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还未到,剑风已催落红叶,红叶飘落飘碎,碎如血雨。
寒光照眼,又是“叮”地一声,斜飞的铁剑停在指锋上,星火飞溅,郭嵩阳身形一滞。
每一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根食指!
郭嵩阳剑招倏变,但见寒光四射,剑气如虹,他身形飘飘,在漫天血雨中,一道接着一道的剑光骤起,宛若惊芒急电。
任意运指如风,挥洒写意,骤起的剑虽轻灵翔动,端的有如消逝之星,不仅变化无穷,难以捉摸,更是迅若飞光。
可指锋迎向剑光,在浓浓秋色下,铁剑之芒,竟被指锋一一磕开。
叮叮叮......
火星绽射,金铁颤鸣,所有人惊骇无比,目睹了惊艳璀璨的剑光,更是目睹了不可置信的指锋。
剑招在流水行云的变化,极得轻灵翔动,极得神鬼莫测!
然而任意就那么气定神闲的站定未动,剑光在他身周闪动,每一剑都来的如此惊人、惊艳,却是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铁剑的变化,几乎已超越了人所想象,已是令人无法置信,剑光虽无处不在,可没有人知晓剑又会在何处出现。
每当你看到它时,它总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
可是纵是如此剑法,在那食指间,依旧显得如此无力,如此苍白。
剑光每到一处,指锋必然先落,剑在变,一瞬间就几十班变化,指法却毫无任何变化,只是一移,立即抵住了剑锋。
平平淡淡,简简单单,毫无花样,但出指之巧,落指之妙,使得任何奇妙惊艳的剑招都失去所有的神奇,所有的威力。
这正是自平淡中见鬼神,自简单中惊天人,随意随心的一指间,仿佛可以抵尽天下所有兵刃,仿佛可以勘破世间所有奇招。
此等指法,直可谓‘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郭嵩阳发出一声长啸,似宣泄不甘,似宣泄兴奋,似要啸出心中所有情绪。
但见他身形起处,衣袂轻飘、霎眼之间,身形与剑招变换了八个方位,六十四种妙招。
接着,他顷尽所能,顷尽所学,刺出了自己一生中最得意,最具智慧的一剑。
一剑轻飘飘刺出,竟是突然没了任何变化。
这一剑来的不急,来的很慢,就好像一个刚习武学剑之人,使出了一招愚笨,拙劣,呆板的剑招一般。
枫林中的剑气和杀气都很重,这一刻似乎所有的剑气与杀气都凝聚在剑尖上。
这就是他最得意,最具智慧的一剑?
明明如此不堪的剑招,李寻欢的眼中却露出一种比惊极还极的恐惧;明明如此丑陋的剑招,孙老头却见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变化虽然穷尽,没有了变化的剑竟仿佛变得无限地可能,无限地可能仿佛又有着无尽地潜力。
有若一点星火,可以燃起篝火,可以星火燎原,可以瞬息间,照亮人世。
当“无限”与“无尽”来临的时候,世上又有什么力量能拦阻?
那是一只手,却更像是天,更像是地。
这一只如天地一般的手探出后,在咽喉前停下了,而铁剑也同样停在咽喉前,再也不能进得半分。
剑已死!
这只手掐灭了“无限”,捏死了“无尽”,“星火”也随之熄灭了!
当铁剑停下时,郭嵩阳也停下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一个人已不知自己该表现出怎样的表情那般。
惊讶吗?
很是吃惊,但似乎也没那么吃惊!
任意松开了铁剑,人缓缓退去,继连十步,每一步都显出了无力与无奈。
任意看着人,开口道:“你让我有些吃惊。”
郭嵩阳忽然笑了,笑声渐渐放大,最后纵声大笑道:“这世间怎会有你这样的人?”
任意没有笑,只是轻轻地叹道:“世上本就不该有我这般人。”
说完,他看着郭嵩阳又道:“你做的很好了,真的很好!不仅令我感到了惊讶,还有一抹惊喜。”
郭嵩阳笑声渐敛,到了最后,他的目光带着强烈的不甘,落在任意的腰间,落在腰间的剑鞘上。
任意笑了笑道:“你已展尽了才华,也该见识下我的剑了。”
本如寒冰凝结的眼神,重新燃烧了炽热的火焰。
任意轻轻地说道:“一路走好!”
剑光,如梦似幻般的出现。
若说郭嵩阳最后一剑有着无限的可能,有着无尽的潜力地话,那这一剑就已是艳绝,已是凌绝,已是惊绝。
仿佛是所有的极限的融合,不只是快,不单是奇,亦不是美妙,而是一切的一切,它好像高高在上,凌驾在一切之上,俯瞰着众生,显露出了不可一世的锋芒。
当“好”字落下时,剑已从郭嵩阳咽喉刺入,自后颈穿出!
然后如蜻蜓点水般的稍作停留,便刷地收到鞘中。
剑声袅袅,余音犹在,入耳有若音韵伴飞,发出的是曼妙而悠扬地琴音。
鲜血在郭嵩阳咽喉处飘落,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之色,只有些许不解,些许似懂非懂,以及一种激动和兴奋。
等他复杂的神情恢复平静时,脸上只剩下凝住的满足。
人倒下了,铁剑落在身傍。
任意长叹一声,挥掌破开土层,露出一个三尺宽,八尺长的人坑。
他抱起了地上的尸体,放进了人坑,挥掌复上了土层,铁剑立在了坟前。
以斗场为墓地,以铁剑为碑石!
做完一切的任意,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碑石”前,似在悼念这位值得他拔剑的人。
“沙沙”的脚步声,李寻欢与孙老头、孙小红都走了过来,他们也来到了“碑石”前,看着铁剑沉默不语。
片刻后,李寻欢问道:“像你这样的人,还能找到对手吗?”
任意笑道:“像我这样的人,若只为寻找对手,执着于武道,那我早该厌世自刎,去地府重新投胎了。”
李寻欢道:“那你又为了什么?”
任意缓缓道:“我十八岁那年,我以为自己活不过三十。那时我就曾告诉自己,我往后一定要只做能令自己开心的事。恶事,坏事,好事,善事,小事,大事,无论是什么不正经的事我都会做,只要可以令我开心,任何事我都干。”
说着,他看向愣住的几人,淡淡道:“这种习惯我一直都保持着,即便我早已不止三十,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只做开心的事。”
话说完了,任意也该走了。
人已离开,眨眼不见,但李寻欢三人看着铁剑,依旧在发呆,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