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感觉被人踢了几脚,公羊易揉揉眼睛,只见灯火摇曳处,秦君阴沉着脸站在前面。
公羊易大惊,一个翻身想要站起来,可是浑身的疼痛让他根本不能这样做,所以也就只是翻了个身子,如同下跪般恰好跪在了秦君脚下。
“公羊旅长可不必行此大礼”,秦君冷冷说道。
公羊易哑口无言,看到毕奚等毕国士兵齐齐站在秦君身后,面容憔悴不堪,毕奚眼珠滴溜溜的转向秦君,接着又微微移动脖子,做出的环视的感觉。公羊易立刻警惕起来,想他们应该是被问了话,现在是来找他对质的。
“公羊旅长昨日率军救了太后圣驾,又立大功一件,真是可喜可贺啊。”这话又是说的客气欢喜,却语调冰冷,脸色冷峻,殊无恭贺之意。
见公羊易还未吭声,秦君端详良久便道:“想必公羊旅长也清楚我来问什么,只是我还是不甚明白旅长带着毕国的兄弟们深夜出去兵营干什么”,说罢嘿嘿冷笑。
公羊易只觉浑身别扭,说不出的难受,这时孟登跟着哈哈一笑道:“主公,公羊兄弟少年英才,看到美人那必定是虚火上升要出去凉快凉快的。大家都是一国来的,只有他官职升的如此之快,如此之高,大伙就是想巴结巴结也是人之常情么。”
“那出去凉快凉快带齐刀枪兵刃又是为甚呢?”
“现在不太平啊,谁知道那些狗娘养的犬戎什么时候要搞个偷袭什么的,毕国处在久战之地,自然更懂得居安思危。”
“是么?”
“是啊是啊,毕国的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孟登回身狂使眼色,公羊易等毕国众人也都不傻,纷纷附和。
“既然如此,我没有什么可问的了”,说罢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站立“毕国的伙计们,你们要搞清楚,大伙升官发财可全部靠着我啊,特别是你,公羊旅长!”秦君将最后这几个字念的尤其重。
“今非昔比,你们毕国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公爵国了,若没有我供给粮食,哪能留下一个活口?别以为我仁善就好骗,这次我不追究,若是下次各位伙计还想出去逛逛但是不让我知道的话,估计各位的性命会有点难保啊。所以你们只要跟着我,终究会有好的前程,但是不管你们救过诸侯还是大王太后,不管立过什么功,想要背叛我,那请各位最好先把招子擦亮点!”
说罢秦君再也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营帐,眼见毕国众人良久无话,孟登尴尬的笑笑:“众位兄弟也莫担心,秦君这是为了各位的前程才把话说的重了些。你们看看我,其实没什么能力,就是实诚,就是跟着秦君好好干,不也当了个小官么,所以兄弟们别介意,今后多多努力,必定能有好的前程,现在就早点休息吧。”孟登说完随后也走出了营帐。
众人受了这遭言语,只觉甚是无趣,只能纷纷找地方就寝,可是各人心胸不同,终有翻来倒去难以入眠的。特别是公羊易,此时已有一天没有进食,饥饿感可比周身的疼痛更加严重,可是秦君说的话犹在耳边,无论如何他也不愿在这敏感时间出外觅食,再惹人嫌疑,只能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再度入睡。
奈何肚子咕咕直响,心慌不已,只得盘膝坐起,这时一阵香气飘来,紧接着在黑暗中一块黄色的黍米糕如同凭空递来,却是毕奚见公羊易饿的紧,便从身上贴身装的布兜中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黍米凉了后又粘又硬并不可口,此时 是在公羊易的嘴中最幻化出了最美的味道,之前吃过的山货异兽,鱼虾珍禽都褪色不少。
“怎么办?”毕奚这句自然是指后续的行动,大家都明白公羊易确实在秦君的帮助下节节高升,可是出声恫吓也是威势满满,更何况秦国君臣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这逃跑之路怕是不容易啊。
“还能怎么办,肯定是找机会回去啊!”公羊易看都没看毕奚,此刻的他正忙着吃黍米,没工夫说更多。
毕奚点点头,他也知道一定要回去的,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有这样的魄力了,这些人中肯定有被秦君画的大饼迷住的,或者是惧怕其的威势,甚至只是因为在毕国老家的家人都已不在,能找个填饱肚子的地方确实不易。所以要回去还需要先好好筛选一下,才能避免有内鬼出现。忽然,他脑海中显出了叶潞那张冷冰冰的俏脸,本该极为甜蜜的影像却吓得他赶紧摇头。
“怎么?”
“没,没,没事。”
“哦”,公羊易把布摊开,恰好吃完黍米,还是依然不够,于是伸手跟毕奚要其他食物。
“我,我,我的晚餐都给你了,你差不多得了!”
“好吧,没有就没有,干嘛吓到结巴啊”,公羊易只能将掉落的米粒拾起来塞进嘴里,他是真的饿坏了。
看着公羊易如此没心没肺,毕奚又想起了叶潞,那么美丽干练还是女官的姑娘,自己如何配得上,而且为今之计大家是要赶回主公那里,想着叶潞只会让他依依不舍,耽误大计,所以他甚至不敢让那个美丽的影像出现更久。
就这样一个人吃着残羹冷炙一个人胡思乱想着,在一片寂静之下不多时都已沉沉睡去。
翌日,公羊易等人仍未醒来,却听到一个大嗓门哈哈大笑的走进帐里,不用想那一定是孟登。
“快起来快起来,有人看你来了!”
公羊易睡眼惺忪,刚想睁眼却被阳光刺的只能眯缝着,孟登还道他没醒,上去立马双手搭在其肩上大力摇晃。
“孟兄且慢,公羊兄受了伤,让他多注意休息吧”。
公羊易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是不知道谁会这样说,那人刚刚拐到帐门口,阳光均匀的洒在那人脸上看不清五官,却英挺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度。
公羊易还是未能认出来,心中着急便想赶紧起身,却不知扯到伤处,一口气居然上不来,无法说出一句话,只剩下大喘气了。
那人一个箭步跨来,一手扶住公羊易,一手慢慢抚其后背,助其顺气。
这时公羊易终于看清来人居然是姬成师,本已略微通顺的气变得更加散乱,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受伤之人最忌心情激荡,公羊兄弟怕是见到愚兄我感觉不太痛快吧。”姬成师微笑着轻拍公羊易,温柔而亲切。
公羊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与自己火拼过三次的对手居然在照顾自己,该不会是做梦吧。想起母亲教过他若是不确定是否在梦中就要狠掐自己身上看看疼不疼。
公羊易照做了,但是他居然在昏头昏脑中掐到了自己的伤口,这下痛彻骨髓,自己直接疼的叫出声来。
姬成师全部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公羊易的意思,于是哈哈一笑道:“公羊兄弟既然还在睡梦中,那么愚兄就先告退吧,兄弟你好好休息。”说罢伸手到衣服里开始掏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霹雳般的喊声从帐门口传来:“你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众人都是一呆,却见一条大汉狂奔而至,在阳光照射下犹如一头金色巨熊般边喊边冲过来,顺道将清晨的微风扇成了飓风。可是忽然大汉脚下一绊,在众人惊呼中如同一个肉球般横飞过去。
眼见停不下来,大汉败中求胜,将虬劲的双臂如同蝎子般张开,准备飞过去的时候钳住姬成师。
这时众人都已看清这居然是归五来了,他穿着一身短衣,被风吹起鼓荡的衣服在空中露出因为昨日被打而缠的渗出斑斑血点的绷带布帛,双目圆瞪想要一举揉碎姬成师。
姬成师也不惊慌,嘴角微微一动,一丝不哂的神情,可是这神情一闪即逝,旁人都未瞧见。
姬成师将公羊易稳稳放倒,显然是怕他被误伤,这一下力道柔和,可是公羊易却从中感受到了细微的几许无可抗辩的霸道之力,自己的力道居然一时发不出来。
就在公羊易还在尽力感受之时,归五已然飞到。姬成师从旁一让,大喝一声双掌猛的向上托起,居然硬生生止住了归五的前行,变成不由自主的直直上升。
归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飞出了帐顶,在归五大声的呼喊中众人只来得及看到大帐顶上留下的大洞。
很快归五就升到了最高点,身子开始极速下落,他只能扭动一下尽量调整落点,希望不要落在竖放的兵器上被误伤,剩下的就是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了,当然不管结果如何,一阵剧痛是免不了的。
可就在快要落地时,归五居然没有感觉疼痛,睁眼一看却是姬成师与孟登各抓着他的身子,在半空中将其扯住,避免了掉落在地。
原来姬成师在将归五扔出后,立马拉着孟登的手奔出营帐,与孟登两边站好,时间算的毫无出入,这才接住了归五,众人一阵沉默,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姬成师将脑子还在懵着的归五安稳放在地上,将从怀中掏出将个精致的铜匣子,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归五,然后进帐将另一个递给了公羊易,这两个匣子上镶珠玉,云雷纹做底显得典雅大方,如此规格只有贵胄才能使用。
“我们晋国与戎狄杂居,确是蛮横了点,要不我也不能与公羊兄弟争斗三次。可是也正因我们杂居,也得到了不少的好药方,特别是我们的伤药甲于列国,历代天子都会让我们进献的。”
说罢将匣子打开,里面居然还有隔板挡着,姬成师分别打开两个小管,又掏出一个丝质的手帕,然后将其中红色和白色的两种粉末倒在手帕上:“这就是我们晋国的疗伤圣药‘回魂散’,不论什么外伤只要按法施治都立竿见影,即使断了气的配上一棵千年以上的山参使用也仍有机会救活,这红的外敷白的内服,一日两次,像公羊兄弟的伤用上三天也就好了。”
归五一声不吭的站在姬成师身后听着,姬成师早已察觉,也不回头的说道:“此药所需药材名贵,普通的长卿草也不算难寻,但是唯有天脊山峰顶的长卿草开的花吸收日月精气,坐视太行风雨,不惧严寒,亦耐酷暑,晨则露水莺莺,夜则白霜似水,只有这样的花朵才能入药中,这种花要等三年才开一次花,花期只有十天,而且也只有鲜花才有作用。”
姬成师顿了顿,看到众人惊讶的神情后,更是得意的说道:“花若是摘下后,最多只能保持五天,干枯后药效还不及普通草药,可是那天脊山高耸入云,峰挺涯陡,根本不可能将炼药器具带上去,所以下山又要花一两天时间,这时间很是紧急。另外等集齐所有药材后炮制时间也要三个月。所以三年的时间内,运气好不出岔子的话全晋国顶多能炼制十瓶,而且每次练成都要进贡给天子三瓶 。如果运气不好错过了天脊山的花期,那只有再等三年了,所以我奉劝诸君珍惜此药,不是伤重就少用些,更不可随意弃置。”
归五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药匣,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他虽然粗鄙,可是绝对不傻。要知道三年时间里才能制作十瓶的药,天子不过才有三瓶,自己居然也能得到一瓶,这是什么样的待遇啊。
接着姬成师已站起身来,向着二人作揖:“之前愚兄多有得罪,请二位兄弟不要见怪。昨日经过激斗,愚兄也有些疼痛,料想二位兄弟伤的更重些所以今日就麻烦孟兄代为调停,看完公羊兄弟后本来想去看归兄弟的,没想到你二人都在,倒是为愚兄省了一些功夫”,说罢又是一揖。
公羊易的想法和归五差不多,二人都是淳朴的汉子,更不是记仇之人,见姬成师送此厚礼想要和解,就都将之前的纷争抛诸脑后了。当时等级制度森严,孔子都说过“礼不下庶人”的话,他俩的身份和姬成师比也差不多是庶人了,而作为晋国贵公子的姬成师居然能来亲自道谢,这让他俩都有些感动,所以不约而同的作揖回礼。
姬成师心情激荡,朗声道“感谢二位兄弟不计前嫌,以后我等通力合作,定能匡扶天下,横扫四夷!其他兄弟们将士们,今日多有打扰,请多担待,日后沙场共进,同建功业!”说罢又是一揖。
孟登赶紧和众人作揖回礼,并亲自带着姬成师走出大帐。众人这才忙着修补大帐,公羊易与归五二人则坐下说话,他俩经历昨日的同生共死,交情自然不一般。
后续二人按法使用回魂散,果然公羊易不到三天就完全康复,至于归五只用了一天就好了七八成,剩下的那点疼痛他是万万舍不得再用药了,说这个是救命的东西可得节省着用。
又过了几天并无特殊事情,只是军中谣言说平王将要迁都了,这一下人心惶惶,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