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月夜,凛冽的寒风将树枝在月光中的倒影剪切的斑驳不已,湍急的溪流悄无声息的带走居无定所的黄叶,寒鸦四散,在本应入巢憨憩的时间各奔东西,却又在一段嘈杂后归于平静,齐齐的在一棵粗大的树上落下,看着前方归于平静的场景。
一位武士喘着粗气,早已披散的头发被飞溅的血粘在脸上,残缺的铜剑伴随握着他的臂膀剧烈颤抖的平举胸前,他奋力睁着眼睛,为逐渐迷糊的四周留下最后一丝光亮。围攻他的五个敌人只剩一个了,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而从喉头发出野兽般的“荷”“荷”声,晃着巨大的斧子望空虚劈。
武士转头看向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华服女子,焦急的想着对策。他全身已经没有一丝完好的皮肤,幸亏身上穿着皮甲略微偏移了之前那致命的一矛,否则他的心脏恐怕已经被洞穿。眼前的敌人身形庞大,力量远比另外几个敌人强得多,若是和他兵器相交,凭现在的自己肯定连武器都拿不住。
就在他心神略失的一刻,对面的大汉大喝一声如同巨熊般扑了过来挥斧就砍,周围看热闹的寒鸦再度被惊的四散飞起,武士似乎被吓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大汉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可是没等这个笑容弯成一弯新月的样子,他的面容就突然剧烈的扭曲着,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腹部突然斜斜插进的铜剑,慢慢地摔倒在地。
原来,武士在刚才的电光火石间突然跪倒并迅速向后躺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剑向前顶出,正好刺入了大汉腹中,同时那大汉的斧刃在距他脖子三寸的地方飞速的划过。
武士艰难的撑起身子,一瘸一拐的朝着华服女子奔去,奋力翻过她的身子,透过月光探到她仍然还有鼻息,心中一宽,支撑他的一口浊气迅速呼出,可没等他再度感受新鲜空气进入肺部的舒畅时,便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顷刻间,脑海中思虑万千,曾经的回忆纷至沓来,十年前的一幕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公羊易,公羊易,有父不穿衣,身如大木板,貌如大公鸡。
公羊易,公羊易,有母乃夷狄,不识华夏字,满头和烂泥。”
街上一群孩子围着一个高大的男孩唱着童谣,边唱边拍手,好不快活。
圈子里的公羊易攥紧了拳头,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却想起父母的告诫和打骂,让其万万不能和别的孩子厮打,于是垂头丧气的跑向一旁的土墙面壁而立。
这群孩子见公羊易默不作声都觉不好玩,就准备去找别的乐子,可是一个孩子突然捡起地上的泥块朝着公羊易丢了过去,笑着说:“哈哈,我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你头上的泥脏还是这地上的泥脏!”其他孩子有样学样,有的甚至拿起石块丢过去,公羊易被逼在墙角几次想逃出去都被拽了回去,虽然他身子高大,但是真实年纪比其他孩子还小了几岁,而且对方有十余人,终究是没有办法。
“住手”!
孩子们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声叫着。
只见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把双手插在腰上,“田方,你们这么多人欺负公羊哥哥也不嫌害臊,有本事单独和他比啊。”
众孩子望向刚才第一个扔泥巴的孩子,他是这群孩子的领头人,田方嘿嘿冷笑一用劲推倒了小姑娘,小姑娘没有反抗之力,直直的摔倒在地,感觉手上火辣辣的疼,就放声哭了出来。田方笑着说:“就凭你这小妮子还想让我们住手?不知道我爹爹是大夫么”。
突然一声怒吼传来,公羊易推开众小孩冲过去一个头槌顶倒了田方,顺势骑在他身上用小拳头擂鼓似的打在田方背上,田方挣扎了几下,公羊易本就比他高大,再加上积累半天的怨气,根本在他背上纹丝不动。周围的小孩见此变故都慌了神,只有田方大声哭喊着招呼其他伙伴:“哎呦,哎呦,你们快帮我拦住他啊,哎呦疼死我了。”
其他小孩听到呼救七手八脚的忙起来,有的拉手,有的推后背,还有扯头发的,可是公羊易咬紧牙关一发狠就是毫不放松。有个叫毕奚的孩子灵机一动,往后退了二十步,大喊一声“你们全都让开!”就快速朝着公羊易冲过去,一下把他撞的滚开一丈有余。
其他小孩拉起田方,不断为他拍去身上的泥土,田方气急败坏,领着众人朝着公羊易走去。公羊易霍的站起身来,面无惧色的看着田方等人。田方一愣,又怕又气,余光瞥了众人一眼,发现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突然觉得后背像散架一样疼的不可开交,于是大哭着指着公羊易说:“你这个夷狄给我等着,我要让我爹爹把你全家杖刑,不,要让你们全家被车裂!”说罢带着小孩们往家跑去。
公羊易松了口气,来不及拍掉身上的泥土就跑向正在大哭的小姑娘,柔声安慰道:“阿月,阿月,你怎么样?”
小姑娘名叫潘月,大大的眼睛哭的通红,洁白的瓜子脸上被泪水浸满,哭着说:“公羊哥哥,我的手破了,疼的紧。”
公羊易拉着潘月走到水井边,倒了水为她擦洗,冰凉的井水蛰的潘月再次哭起来。
公羊易着急的满头大汗,头上的卷发都被汗水浸的开始失去卷度。“你怎样才能不再哭啊,你要是再哭的话你阿妈就会以为是我欺负你,以后不让你找我玩啦”。
潘月听到这话开始慢慢的止住了哭声,歪着头想了想,抽泣着说:“那天秦地来的大叔来集里贩羊,我看着小羊可爱就想骑一下,不曾想那羊顽劣的很,直接把我颠了下去,那秦地大叔却只是大笑,还是爹爹把我哄了又哄才没事的,既然公羊哥哥你也是羊,要不你让我骑一骑吧”。
公羊易二话没说立马爬倒,潘月高兴的跳了上去,公羊易爬的又快又稳,潘月也笑的笑靥如花。
公羊易爬了几圈停下来让潘月下去,潘月两只大大的眼睛狡黠的转了两圈,扳着一张俏脸说自己还在哭,要是不多玩会指定会被阿妈问的,其实啊,脸上的泪水早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正说话间,公羊易的母亲冬马赶了过来,手挥皮鞭指着潘月大声道:“阿月过来”!
潘月哪见过这场面,怔怔的坐在公羊易背上不敢动弹,冬马见状抱起潘月放在一旁,还没等公羊易起身站直,照着公羊易的脖子就是一鞭子,一道血痕立马浮现出来:“好你个兔崽子,说了多少次不让你打架,你倒好,这次居然敢打田公子了,今天我就宰了你。”
公羊易不敢躲避,任母亲的皮鞭一鞭一鞭的抽在身上,潘月跑过去抱着冬马的腿哀求着:“阿姨阿姨,你不要打公羊哥哥,是田方他们先动手的。”
冬马不为所动,推开潘月就要继续抽鞭。
“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只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车一停好,车上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跳下来着急的说着:“刚才阿福早就把事情告诉我了,我立马去和田大夫求情,田大夫说这是孩子们玩耍当不得真,深明大义不究此事,还说以后要多多管教田公子。我刚从田大夫家告辞就听街坊说你在打阿易,我便急急的又赶来,冬马你这是要把孩子打死么?”说完拉着公羊易和潘月的手上了车,一路回到了大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