荒谬,本宫即便有大志向,但是也不会同自己的儿子抢权。所谓吕后之志,不过是先帝故意这么说的而已。他要求皇上要有大决心,若是本宫有什么妨碍皇权的事情,让皇上发誓一定要斩杀了本宫。”

“这,简直是荒唐。”陆可信大口的呼吸,几乎不敢相信。

“这就是皇家,在皇家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没什么可奇怪的。为了权势,至亲亦可杀。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弑父杀兄,这样的事情在皇家还少了吗?至于斩杀太后……”陆瑾娘冷笑一声,“的确很少见,不过并非没有。所以本宫未免冲突,为了让皇上安心,本宫必须避开。”

“委屈太后了,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陆可信叹气,皇权果真是杀人的利刃,谁都逃不开权势这个大杀器的玩弄。

“没什么好委屈的。此事你知道就行了,别说出去。皇上是要面子的人,他不欲声张,本宫自然要配合他。”陆瑾娘平静的说着,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怨愤和不满。

陆可信只能跟着叹气,这样的事情还真不是他能解决的。“那太后就打算一直住在行宫吗?”

陆瑾娘四处看了眼,“大哥,这里很好,风景秀美,人员简单,也清净的很。没有宫里那么多的糟心事,本宫住在这里觉着很好。”

“可是这毕竟不是长久的办法,太后总不能一直不回宫。”

“等着吧,等到合适的时候,本宫自然要回去的。”陆瑾娘神色淡定,并无什么不满。

陆可信当晚在行宫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就离开了行宫。回到京城后,先进宫对皇上复命,隐晦的表达了一下陆瑾娘的态度,已经陆瑾娘如今的生活状况。兴元帝表示知道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表示,便将陆可信打发走了。

陆可信满心的失望和不安,回到陆府后就将陆可昱叫了过来,将陆瑾娘的安排告诉了他。陆可昱心中是有些不服气的,可是这是陆瑾娘和陆可信两人的要求,容不得陆可昱说不。陆可昱无法,只好答应下来,等到年底的时候就请辞。

中秋之前,宫里来了人,请陆太后回宫参加中秋宴席。陆瑾娘拒绝回去,以身体不适,不耐烦奔波为理由,拒绝回宫。兴元帝无法,打算亲自来行宫请陆瑾娘回宫,打定主意是要做一个孝子的。只可惜在出行之前,朝中有事情发生,这一来行程耽误。等到再有时间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中秋。无法,兴元元年的中秋节,便在太后缺席的情况下过的。

中秋过后,天气渐渐冷了下来,行宫早早的就烧起了地龙。陆瑾娘的日子过的很平静,或许是人老了,身体不耐寒,早早的就穿上冬日的大氅。晚上也早早的歇下。睡下之前,陆瑾娘同邓福聊天,“也不知今年何时会下雪。”

“瞧着今年的天气,比去年要冷一些,或许也会比去年更早下雪。”邓福小声的说着。

陆瑾娘点点头,“是啊,应该会比去年早一点。”看着邓福,感慨道:“这辈子自始至终会陪在本宫身边的人也只有你一人。”

邓福这笑道:“只要太后不嫌弃奴才愚笨,奴才这辈子都伺候在太后身边。”

“自然是不嫌弃的,若是嫌弃你,早就将你赶出去了。”说到这里,陆瑾娘自个都笑了起来,“你说那个人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邓福摇头,“奴才不知,或许在南方,或许是在边关吧。窦侯总是希望四处走动的。”

“是啊,本宫也想走出京城看一看。可惜啊……”两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走出去,想想还真是遗憾。贵为太后,同样也有许多的不得已,很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必须考虑大势。想想真是让人不甘。

邓福点燃安息香,陆瑾娘沉沉的睡去。这一觉睡的很沉,睡的很香,她做梦了,梦到了曾经年少,梦到在江南老宅的日子,梦到在王府的日子,梦到了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情形。画面清晰得就如发生在眼前一样。她梦到那人在轻抚她的脸颊,挑起她的眼前的一缕头发,放在鼻翼下轻吻。她仿佛看到了他眼中深情,看到他在对她张口说话,她听不见,可是她却知道,他一定是在说他来带她走了,带她远离是非,带她看遍山川河流。他对她说抱歉,他来的太迟了,他的诺言兑现得太迟了,迟了整整十多年。还在一切都来的及,一切还算不太晚,他们彼此之间还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事情去温存,去拥有彼此。

陆瑾娘笑了,这个梦真美,她想看的清楚一点,她想睁大眼睛看着对方。她悠悠醒转,她的身体在晃动,她听到了马蹄声,还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她望着头顶方向,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带着熟悉的笑看着她。

她也笑了,笑的如少女一般纯真欢喜,抬手轻抚他的脸颊,“你来了。”

“嗯,我来了,我带你离开,从今以后再也不分开。”

“好。”她窝在他的怀抱里,“真好,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会的,一切都会如梦想中的一样,下半辈子,就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你不嫌弃我将来成为糟老头子。”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若是成了糟老头子,那我便是遭老婆子。”

“好,咱们就是老头子配老婆子,刚好。”

马车里传出清脆的笑声,一路急驶,往江南而去。

正文完结,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更新番外,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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