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北域有一河,名为“桑干”,由东向西,其中有支流若干,灰河便是其一。
灰河南北贯穿契丹跟庆国,河西途径塑州,河东数十里有另一支流叫清河,与灰河同出桑干分支。
再往东数十里平地多于丘陵,可直达庆国雁门关,关口面朝塑州,背靠太行。
初建在战国时期,后大秦横扫六合,击退蛮夷,筑万里长城,设十三关口,随着时间推移,朝代更替,雁门关在战乱之中反复洗涤,被后人誉为:“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华夏第一关”之称。
丑时刚过,夜已深,契丹燕云十六州境内有一撮人马沿灰河北上,前有两骑探路,后有一骑收尾,中间每百步间隔五骑。
此为标准“群狼行军”,探路者身轻脚健,收尾者定是力压群雄辈。
笼统计算约莫三四十余骑,他们一路躲村庄,避小镇,专挑人迹罕见之地而行,速度极快,全程手势交流,禁声无话,甚至马嘴都缠了绳索,以防嘶鸣。
如此在契丹十六州地的塑州境内行到沙河口,调转方向往东潜入苍茫黄土大地。
虽说是深夜,可七月天哪儿能黑的透彻,繁星闪烁下的大地微微亮,放眼望去地广人稀,黄土成片,少了沿河绿植跟湿气,陡然间空气干燥了不少。
如此再往东行个数十里便可抵达雁门关,也不知关口战况如何,支援的长宁军是否抵达。
然而一行人在敌国境内如此招摇疾行,且出奇顺畅,让所有人都倍感意外。
他们不知道的是,自沙河口向东行进便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上。
那双眼睛藏匿在夜色深处,悄无声息,即便赵正立全程以道行感应八方,也没发现他的存在。
一行人翻山丘,跨平原,长驱直入雁门关方向,路上依稀可见契丹绒甲行军留下的痕迹。
一直断后的那人扬鞭催马入前方,抬手示意停止前进,他一身软甲,内衬青衫,俊眉星目,正是此番任务的都统,赵正立。
一直探路的骑兵低声开口道:“都统,小的先去前方探探路?”
赵正立点头许可,随后又叫上另一个探子,让两人前后间隔百步,彼此呼应。
两人领命前往,余下数十骑原地歇脚待令。
探子约莫出去两刻钟也不见回来,赵正立当即以道行环视八方,任他扫过方圆两三里也不见人影,出于修士第六感发觉事态不对。
他当即令四十骑补充体能,绷紧备战状态,布阵法前行,随时应对可能的变故。
如此前行五里不到,便远远瞧见倒地的马匹跟探子,只是那战马和探子好似被利器对半切开。
血流满地,悄无声息,甚至任然保持着骑行状态,这得多快的速度?多快的刀?
对手绝非俗人,让赵正立困惑的是全程就连气息都不成波动。
他身后四十骑见状皆露惊恐,都是军营摸爬滚打的佼佼者,混迹战场没十年也有八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眼前场景明白今夜的敌人绝非他们所能抗衡。
都齐齐望向赵都统,想从他这位修道仙人脸上寻找胜算把握。
然而此时的赵都统正目视前方百步距离,因为那里躺着第二骑探子,同样被切两半。
他深吸一口气,总结:“对方精通暗杀,且人数不占优势,只要集结方阵,不单独行动,此难我赵正立保诸位分毫不伤。”
四十骑当即结阵,赵都统做中心阵眼,确保所有兵卒在道行感知范围内。
“嗖!”
行出不过半里地,黑夜上空有一银针直插大地,目标死死锁定阵法中心赵都统。
“嘭!”
赵正立头都不抬,单手指天,一道真气指力迎空而上,与银针顷刻间对上,夜空轰然有声炸裂长空。
“噌噌噌”
随后赵正立沿波讨源,提剑朝银针落下的夜空斩出数百上千剑气,紧锣密布似天网,预有揽下群星之势,此乃无畏丹法第二步“一道化万”。
一指一剑一气呵成,剑击长空消失黑夜。
底下结阵法的四十兵卒仰空观望,隐约瞧见细雨纷飞洒落,落在脸上徒手一抹猩红似血。
赵正立皱了皱眉,对方喋血潜逃,自始至终都不见身影,轻功着实厉害。
他不再贸然停留,指挥众兵朝雁门关紧靠,又不敢再放探子前去摸路,只得大抵估摸契丹后方阵营,趁着夜色突袭敌后方,希望能抢在那杀手报信的前夕。
四十骑精兵换上甲胄,战马披上铁甲,持金戈长矛,背连弩战刀,跨铁马疾驰,夜色中卷起黄土满天。
东方尽头的山丘隐隐有火光跳动,赵正立并未直扑,而是结阵环绕观望,哨塔在火光中闪烁,来回有绒兵巡视。
按照契丹行军布置,营地方圆二十里设有明暗三重哨塔,明五里暗三里,这是最外围哨塔,如此推断,契丹营地少说还有二十五里。
若是直破哨塔,奔袭完二十余里契丹已经提前戒备,为了起到突袭效果,必须出其不意进入契丹营地,在此之前得考虑如何解决明暗哨塔跟巡防绒甲。
巡视半圈,最终选择从南边山丘入手。
二十八日刚过寅时,天空似亮非亮,微风拂过契丹哨塔,那哨兵只是迎风呼了口气,就莫名僵住,好似被定格了般一动不动。
另外两人见他数息时间纹丝未动,便上前查看,只瞧见夜空有飞虫铺面,速度极快,一闪而过,下一刻两人同样没了动静。
三人身体笔直站立哨塔,许久之后眉心有针孔大小血迹溢出,正是被丝丝缕缕真气贯穿,而来回巡逻的绒兵全然不知三人没了生命气息。
彼时进入哨塔范围内的赵正立等人已做好随时冲杀准备。
四十骑刚过最外围哨塔,巡逻绒兵便远远瞧见一人步履蹒跚的走来,几人戒备靠近,见来人浑身是血,双手捂着的腰部近乎断裂,鲜血不断涌出,严重失血导致面色卡白,出气多进气少,全然一副垂死之相。
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存活至今,且踉跄行走。
绒兵从他契丹服饰大概断定身份,那人契丹语细若蚊声念叨:“有夜袭,有夜袭!”
绒兵顿时如临大敌,朝哨塔赶去,询问高处哨兵敌情,奈何唤了好几声也不见回应,哨兵像木头那般杵着一动不动。
绒兵大急,登上哨塔,三人一碰及倒,绒兵顿时后脊发凉,敲响战鼓传信。
届时,赵正立一行人已经过了第二重明哨,两重暗哨,与契丹营地不出十里,听见战鼓声响即刻扬鞭催马,亮出明晃晃长枪,长矛。
四十骑如同天降神兵,直接冲破第三重哨塔杀向契丹营地方向,数十帐篷内外驻扎,外驻军,内屯粮。
巡夜绒兵听见战鼓当即重击响锣,营地内外顿时慌忙迎战。
慌乱中的绒兵只瞧见四十骑结阵铁马横冲入营,所过之处血溅四方,帐篷倒塌,火光燎燎,高举火把直奔中心粮草营。
一路绒兵如同飞蛾扑火,以身阻拦,奈何与铁马相撞如螳臂挡车,徒增灭亡。
当粮草营燃起熊熊火光时,雁门关方向连夜破城的数万契丹将卒举目眺望,军心大振。
雁门关城墙之上,那肥硕憨厚的庞卢懿将军开怀大笑,连叫三声好好好,令左右偏将宣告全军,赵都统迂回夜袭敌后方大获成功,数千兵卒闻声大喜,士气高涨。
借此良机当即下令,出城迎敌,与赵都统四百精兵内外夹击。
兵卒再次一惊,四十人扩展成了四百?难不成路上又得了支援?如此兵卒们更是胜券在握。
契丹士气渐衰,庆国反而愈发高涨,数千人硬是让数万绒兵生了怯意。
城门大开,两军厮杀,契丹后方隐隐也有马蹄厮杀传来,契丹更是慌乱。
卯时,天亮,东方有朝霞浮山巅,雁门关外两军混战一片,契丹数万绒兵得知营地被焚,彻底乱了分寸,军心溃败如山倒,像慌不择路的群兽,被士气高昂的庆国来回割杀蚕食。
届时,契丹有一身穿战甲,头戴绒帽,帽顶插锦毛的男子高举双刃长矛暴呵:“全军得令,组建阵型,五人一队,向中心靠齐!”
此人正是跟耶律鹤齐名的契丹双龙,完颜石,由大国师耶律啸一手带大,说是他“干儿子”丝毫不过分。
他所召集全军靠拢叫“抱团取暖”,在军心涣散不辩方向时,为防止敌方切断蚕食,靠拢可解燃眉之急,更何况己方占据人数优势,稍做调整,便可反攻。
数万绒兵好似在黑夜寻到一缕阳光,有序向中心集结。
如此庆国数千人犯了难,不过依旧占据优势,只是没了早前杀的痛快。
契丹集结靠拢完,兵力折损四成有余,加之军心不稳,若是此刻强行反攻,只会让庆国又有可趁之机蚕食。
完颜石瞧准后方数十铁骑更是怒火中烧,看了眼险些破城的雁门关,心有不甘领全军向西侧营地突围。
四十铁骑望着乌泱泱绒兵杀来,一时懵了神,即便伸着脑袋挨个砍,也得活活累死四十铁骑,更别说对方带着满腔愤怒冲杀而来。
毕竟他们四十铁骑夜袭了营地,焚烧了粮草,怎叫契丹万余绒甲不愤恨。
如此场面,宗师境的赵正立都背脊一凉。
万军之众,若一往无前只会白送人头,陆地神仙之下谁人敢挡?。
面对不可战胜的局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赵正立当即下令全军褪去甲胄跟马匹覆甲,减轻负重逃遁,以此拖散契丹万军,再趁机而动,同时方便后方庆国追杀。
清晨,初阳升起,西北黄土大地上,四十骑兵丢盔卸甲由东朝西逃跑,后方万军绒甲追击,万军绒甲后方又有数千庆国兵将追杀。
当四十骑兵再次光顾契丹营地,抡起长枪长矛无情斩杀掉残存绒兵,只叫后方契丹万军抓狂,诅咒。
尘土满天,你追我逃,如此画面成了西北为数不多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