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宋家山城。
宋家山城依险而建,雄奇恢弘,登城山道似若临虚悬空,下方河水滚流,奇境无穷。
若说宋家山城之外令人想起攻守杀伐的话,那宋家山城内便只有宁逸与和平。
宋师道穿过石亭,过桥登廊,通过三重院门,才缓步登上“磨刀堂”的白石台阶。
此刻虽天色未亮,但磨刀堂偌大的空间里,还闪烁着微弱的烛火。堂内有人,人背门立在堂心,身形屹然雄伟如山,一身青蓝色垂地长袍,未见五官轮廓,却已感其自有股睥睨天下的气概。
他的手中正握着把刀,刀在他的手中,他整个人都仿佛与天地溶为了一体;那是一种“舍刀之外,再无他物”,既强烈,且深刻的微妙感觉。
堂内两边墙上,各挂有十多把造型各异的宝刀,而每把宝刀都有着一位主人,此刻悬挂墙壁,已诉说出来其中的意思。
在那人面前,正有一块黝黑光润,高及人身的巨石,石上煞有“磨刀石”三个大字。
宋师道向着磨刀堂缓缓走去,走至堂前,刀忽然出鞘。
根本没有看见如何拔刀的,可是刀已出鞘,接着刀光一闪,带着种奇异的弧度,往那块巨大的磨刀石劈了下去。
最简单直接,毫不花俏的刀落下后,奇迹就出现了。那块三十年前就落在磨刀堂内,三十年来从未有人在上面留下痕迹的磨刀石,竟在刀光消失后,变成了两半。
能在磨刀堂内,能一刀劈开磨刀石的人,唯有一人!
“天刀”宋缺!
宋师道在短暂的失神后,终于走进了磨刀堂中,躬身见礼道:“父亲!”
宋缺手抚在刀身,未曾回身,直接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毁了磨刀石?”
宋师道稍一顿住,迟疑道:“与那位有关?”
宋缺淡然自若道:“三国归一,却是司马氏继承大统。而自晋愍帝被匈奴刘曜俘虏,西晋覆亡,中原再陷于四分五裂之局,自此胡人肆虐中原……”
宋师道立于身后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听着。
宋缺叹了一声,随而又道:“昔年晋室南迁,东晋势弱,氐秦霸主苻坚,任用王猛,富国强兵,从而一统北方;最后领兵百万,携天下之势南下。可是谁能想到,北秦携天下之势的南侵,竟会被一人与十八骑兵,一举覆灭在淝水东岸的平原上。”
听到这里,宋师道忍不住感喟道:“天君风采,旷古烁今。”
宋缺忽然道:“那时天君的威风,已不是一时无二足以形容,说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毫不显过。仅凭他一己之力,便能改朝换代,结束胡乱之祸,但他没这么做,你可知道为什么?”
宋师道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孩儿惭愧。”
宋缺转过身来,看向爱子,缓缓道:“因为胡人与汉人有着血族之仇,而胡汉之间又处在共融阶段。即便天下一统,也不过是强行拼凑罢了,一旦没了天君的威势,中原将再陷分裂之局。”
宋师道恍然道:“大隋能立,只因为现在我汉人对胡人,已不像过去那般仇视,胡汉达到了真正可以共融之时。”
宋缺赞许的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其中的‘大势所趋’这很好。”
宋师道躬身问道:“那父亲认为,他真是那位天君么?”
宋缺双目闪现一抹精光,淡淡道:“是真是假,见过后自有分晓。”
宋师道明白了,父亲与他一样,心中其实多少相信了那位的身份,劈开磨刀石就是表明,“天刀”既要出鞘!
“船已备好了!”
“那就去见识下他的风采!”
……
荒城,仍是那个荒城。
在北骑联、振荆会、飞马会、夜窝族、两湖帮、汉帮的一同发力下,仅过三日时间,荒城被宇文家、独孤家以及李家三方势力所掌控的地方,既被全部收回。
至此,荒城除宋家之外,再无其他门阀势力,而荒城此次的动弹亦在三日前远送千里,被各族门阀所知。
如今任意经得净念禅院与曼清院之战,再入荒城,却是被天下人认定为魔门弟子,甚有人猜测他为新一任的魔门邪帝,要助宋阀成事!
三阀被驱,宋家安然无状,魔门与宋家已被视作联合,如今各方势力也将宋家视为争霸天下的最强之敌。
当然,无论天下人如何看待任意和宋家的联合之势,宋缺与他都不会在乎。
时值隆冬,天气严寒,如此气节,荒城街道上依旧马咽车阗,人来人往。今日任意没有闷在宅邸拂琴饮酒,反而出得了门去。
婠婠也随身边,只是她样貌太美,一动一风姿间,可谓幽艳销魂,风骨优异,引的路上行人纷纷注目,如若失了魂魄般。
她神态潇然,对周围人的目光满不在乎,言道:“也不知是谁邀请公子,但凭‘公子旧故’这名号,那人的身份只怕不会简单。”
任意摇头没有说话,不过他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婠婠眼波流转,瞧他好像真不知道是谁的样子,神情中带着几分意外的问道:“连你也不知道是谁么?”
任意淡淡一笑,道:“正是因为我也猜不到是谁,方才有了几分期待。”
寒风瑟瑟,酒意更浓,说话时,两人已到了酒楼。
在荒城这个青楼赌场式式俱备,食店酒馆茶室旅店应有尽有的地方,最着名的莫过于位处东门大街的第一楼。第一楼能闻名荒城,是因为这供应的食物既多样化,又合各族人的口味和饮食习惯,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唯有这里,方有绝世佳酿‘雪涧香’。
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所以第一楼平日都是客似云来,高朋满座,只不过今日这里却是没有一位客人。
婠婠自然明白这是为何,开始也并不感到惊讶,直到她见着第一楼的待客引路之人后,这才有了些许的吃惊。
站在门前等候之人,是个身型高挺匀称,相貌十分英俊的男子,虽是一介酒楼门房却是儒生打扮,不仅没有世俗之气,反而显得他文采风流,智勇兼备。
此时的他手摇折扇,面容挂着一丝骄傲的笑意,说不尽的倜傥不群,潇洒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