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临冬。
寒风簌簌,木叶萧萧,片片木叶被寒风摧落枝头,秋色开始退去,寒冬即将来临。
朝阳初升,雾气很浓,在云雾之间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从门内行出一个面容愁苦的老和尚,他站在府外大门前,搬算佛珠,开始诵念佛经,
他念的乃地藏经,而地藏经诵念完又念心经,心经完再阿弥陀经,他在渡亡魂,在悼逝者……
这段时日,西湖任府从未安宁,府里上上下下谁也不知何时会有暗器打来,何时会有剑锋落下,水有无有毒,酒能不能喝,茶是否能饮,饭菜可能食否。
不过这样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再发生了,因为任府虽不安宁,但江湖亦不安生,这些时日已是死了太多太多人了。
四年前,落暮派的掌门裘天,纠集了十大门派‘逾万门众’公审无名,竟是遭到重挫。只是那一战无名并未下杀手,无非是废了无数人的武功,仍留余地。
但四年后的今时,天下间又出了这么一人,这人与无名不同,在他手中没有活口,在他手中没有留情,动辄直取人命,杀人如斩草絮。
无名虽被公审,但也只是被十大门派,可任府被围,来者又岂是区区十大门派,他杀的何止是十大门派之弟子?
从十月初一至初七,西湖任府一直有从各地赶来的江湖人士入府抢夺达摩之心,或潜入、或擅闯,但无一例外,入得府邸之人,尽数死在府内。故此,不敢妄动后便有人开始下毒,想毒害府邸之人,再乘机夺宝,可谁也不曾想到,此举竟是将一尊隐世不出的魔神,给请了出来。
十月初八,那是他首次踏出府外,直面天下群雄,他不仅踏出府外,连达摩之心也被拿在掌间,这也使得当时众多潜伏府邸周围的武林好手,再也安耐不住,群起而上,出手抢夺。
只在残阳落下,明月方起之时,只在小半个时辰之间,群起而上共计一千四百六十七名各派人士,竟全部死在了任府门前。
这一战已是遍地伏尸,这一战已是血流成河,但仍还未完,为了达摩之心,为了知悉那件能颠覆人间的武器之秘密,天下群雄仍未选择罢手。
由巨鲸帮帮主与陇山剑派新任门主牵头引线,以三十日为期,将从各地又陆续赶来的江湖人士集结一起,比之四年前公审无名之时,还要盛大、浩大,聚集三万愈众,汇集真正天下群雄。
那是,灭魔之战!
十一月十日,群雄三万愈众,将西湖任府围的水泄不通,然后待夜深人静时,点燃箭火,万箭齐发……
没有人能形容当时那一幕所发生的事,不可语说、不可誊录、不可描绘,无论用人言还是笔墨,亦是画作,都无法形容那一幕。
世间所未有,天地所未见。
飞檐上,一条白影,白衣白发,对着滔天火箭,按出了一掌……
那是种执于天地、掌于死境,一手显尽天地变化之神妙,一掌贯通生死两境之奇绝的掌法。漫天箭矢发出锐响,漫天火雨发出虎啸,但在那一掌落下后。
箭矢逆回,火雨反归。
那一幕,直叫所有人脸色惨变,变的比雪还白,比纸还白,比白更白,既是失了魂,亦是失了色。
然后,接着,杀!
箭雨落下,漫天火海,在火海之中,又起漫天血色。
星月交辉透不进半点夜光,这一夜杀的,神惊鬼泣,遮天蔽月,惨绝人寰。
待骄阳东升,待一夜过后,百余间房屋坍塌,千丈内难以落足,就连西湖湖水,亦在一夜间被血水染红。
三万愈众,唯不足三百得以逃生,竟是百不存一。四年前十大门派因无名一人而元气大伤,但那夜过后怕整个中原武林,要因他一人,一蹶不振。
已过去了十日,而今“魔尊”任意四字,盛传天下。
十日前一战,天下胆寒,此战不止轰动武林,甚至直达天听,引得朝堂也为之震荡。
据传,朝廷似乎没有坐闻而不顾;据传,紫禁城那位甚有出兵的打算。
法智不禁苦笑起来,暗忖:要是故去的‘神’算神的话,那如今他家老爷算什么?摇了摇头没再多想,今日他还得从府内再运出些银两,要帮城内百姓修缮房屋。
……
紫禁城是什么地方?
对任意而言,这里是个很大的地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长有两百余丈,宽足八车并行的宫道上,数以千计的侍卫正拦着他的去路,可无论他们如何阻拦,亦不曾叫闯宫之人,停下脚步。
“大胆狂徒,深宫禁地你也敢闯,再不束手就擒,你满门都得问斩!”
任意不语,视眼前一切于无物,任刀枪剑戟齐施于身,也不停下脚步。
枪被弹开,剑被折断,但凡及身之兵刃,皆会被气墙震开;数以千计侍卫,围他不住,拦他不得,只能任其行径,如入无人之境。
经得长长的宫道,再入一宫门,已达皇宫内苑,他稍一推算既知皇帝在哪个方位,举步再行。
待任意一掌劈开无寿宫巨大的宫门后,追击他的侍卫不再追击,堵在前头的侍卫也没了人影,而他步入内苑,四周竟突然没了一人。
然后,深宫内苑蓦地传来一声清啸,道:“好个刁民,禁宫之地你也敢闯!”
语落,四周高殿上出现无数箭手,拉弓引箭;四周长廊小道出现无数持枪禁军,团团围住。
翘首望去,已是在箭镞下、枪林间。
又听得一声威严,下令道:“死活不论,给我放箭!”
“放箭”二字甫出,高殿上无数箭手,皆得令松开弓弦,霎时数万声劲箭射出的破空之音四起,数万支劲箭,亦从四面八方涌至,俨如疾风骤雨般,根本避无可避!
然后,箭矢来到任意身前身后,左右四方,五尺近处,纷纷坠地。
一轮齐射后,又忽然哑住,箭手、枪兵全部哑住,看着那神色淡然,面色恬静的人,不仅是遍体生寒,甚至有种前所末有的恐惧。
他真是人,而非是神,非是仙?!
任意身形一愰,身影立消,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消失在了哪里。然后在无数双眼睛迷惑之际,消失的人又出现在原地,只是他手里还提着一人。
那,那竟然是圣上!
万里穹苍,仿佛不敢有半分异动,仿佛也与数万禁军一样,在屏息静气。
松开了手,穿着龙袍的皇帝跌在了地上,他本是蜡黄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变得苍白。
皇帝坐在地上,昂首望着白衣皓首的男子,惊颤道:“你……你竟敢……竟敢对朕……对朕无礼?!你……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任意负着双手,俯瞰道:“那你可知对我无礼又犯了什么罪?”
皇帝苍白的脸,再白了一分。
任意淡淡道:“敢对我无礼,也是死罪!你要死,你皇儿要死,你皇后要死,你母后要死,后宫三千皆要一死,整个皇族无一人可活。”
每一“死”字落下,地上的皇帝就更颤一分,待一句话讲完,这位神州皇帝已是身抖如筛糠,再也开不了尊口。
任意语声亦如死水般,仍那么平静道:“你知怕就好,江湖也好,朝堂也罢,我若要谁死,谁就一定会死。我此刻不杀你是不想天下动荡,但你若让我还有不快、不满,那任某便换了你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