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黑马,少年,红颜,构成了一幅完美的图画。
一行人疾驰在原野上,太后紧紧抱住公羊易的后背,静静的享受着那疾风也无法吹散的爱意。
毕奚也与叶潞也骑着马并辔而行,羞涩的大男孩和面容冷峻的女官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着。
尽管同去的毕国士兵只剩寥寥几人,但是能够死里逃生也是一件幸事了,而且大家想着这次救了太后,多少会有一些封赏,所以其他人的心情也不算太差。
很快一行人到了平王驻扎的大营,营门口有几名哨兵大声喝问来者是谁,接着就被安静了一路的太后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昨日若是他们能有这样的警醒,自己就不会被掳走,现在还敢挡路真的是不开眼。
哨兵们本来骄横的态度立马烟消云散,其中的小队长怯生生的说道:“太,太后娘娘,请,请,请您稍等,我立马去报告……”
“还报告什么!赶紧开门,要不一会将你们全部砍了!”
这些哨兵并没有机会能认识太后,可是照这个跋扈的样子来看,应该是没有错了。但是当时局势太过紧张,犬戎很有可能会杀过来,所以小队长无论如何不敢轻易放行,只能朝手下使个眼色让他去报信给平王,一名哨兵拔腿就往大帐跑去,小队长陪着笑脸,躬着身的听太后势如雨下的连环骂声。
料想一个哨兵如何能亲自见到平王,这中间需要好几个军吏层层上报,自然花了不少时间,那小队长等的心急如焚,终究抵不住太后的骂声一跤摔倒在地。
太后一愣,不仅没有停下,还接着以士兵们身体素质太差如何上得战场为由,骂的更加厉害,小队长不敢怠慢,赶紧想站起来,不想太着急碰掉了旁边的盾牌,直接扣在了自己背上,四肢一起用劲想爬起来,却因为被骂的时间太久太猛,腿软又爬不起来,只能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如同一只伏地的大乌龟。
太后见到小队长又惨又滑稽的样子,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花枝乱颤的样子娇媚无限,众人见到太后能在一瞬间从一个悍妇变为美少女都是愕然不止。
除了太后外,其他人也纷纷被小队长的样子逗笑,平时高冷的叶璐也捂嘴浅笑,即便其因为长期的训练不愿浅笑失态,但是脸上那深深的酒窝已经足以让毕奚神醉。毕奚看看太后又看看叶璐,虽然叶璐并不像太后那样有倾城之艳,也不像公羊易心中深念的潘月那样娇美可爱,可是其英姿勃发,做事干练,这些都为她本就白皙的容颜更增了几分巾帼飒爽。
又一会儿,只见刚才报信的哨兵慌忙跑来,扶起了小队长,口齿突然不清起来,连比带划的半天也说不出完整的语句,正当众人一阵困惑时,平王带着申侯等诸侯气势汹汹的赶来迎接太后,原来那名哨兵是想告诉他们有好多大人物都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前一夜诸侯们在大帐中商议,士兵们大多被抽调去拱卫大帐,还有些士兵因为对驻防的防地不熟悉,导致前一夜的防务出现了一丝漏洞。太后那里自然有不少宫女服侍,也就用不到士兵的团团守卫,况且还有叶璐这样精明强干的主事带着几名女侍卫就更让申侯等人放心了。
可就是抓住周军士兵换防的那一阵功夫,荣夷公已然带领犬戎士兵冲了进去,叶璐最早发现了异常,迅速招呼女侍卫前来御敌,几人发声示警帐外却无人理会,只能一起拔剑御敌,抵挡了好一阵,却惹得荣夷公焦躁,推开士兵们,连鞘挥舞长脸,以绝顶剑术只三两招就将叶璐等人武器打落,之后便将太后帐里十几人全部掳走。
平王夜里睡觉,诸侯们争论的不可开交,没有人知道太后帐中发生的事情,直到第二天早饭时伙房等了许久也不见太后那里的人来才发现了问题,立马层层上报。
平王丢了母亲,申侯失了女儿,这可是太可怕的事了,所以这消息瞬间就在那个可以决定整个大周命运的帐篷里炸开了锅。
平王虽然顽劣不已,但是与母亲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很深的,他也不是愚笨之人,知道这种形势下整个太后帐中的十几人失踪肯定是遇到了危险,想到母亲对他的种种关怀,忍不住便放声大哭起来,诸侯们玩阴谋手段都是一流,哄小孩却是束手无措,而且这个小孩还是天下的共主,正统的大王。
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是个烫手的山芋,没有人愿意先开口被委以重任,特别是秦君,太后最重要的护卫是他安排的叶璐,可是现在出了这等大事,自己无论如何逃不脱干系。
秦君眼睛一瞥看了看其他诸侯动静,晋文侯和卫武公惶恐之至,郑武公嘴角微动似有话说,他心中略安,可是忽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暗叫不妙,又一转头果然是申侯正在盯着他冷笑,饶是秦君老谋深算,城府极深,可是额头冷汗也顿时流下许多。
最后打破僵局的还是郑武公,他毕竟年轻一些沉不住气,见老家伙们不吭声,自己一想这事终究要有人去办,况且他也想立下大功,为诞生不久的郑国攫取更多的利益。郑武公咳嗽两声,诸侯们已经看了过来,可是平王仍在大哭,场面有些尴尬,郑武公又加重了咳嗽几声,见平王终于泪眼婆娑的看向自己,便道:“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去事发现场调查一下是否留下蛛丝马迹,尽全力去营救太后娘娘。”
其实这话很简单,就算是一个普通小卒也能讲出来,但是郑武公敢于打破沉默,这简单的话就显得掷地有声了。
果然平王以袖拭泪,抽抽噎噎的道:“那,那,就有劳爱卿了,所有部队都,都,都归爱卿管,务必要找到母后。”
“是!”
郑武公大袖一甩,一个潇洒的转身,眼睛从诸侯身边一扫而过,显得神气扬扬。
其他诸侯动也不是,静也不是,但是既然有人去管这事了,自己落得清闲也不坏,所以一个个将头扭向别处,假装看不到郑武公的样子。
众人中只有申侯点点头,这是他的亲女儿失踪了,自己肯定是很紧张的,可是就在他还在盘算如何找秦君算账而未能吭声之时,郑武公却开口应承了此事,不论他是单纯的正义感和为王室尽忠的责任感,或者是因为想攫取政治资本,总之郑武公勇敢的做了。申侯觉得这个纨绔子弟也是很可靠的,环顾一圈起码比起其他老家伙来说要真性情的多,此时他隐隐升起一种想法,觉得似乎也是可行的,但是具体能否实行就要看看后续。
郑武公赳赳的来到太后大帐,只见帐中一片狼藉,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周围还有不少血迹和铜屑,这些证据似乎证明太后是被掳走的,但是又是谁做的呢?他不得其解便叫来了前一夜负责执勤的秦军和周军将领,这二人支支吾吾互相推托,都说前一夜尽职尽责根本没有发现有打斗的情况,申侯此时也已赶到,恰好听到二人推卸责任,便一人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
申侯久经战阵,年纪是大了点,可是力量和技巧都还很强,那二人被打的眼冒金星,齐齐的转了一圈,忍着剧痛却又不敢做声,只能低头认罚。
就在众人准备继续追问之时,突然听到手下将领赶来大喊说太后找到了,郑武公大吃一惊,立马追问太后在何处。
那人气喘吁吁的说道正在营门外,众人正要去查看,却见平王听到消息早就焦急的跑了出来:“你们谁找到我母后了?她在何处?”
郑武公赶紧跑上前去接驾,说太后已到营外,自己本来就要去请示的。
平王思母心切,摆摆手就朝外跑去,诸侯大臣只能跟着出去,哨兵们见平王都亲自来了,赶紧一齐打开营门。
平王第一眼就看到母亲,立马不顾劝阻飞奔过去,嘴里还一直喊着:“母后,母后你回来啦!”
太后见儿子真情流露,也感动不已,立马翻身下马,却忘记脚扭伤了根本站不稳,差一点就要摔倒。
众人想要扶一下却根本来不及,就在这时,姬成师三步并两步的赶了过来,用坚实的臂膀扶住了半空中的太后,同时一抱其纤腰将太后扶稳。
姬成师这一下干净利落,惹得周边一阵喝彩,他本人也期待太后的夸奖。哪知太后一抬头,横眉如戟对着姬成师道:“你是什么家伙,也配碰哀家?”
周围的喝彩声戛然而止,姬成师英俊肤白的脸立马变换了好几种颜色,申侯见情形太过尴尬,便解围道:“太后,这位是晋君的亲弟弟成师公子。”
姬成师立马躬身行礼,可是太后依然不依不饶:“申侯大人,不管是公子也好还是诸侯也罢,他们包括您,没经过哀家允许都不能碰哀家,若是我执意追究,怕是公子大人也要受罚吧。”
申侯怒道:“文儿(太后本名叫文姜,其妹为武姜),不,那个太后娘娘,邢不上士大夫,你不应对公子如此苛刻吧,而那个小子。”
申侯指了指公羊易接着道:“他算什么,一个行伍粗人碰了太后不止一两次了吧,正所谓礼不下庶人,老臣先替太后砍了他的狗头!”
“不可!”太后尖声道,“我们要教化臣民,最主要的是要恩怨分明,这位……将军(太后本想说巩将军,却也不愿让别人以为他们关系过近,便省去了姓)前日于镐京火场拼死救下哀家,昨日又力战却敌,将哀家从叛臣荣夷公手中救出。”
“荣夷公?他还活着?”“他该有100岁了吧”在场诸侯听后纷纷吃惊不已,议论纷纷。
“荣夷公是谁?”突然平王打破了宁静。
“没事没事,这是个很久以前的人物了,陛下和太后重逢就是最好的,何必再管其他事情,叶宫士快扶太后进去休息!”秦君巴不得这事赶紧解决,以洗脱自己的罪名。
太后一夜间惊吓过度,也确实想要休息了,一手被叶璐搀扶着,一手拉着平王就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就示意停下:“且慢,大王,哀家刚说了治国要恩怨分明,我们王家报恩就是要赏赐,咱们给那名,那名……将军赏赐些什么吧。”
平王点头道:“母后说的有理”,同时转头道:“那名将军你想要什么赏赐?”
公羊易这才发现大佬们说了好些话,可是自己还在马背上,这可是很不尊重的,于是赶忙滚鞍下马,拜伏在地:“臣只想太后安康,就不要什么赏赐了!”
平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君突然也在公羊易身旁拜伏在地:“臣早就预想到交战之际,安保工作要受到极大挑战,所以与郑君一同安排了公羊旅长四下巡逻,所以才正好救了太后。能救了太后,护佑王家乃是臣等分内之职,吾等不求赏赐。”
郑武公立马反应过来,太后失踪这件事秦君用人失误,自己呢空费半天功夫,可是秦君这一招连消带打太过厉害,不仅为自己洗脱罪名,还为自己和他赢得了不求功利的好名声,确实佩服不已,所以也赶紧拜伏在地:“护佑王家,不求赏赐!”
事已至此,可是把申侯气坏了,他本想通过帮助姬成师与晋文侯打好关系,而且还要借叶璐的事削弱秦君的影响。没想到秦郑居然败中求胜,让太后为其撑腰,自己虽是其父,可是现在分属君臣,也无计可施了,突然看到向乌龟一样还没起来的哨兵小队长,不禁怒从胆边生,想要发泄一番,便指着小队长道:“太后,这个乌龟是不是刚才不开营门无礼于你?”
太后点点头道:“他确实是不开门,但是……”
“太后不用说了,既然说到赏罚分明,秦郑二君又说到不用赏赐,那咱们总得处罚吧!成师公子,这人不敬太后,请你施以鞭刑。”
“是!”姬成师长这么大一直被父兄爱护,其他人或敬他是公子,或爱惜他的才干容貌,没有任何人敢像太后这样羞辱他,可是又不能得罪太后,这一肚子怒火也如同申侯一样需要宣泄,所以一听要鞭刑便非常乐意动手。西周时期曾刊有《九刑》一书,分别描述了墨、劓、宫、刖、杀、流、赎、鞭、朴九种刑罚,鞭刑只是击打犯人背部,比起那些残害肢体,流放抄家的刑法来说已经算是非常轻的了,甚至说是一种教刑也就是小惩大诫这样的意思,只是这鞭刑并非后世那样用皮鞭抽,而是用带刺的荆条抽打背部。
只见姬成师招呼手下,一名手下已将荆条奉上,左右士卒想将小队长身上的盾牌取下,姬成师摆摆手道:“本公子久经沙场,若是行刑之时不带点难度该不习惯了。”说罢对着小队长轻笑道:“大乌龟别怪我没提醒你,疼的时候就把你的手脚缩回去!”
小队长听到这话是又气又怕,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