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人也见了,话也说了,这棋局也被你给毁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这里可没你的午饭!”
章士琛板着一张老脸,丝毫没有给对方介绍李东升的意思,反而毫不客气地下起了逐客令。
“先生,你这脾气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还跟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半百老者倒是毫不气恼,好像早已习惯了章士琛这种说话带刺的臭脾气。
“算了,既然先生不想介绍,那我就只能自己来了。”老者笑弯下腰身,眯眯地看着李东升,和颜悦色道:“小师弟,我先来自我介绍一下。”
“我姓周,周立夫,字安民。”
“这个字,还是当年上学的时候,先生亲自帮我取的,意在立国安邦,国泰而民安。”
“你可以叫我周师哥,或是安民兄也可以!”
周立夫并没有因为李东升只是一个小娃娃而心生任何轻视之念,直接以平辈论交。
他相信自己老师的眼光。
如果不是这孩子有什么天资过人之处,已经近乎古稀之年,且有近三十年都再没有收弟子的章士琛,绝对不会破例再开山门。
章士琛的脾气秉性他可是极为了解的。
可以说是又臭又硬,固执不已。一经拿定的主意,就算是有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年他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收徒,且这么多年以来也多次拒绝了全国各个大学的复课邀请,足见他的心意有多么坚决。
可是现在,老爷子却在他居住了二十几年的乡村之中,破例又收了一名学生,而且还是一个连三岁都不到的小娃。
这如何能不让周立夫心中惊诧好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小家伙应该就是老爷子这辈子最后一位关门弟子了。
做为老爷子众多弟子中的一位,周立夫自然也想要跟这个小师弟好好亲近亲近。
“周爷爷好!”
李东升很有礼貌地开声向周立夫问好,一下就把周立夫给整不会了。
我让你叫师兄,你却开口叫爷爷?
什么意思,是觉得我这老家伙没有资格做你的师兄吗?
周立夫心中郁闷不已,不由扭头向章士琛看来。
章士琛见周立夫吃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极为满意地冲李东升点了点头,大声夸赞道:
“好孩子,不愧是我章士琛的学生!”
“记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世上除了父母至亲之外,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如果有,那一定是他们别有居心。”
李东升乖巧点头。
周立夫却直接坐蜡。
他只不过是想要跟小师弟亲近一下而已,怎么在先生的口中还成了非奸即盗了?
先生这帽子,扣得实在是有点儿大了。
而旁边站着的方组长,对此却已是见怪不怪。
毕竟方才在院门口,他就已经被李东升用这句话给怼过一遍了。
现在听章士琛又说了一遍,他只能说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这小家伙说话带刺的毛病,跟章士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周副台长是没看到这小鬼方才在院门外耍的鬼心眼儿,否则他就不会感到这么奇怪了。
“看来先生对我的误会还是很深啊!”
“既如此,那学生就不多打扰先生的清静了,学生告辞!”
周立夫轻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躬身冲着章士琛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后,便有些落魄地转身出门。
章士琛此时脸上的笑容已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周立夫的背影,没有半点儿开口挽留的意思。
不过,李东升却从老爷子放在桌面上有些颤抖的右手看出,老爷子其实已经心软了,只是一时放不下面子,这才任由对方离去。
他不知道这对师徒之间当年发生了什么样的误会或是恩怨,但是他却觉得这个时候他必须得为老师做些什么。
免得几年以后,老师会带着遗憾离世。
而这位“周师兄”,也只能以奔丧祭奠的方式前来拜别先生的最后一面。
若是李东升没有猜错的话。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这师徒两个应该就是这么不欢而散。
所以这一队从首都下来的摄制组,才没有在刘家店久呆,甚至都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关注就提前离开了。
“老师,院子里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是什么,好像很好玩的样子,能不能让我玩一会儿?”
就在周立夫的一只脚已经踏出堂屋门槛的时候,李东升天真可爱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背后响起。
周立夫身形一顿,不由又回转过身,先是看了李东升一眼,而后又把目光瞄向了章士琛。
见章士琛仍板着脸坐在那里,既不没开口同意,也无摇头拒绝。
周立夫心中不由一喜,连忙开口向李东升说道:
“那是摄像机,既然小师弟有兴趣,出来玩儿一下也是无妨的!”
方组长直接傻眼。
好嘛,他们组里最值钱的宝贝疙瘩,平时就算是他这个组长想要亲自操作一下都需要向周副台长请示报备。
现在,周副台长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师与小师弟,竟然毫不在意地让一个小娃娃来上手摆弄。
要不要这么任性?
周副台长,你这样可是公器私用,是要犯错误的呀。
不过,一想到这台摄像机,好像就是周副台长当年变卖家产,亲自跑到苏国去购买并托运回来的,方组长心中瞬时就没了意见。
这东西虽然名义上是台里的,但实际上却是台里为了节省资金,私下里向周副台长租用的。
人家现在让自家的小师弟,玩自家的摄像机,一点儿毛病没有。
就算是事后有人告到台里,台长也不会拿周副台长如何。
李东升冲周立夫做了鬼脸,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扭头看向章士琛,撒娇式地脆声说道:“老师,我可以去玩儿一下吗?”
有了台阶,章士琛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他低头深看了自己的这个小弟子一眼,有些宠溺地道:“你这小家伙,就是贪玩儿!”
“不过,那可是公家的东西,金贵着呢。万一玩儿坏了,有人还不得心疼死,咱们师徒两个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
周立夫见状,心中更是惊喜不已,章士琛能说出这样的话,基本上就算是已经同意了。
这对他来说,可是他期盼了不知多少年的难得契机。
没想到今天,竟然只因为小师弟的一句话,就这么轻易地实现了。
机会都已经被小师弟给送到了眼前,他要是再抓不住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傻了。
周立夫有些激动地连连摆手:“不碍的不碍的!那台摄像机虽然金贵,却皮实耐操,没那么容易坏,小师弟可以随便玩儿!”
“就算真的玩儿坏了,组里也有人能修,不用赔!”
旁边的方组长直接捂脸,这话真是没法听了。
周副台长为了缓和并修复他与老师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完全豁出去了啊。
摄像机啊,那可是台里目前为止最贵最精密的电子设备,哪里皮实哪里耐操了?
平时也不知是谁,唯恐组里的人毛手毛脚,会把摄像机给刮了碰了,每天都是亲自下手清理维护?
现在倒好,为了讨好自己的小师弟,竟然什么都不顾了,连摄像机皮实耐操、可以让人随便玩儿这样的荒唐话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