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岳走得很快,明盼儿一路小跑也还离着他八丈远,但每当她觉得自己走不动了,慢下来歇气的时候,那个背影还是只离她八丈远。
两人爬上一处山崖,在绕过山尖往下走,很快便看见了禾木村的房子。
明盼儿这才知道自己上去的时候确实是走岔了,那山谷虽然隐秘,但离村子也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路程。
就凭她的脚力,一天走上两三个来回也没什么问题。
“给,你先回去。”
赵岳将肩上的背篓解下来往地上一顿,转身就走。
“天都黑了,你还要去干什么?”
明盼儿龇牙咧嘴的从山路最后一级跳下来,这回来的路虽是不远,对她来说却跟压在骆驼身上最后的哪根稻草似的。
这会儿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快散架了。
“种地。”
赵岳说话之时,人已经走到了数丈之外,再一眨眼,就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明盼儿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要不是知道他将来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她都要为这个少年鸣不平了。
相貌堂堂,精通武艺,说话办事又有章法,出去干什么不行,却要待在这里日日夜夜土里刨食,住着透风的房子,还要被家里那帮婶子挤兑。
明盼儿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这一背篓猪草拖回家,往院子里一放,便倒在炕上,累得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了。
这还亏得赵岳是把她送到离家门口只有半里地的山坡头上,否则她今天真得累死在外面。
刚想脱了鞋子松快松快,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哟,这可是谁干的活儿,这么大一篓子猪草怎么随随便便扔院子里,这要是赶上晚上下霜,明儿一早还不得烂了?”
明盼儿把脱到一半的鞋子又套了回去,探头在门口看了一眼。
院子中间站着个胖乎乎的女人,背后牵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这是赵岳四叔赵四海的老婆王氏,禾木村本村人,娘家就在村那头,今天那边有事将她唤了回去,这会儿估计是事情忙完,带着四房的两个孩子回来了。
在原本那个明盼儿的记忆中,四房一家都是好欺负的人。
四叔赵四海大概是一直被三个哥哥压得习惯了,老实巴交,跟面团子似的,就连被自己的侄儿媳妇骂都不敢还嘴。
农忙时在家和赵岳一起干活,农闲时就去镇上帮工。
得的银钱一分不少全部交给赵李氏,就连他儿子想吃块糖块,他都掏不出钱来买。
丈夫立不起,赵王氏自然也是受欺负的。
好在她办事勤快能干,娘家又离得不远,赵李氏多多少少还会给她点脸面。
“四婶,这猪草是我寻回来的,以前没做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明盼儿走出来,将背篓扶正,微微一笑,说道。
她好歹也是明国公府长大,又嫁入了皇子府的小姐,那些姨娘们宫斗宅斗的计俩就算是不主动去学,也自然会有所耳闻。
现在这种情况,她想要在赵家立住脚,除了抓牢赵岳之外,还要寻找些别的同盟。
赵王氏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呀,这是……盼儿,你弄的?”
赵王氏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的看向明盼儿,好艰难才问出这句话来。
明盼儿会干活,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升起来还要让人难以相信。
不过,不信归不信,赵王氏还是很麻利的帮明盼儿把背篓背了起来,背进屋后的草料棚子,将猪草全都倒在一条长木板上,伸手全部扒拉开。
“搁这儿晾晾风,待会儿吃过晚饭就干得差不多了,再给垒在旁边的草上边,明儿早起喂猪的时候,草料要从下面取。”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瞄向明盼儿,发现她真的听得很认真,心里越发惊诧起来。
明盼儿跟着赵王氏打理完猪草,刚回到前院,便撞见了赵李氏。
老太太没想到明盼儿真的把猪草寻了回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了一阵,没能挑出错,只好不情不愿的打发她跟赵王氏一起去做晚饭。
赵家老爷子在布庄算账,二叔又在学馆教书,在禾木村算得上殷实人家,每天都能吃上实粮食,还能吃三顿。
虽然也得掺些菜叶子,但比起其他那些顿顿喝菜粥的的家庭还是好得多。
明盼儿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接受并融入了这种村妇的生活当中,说让她做饭,其实也就是跟着赵王氏学做粗面野菜饼子。
除了这些之外,赵家晚餐的桌上还有一大锅水珠萝卜和几小碟酱菜。
另外有个小土碗,里面装了四个水煮鸡蛋。
明盼儿端着烙好的粗面饼子从厨房出来,便看见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和几个小男孩围坐在桌子前面,说说笑笑的在剥鸡蛋。
“饼子来了,吃饭吧。”
赵二海看也没看明盼儿一眼,先伸手便拿了两个饼子,一个递给了赵李氏,另一个嗷呜一口,便去了一大半,。
接着又拿了两个分给自己两个儿子。
“赵峥,赵岭,你们两个臭小子给我多吃点东西,多长长脑子,将来好给你们老子我考个状元回家!”
他哈哈笑着,又侧头跟赵李氏说了句什么,逗得他娘也掩嘴一笑,直接将桌上的两碟小酱菜都推到了孙子面前。
“峥哥儿,岭哥儿,赶紧多吃一点,不够就跟奶奶说,奶奶叫她们再给你做。”
“还有岱哥儿,你可要多跟两个哥哥学习,你那爹是个不着调的,但你二叔出息啊,可是童生老爷,还能在学馆办差。”
“将来两个哥哥考上状元,你也给咱们考个秀才回家。”
赵峥,赵岭是二房的双胞胎儿子,今年都是十二岁,赵岱是三房的儿子,今年十岁。
三个小孩年纪不大,却是能吃。
再加上赵二海和赵沈氏,转眼之间,饭菜已经吃得七零八落。
明盼儿跟赵王氏出来的时候,桌面上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
赵二海满意的打了个饱隔,一边剔牙,一边抬腿绕过凳子,从桌边站起来,皱着眉头看了赵王氏一眼,点了点桌面。
“老四媳妇,今天这饼子,太硬——下次做的时候,多用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