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番话李淦早就想说了,只不过担心伤了李莺的心,所以一直没有提。
投鼠忌器,就是这么回事了。
不过,今天也好。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让李莺也能重新开始。
面对李淦的话,李莺沉默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她郑重的说道:“我不能拿我的夫君打这样的赌。”
“这样的赌约,和那些嗜赌成性的混蛋,把妻子孩子都押在赌桌上,有什么分别?”
李淦:“你这……”
他有些无语的说道:“阿姐,你可真是……太善良了啊。”
“不过……”
李莺追问道:“不过什么?”
李淦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不过……阿姐是善良呢?还是对马涛没有自信呢?”
“我跟你赌三天。”
“三天之内,我找不到他的毛病的话,我心甘情愿,从此以后,向他学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也不让你们提心吊胆了。如何?”
李莺咬了咬嘴唇,说道:“好,那我就和你赌了。”
李淦点了点头。
李莺说道:“我要让父亲做见证。”
李淦点头说道:“当然可以。”
李厚德被叫来了。
他听完姐弟俩的讲述之后,有些无语的苦笑了一声。
不过,他开始写下了一纸文书,让两个人都摁下了手印。
结果两个人刚刚签字画押完毕,马丙就来了。
他捂着肚子,一脸惶恐的说道:“老爷,老爷,韩国公府来人了。”
李厚德一愣,心想:大哥派人来了?
他说道:“快请。”
时间不长,李甲被请来了。
李甲先向李厚德行了一礼,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请你立刻去府上一趟。韩国公有要事相商。”
李厚德皱了皱眉头,说道:“何事?”
李甲有些犹豫:“这个……”
李厚德说道:“怎么?老夫事无不可对人言,你直接说就行了。到底怎么回事?”
李甲犹豫着说道:“这个……事关马姑爷,要不然请小姐回避一下?”
李莺心里咯噔一声。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回避什么?我不回避。你直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甲干咳了一声,说道:“马涛,被韩国公给抓了。”
李莺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若非有丫鬟在旁边扶着,恐怕这时候已经倒在地上了。
她颤抖着说道:“这是为何啊?”
李甲说道:“这个,小人也不是太清楚。”
“韩国公只是命小人赶快来请大人。”
李厚德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立刻便去。”
随后,李厚德去换衣服了。
李莺咬了咬牙,说道:“我也去。”
李淦没说话,心想:卧槽,我这嘴是开了光吗?还没等我调查,马涛自己就露出马脚了?
除了张氏之外,其他人都跟着李厚德去了韩国公府上。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张氏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然后,她微微叹了口气。
“杏花啊。”张氏叫道。
有个小丫鬟走出来了。
张氏说道:“我让你记下来的那些账本呢?”
小丫鬟立刻把账本拿出来了。
张氏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东西,怕是要派上用场了。”
…………
李厚德带着李淦和李莺,已经来到了韩国公府上。
李善长一脸阴沉的说道:“三弟,你府中的人,恐怕有些不检点。”
李厚德说道:“大哥,你详细跟我说说吧。”
李善长看了看李淦,说道:“淦儿回避一下。”
李淦没有动。
李善长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大伯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李淦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倒也不是不听,我就是有些奇怪。”
李善长皱着眉头说道:“奇怪?”
李淦嗯了一声,说道:“怎么不让姐姐回避,偏偏让我回避呢?”
“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古怪呢?”
“之前陛下刚刚让我惩贪。大伯你不会……不会和姐夫合伙贪污了吧?”
李厚德大怒,喝道:“淦儿,不许胡说。”
李善长呵呵一笑。
他倒是洒脱的很,对李淦说道:“不错,我确实贪污了。”
“怎么?你要抓我去见陛下吗?”
李淦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对李善长说道:“侄儿不傻。”
“大伯乃是陛下的肱骨之臣,为了大明天下,就算大伯贪了一座金山,陛下也不会将大伯怎么样。”
“只是……”
李善长立刻问道:“只是什么?”
李淦低声说道:“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难道还需要侄儿提醒吗?”
“真有那一天的话,动辄得咎,杯弓蛇影。”
“就算大伯洁身自好,恐怕也没有用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李善长毛骨悚然。
不过,他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定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他很快就定下神来,微微一笑,对李淦说道:“淦儿果然长进了。假以时日,必定能在朝中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然后,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淦儿倒也不用回避了,我就直说了。”
“早年间,我积累了大量的钱财。”
“最近陛下让淦儿反贪,我担心淦儿查到我头上,于是让家奴马大三,带着这些钱财出城了。”
“我的本意,是让他将钱财埋藏在祖坟之中,免得被人查出来。”
“算算日子,马大三应该在半年之后回来才对。”
“然而,有一伙乞丐发现,马大三竟然出现在了京城。”
“我在惊讶之余,派人将马大三抓回来了。”
“马大三说道,马涛和他是同伙。”
“他们两人将这些钱盗走了,然后一阵挥霍,如今所剩无几,只剩下了区区几千两银子。”
李淦没说话。
他心想:卧槽,区区几千两银子?那之前到底是有多少银子啊?你们这些贪官真是太厉害了。
李厚德哦了一声,他尽量很有涵养的说道:“所以,大哥便将我叫来了?”
李善长点了点头:“他们两个侵吞了这么多钱,不惩治一番肯定是不行的。”
“然而,马涛毕竟是你的姑爷,不通过你,我直接用私刑,也不合适。”
“因此,我来知会你一声。”
“如果这里面有什么误会的话,也好解开。”
李厚德点了点头,说道:“我能见见马涛吗?”
李善长笑了:“当然可以。”
他对李甲说道:“去,将马涛和马大三都请上来。”
在等待的时候,李厚德看了看李莺。
李莺脸色苍白,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李厚德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是他力主将马涛招为赘婿的。
当日张氏还断然反对来着。
可是李厚德一意孤行,以至于害了自己的女儿啊。
时间不长,李甲已经带着人来了。
李莺看着两个血葫芦,颤抖着问道:“谁是马大三,谁是马涛?”
这两个人的脸肿的像是冬瓜一样,早就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有个血葫芦稍微举了举手,声音嘶哑的说道:“我是马涛。”
这时候,马涛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至少自己荣华富贵的命运,就要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不过……唉,戛然而止就戛然而止把,至少别再送回去挨打了。
李善长拿出来了头目搜集的证据,说道:“现在这个马大三,已经身无分文了。”
“而马涛,还有一栋宅子,几千两银子。”
“至于怎么处置他们两个,咱们商量一下吧。”
李善长看了看李莺,说道:“莺儿啊。大伯并非冷酷无情之人。”
“如果你舍不得这个马涛,大伯也不为难你。”
“将他痛打一顿,还给你也就是了。”
“不过,大伯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此人狼子野心,恐怕将来会反咬你一口啊。当心,当心。”
“其实咱们李家,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富贵之家了。什么人找不到?也未必要这个马涛。”
李莺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善长对李厚德说道:“三弟,你说该怎么办?”
李厚德沉思良久,说道:“休了此人,他就不是我李家人了。”
“然后交给大哥,你想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吧。”
李善长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莺儿,你同意吗?”
李淦生怕李莺再心软,慢吞吞的把刚才写好的字据拿出来了。
李莺咬了咬牙,一切听凭父亲和大伯吩咐。
说这话的时候,李莺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初,当初马涛入赘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曾经象征性的问过李莺的意见。
其实那种问意见,并不是真正的问意见。
问是一个流程而已。
而回答也是有标准答案的,答案就是:一切听凭爹爹做主。
当初李莺说了标准答案,今天又说了一遍标准答案。
自己的夫君,就这么来了,然后又走了。
李莺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是在为自己而活。
她看了看李淦,忽然有些羡慕他。
之前那些天,听到李淦不尊礼法,任意妄为的时候,李莺是又担心又生气。
她生气的是李淦不守规矩。
毕竟她这么多年,在闺房中学的最多的就是规矩。
而她担心的,也是李淦不守规矩。
一旦坏了规矩,那会不会出事啊?
然而,现在李莺反而有些羡慕李淦了。
如果……如果我是男儿身就好了。
如果我能像淦儿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李莺正在出身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淦走到了她身边。
“阿姐,你放心,即便是女人,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李莺吓了一跳,她低声对李淦说道:“你胡说什么?”
李淦微微一笑,说道:“你等着吧,我早晚让你觉得这一生没有白活。”
李莺愣了一下,然后心想:也是,这确实像是淦儿能说出来的话。
然后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以前的李淦,不这样啊。
以前李淦虽然躺在病床上,但是规矩的很。
怎么现在……
难道是因为之前几次差点死掉,所以他看开了吗?
死都不怕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
李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心想:看来,是这样了。
这时候,有两个仆役走过来,走到了李莺面前。
李莺发现,那是一封休书,将马涛休掉的休书。
李莺愣了一下,然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厚德说道:“好了,咱们走吧。”
即便是在自己兄长面前,李厚德都觉得有点丢人。
马涛忽然跪在地上,抱住了李厚德的腿:“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我冤枉啊。”
马涛知道,自己必须抱住李厚德的大腿。
一旦李厚德死了,自己在李善长手中,绝对扛不过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