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宪听见朱元璋这么问,连忙精神抖擞,说道:“是,臣认为。此事,略微有些不妥。”
杨宪,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其实在他看来,剥皮实草不是不妥,是大大的不妥。
只不过,面对一代雄主,说话的时候,自觉不自觉地就会委婉很多。
其实,杨宪也知道,批评朱元璋的剥皮实草政策,他必然会不高兴。
但是,杨宪决定冒一冒险。
因为杨宪知道,所有的朝臣,对剥皮实草,都怨声载道。
而自己代表了所有人的意见。
这就是民心。
民心所向,法不责众。
既然法不责众,那就值得冒冒险了。
一旦成功了,那在朝中的威望还用说吗?
而且陛下也不是刚愎自用的昏君,只要能说服他,那么陛下就会越来越倚重自己。
这宰相的位子……
嘿嘿嘿。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青史留名,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杨宪抖擞精神,一脸痛心的对朱元璋说道:“陛下,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皇帝与大夫共治天下。”
“剥皮实草,古往今来,从来没有这种事啊。”
“朝臣,乃国之栋梁,百姓中之精华。乃是朝廷的脸面。”
“陛下将朝臣如此虐待,岂不寒了朝臣的心?”
“陛下虐待朝臣,那在百姓看来,岂不是对朝廷有了轻视之心?”
“若百姓轻视朝廷,不再畏惧朝廷,我大明天威,岂不是荡然无存?”
“那社稷必定不稳,一旦江山倾颓,悔之晚矣。”
朱元璋:“……”
好家伙,朕处置几个贪官,还要亡天下不成?
不过,杨宪不愧是言官出身,一番话逻辑通畅,倒也不好反驳。
其实,朱元璋也没打算反驳。
他知道这些言官的本事,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
以九五之尊去和他们辩论,有点自降身份了。
而且,辩论输了,反而不好。
输了再杀人,就有恼羞成怒的嫌疑了。
因此,朱元璋看了看身边的李淦。
李淦会意,知道自己干活的时候来了。
骂了朱元璋那么多次秃驴,他没有杀自己,不就是想要物尽其用吗?
好,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价值。
于是,李淦缓缓地走出来了,向杨宪说道:“你说完了吗?”
杨宪看见李淦下意识的就想缩脖子。
毕竟刚才被抽了百十来个耳光,说没有心理阴影那是假的。
但是杨宪毕竟见识过大风大浪,很快就稳下心神来了。
先办正事要紧,刚才的殴斗……呵呵,以后有的是机会找你算账。
于是,杨宪冷冷的盯着李淦,说道:“奉天门议事,那是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大事。”
“是陛下与朝中重臣的议事。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敢在这里聒噪?”
李淦忽然向前跳了一步,一个耳光甩过去,打的杨宪一趔趄。
“狗东西,我是陛下特批来议事的,你敢质疑陛下的决定?你还说你不想造反?”李淦又给他扣了一顶大帽子。
杨宪被打的眼冒金星,勉强支撑着说道:“本官又不知道你是陛下叫来的。”
李淦又一个耳光甩过去:“陛下明明就在这里。若非陛下同意,我敢来吗?”
“是不是陛下特批的,这还用问?你连这都不知道,你的智力是怎么做官的?”
杨宪被打的晕头转向,被骂的摸门不着。
他向后退了两步,指着李淦说道:“本官,不和你做拳脚之争。你议事就议事。”
然后,他一脸悲戚的向朱元璋说道:“陛下,臣忠心耿耿,愿意为大明肝脑涂地。”
“可是这黄口小儿,竟然三番五次羞辱于我。我这心里……”
杨宪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朱元璋淡淡的说道:“李淦啊,在朕面前,不得放肆。可以辩论,不可以动手。”
“拳脚上赢了,不算真的赢。”
李淦连忙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可是此人说的全是谬论,满嘴喷粪,听得小臣实在是生气啊。”
朱元璋:“……”
他心中开心,表面上则一脸严肃:“忍着!”
李淦连连应声:“是,是,是。”
这时候,朝臣都看出点问题来了。
这个李淦,似乎深得陛下喜爱啊。
陛下,好像是故意纵容他和杨宪打擂台啊。
而李淦抖擞精神,对杨宪说道:“刚才你说,不应该剥皮实草是吗?”
杨宪点了点头:“正是。”
李淦说道:“不能剥皮实草的理由是,古往今来,从来没有这种事?”
杨宪说道:“正是。”
李淦说道:“古人没有做过的事,今人就不能做了?”
杨宪愣了一下,说道:“敬天法祖,有什么不对吗?”
李淦说道:“三皇五帝时候,天下首领是禅让,并没有皇帝。”
“你这意思是说,我大明也应该效法古人禅让了?你想让陛下禅让给谁?”
“你还说你不想造反?”
杨宪冷汗直流:“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他快疯了,怎么这个李淦三句不离造反啊。
你辩论就辩论,总给人扣帽子干什么?
你扣帽子就扣帽子,怎么一上来就把人往死里整啊。
李淦接着说道:“你刚才还说,陛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杨宪说道:“是啊,本朝体制……”
他还没来得及引经据典,李淦直接说道:“放屁。这天下是陛下的,为什么要和你们共治?”
杨宪:“……”
李淦又说道:“陛下就算要考虑臣民的感受。也不是要考虑你们的,而是考虑天下百姓的。”
“养活你们这群废物,能让大明长治久安吗?”
“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衣食丰足,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把你们这些贪官都剥了皮,百姓安居乐业,吃饱肚子,肯定拍手称快。”
“大明江山只会越来越稳固。我可没听说,有哪个朝代贪官遍地,还能长盛不衰的。”
杨宪被怼的哑口无言。
他想了想,又说道:“惩治贪官,自然可以。然而剥皮实草,太残忍了。”
李淦幽幽的说道:“我就问你,剥皮实草管用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