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贾四下的药。”云西随手夹了一条鸡腿,极其自然的放进自己的碗中,然后抬起头,表情严肃的说道:“就意味这是一场计划精密的谋杀!”
符生良盯着那只鸡腿,眼神跟着她的语气也陡然一凛。
“咱们且看看这场谋杀究竟精密到了什么程度。首先他选择吕妻回娘家的时候下手,并且没有直接毒死吕德才,刻意让他在昏睡中死于乱刀之下,之后又伪作山贼打劫,还提前做了身在外地,不可能出现在现场的托辞,真是算得上是步步为营,处处谋划!”
“可是如此心思缜密的人,竟会连檐下的兽皮都不收起来,就谎称去县城卖货,而且,这样可笑的错误他犯得还不是一两处,所以才会被小女子当场揭穿,如此表现,难道不是前后矛盾吗?
所以云西推测,贾四身后,定然还有一人!接下来,就是一一核查,落实推论所有环节!”
“一一核查?”符生良皱了皱眉,似是在思量着她的话。
云西正色道:“第一步,便是查验尸体,细查有无中毒!”
“详查尸体?”符生良喃喃着,低下了头,他端起酒杯,轻轻转动,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云西皱起了眉头,她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符生良饮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云姑娘以为,滕县这个地方适合详查吗?”
“此话怎讲?”云西疑惑道。云南也蹙紧了眉头,符生良话锋一转,必然大有深意。
“云兄与云姑娘可还记得,吕家院里发生的事?”符生良又抿了一口酒。
“吕家?”
“二位在吕家门口戳穿贾四的谎言,符某虽并未在场,却也猜得出当时的情景。”说着,他抬起了头,含笑的眼睛射出犀利的光,“那殷三雨,殷捕头绝对会说此案是山贼抢掠,并且张罗着要草草结案,符某没说错吧?”
云南点点头,沉声说道:“听县丞将过,征战沙场,九死一生,那殷捕头应是有些本领的,如此明显的破绽,他不会看不出,却坚持草草结案,看来是另有缘由了。”
云西一翻白眼,另有缘由?哼,不是受贿,就是受胁迫了呗。
金瓶梅里,西门庆合谋潘金莲杀死武大郎,不就是买通了衙役仵作,最终定了个心疾而终,草草结案的?
不过想来也没人敢胁迫那滚刀肉一般的殷三雨,剩下的就只能是受贿。
“云兄可知,滕县有多久没出过凶案?”
云南没有回答,符生良也没想要人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三年!整整三年。”
“看来前任县令大人治县很有方啊!”云西语带嘲讽。
“哈!”符生良抵掌大笑,笑得十分开心,仿佛只是在讲一个家常的笑话,“三年无凶案,不是因为没有凶案,而是所有凶案都被他们抹成了意外!”
云南的脸色却越发的冰冷,两道剑眉紧紧蹙在一起,几乎拧出了一个川字。
符生良继续说道:“虽然无功,但也无过,况且升平之世,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功劳!”他转着手中空杯,语气愈发的轻佻,“我想,你们兄妹二人也不要太较真。日后不多事,甚至是不做事,就有俸禄拿,优哉游哉的不是很好么?”
云西扫了一眼云南,她觉得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怀揣满腔的抱负,却先被现实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他会如何反应?
坚守原则,拍案而起,而后绝尘而去,离开这个污糟的地方么?但哪里又会有绝对干净的地方?
太平盛世时都净土难寻,更何况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明末时代。
那么,刚直不阿的他会选择妥协吗?
她很期待,期待他如何妥协,期待他最后的抉择。
“人与人不同,人与人的志向也不同。”沉吟了许久,云南才缓缓开口,他望着符生良,冷峻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云南无意标榜自己,想做的,和徐仵作是一样的事,那便是‘本分’二字。”
“刑房吏不同于仵作,仵作如实记录,没人去推断,去核查,就和没记一样。刑房书吏则是去推断,去查实,去证明有无罪。动一点便要牵动方方面面。云兄这一句‘本分’,可是会要命的。”符生良冷冷笑道。
“谁的命?”云南昂首回视。
飘荡着菜香的温暖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
云西正撕咬着咸香的鸡腿,肥嫩的肉丝还衔在嘴里,讶异的抬起了头。
符生良敛了所有的笑意,第一次正色,几乎一字一句的道:“只可能,是你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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