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二老这一交手果然不同凡响,双方旗鼓相当,可是使得招数看起来古拙质朴,全无花哨,伯阳甫以柔,着实让那些期待看到好戏的士兵们感到好一阵失望。
因为二人都已是武道极致的高手,比拼的就是功力和力量的运用方式,兵刃直来直去才是最有效的招数,其他的一切的虚招试探都显得那么多余,使出来对方也不会上当,只会被人嘲笑甚至因为这一点点时间的浪费,导致被对方长驱直入取得先机。
然而二人年岁相似,招数也都是刚柔并济的方式,可是本人力量却又大小之分,伯阳甫的巧劲并不能完全化解毕誉全部的臂力优势,那些积攒的力量一步步的削弱着他本就老迈的身体。
忽然毕誉收招拱手道:“就这样吧,你们放了我家公子这就离开吧。”
旁人都很疑惑,这才斗了没多久,为何毕誉要这样说。
却见伯阳甫收了兵器,点了点头,也抱拳回礼,然后调转马头往回骑去,高手过招,点到即止。差距虽然不大,但是终究会败,既然是必败之势,也就没有了继续斗下去的必要。
看见公羊易一群人不甘心的样子,毕誉朗声说道:“今日你们若是有谁自信能击败老夫的都可前来比试,我若输了便会退兵。”
伯阳甫缓缓回阵,众人无计可施,都知道对方占尽优势,比兵力差对方太多,斗将也比不过,对方能让他们全身而退已经是莫大的优待,至于说是否继续救援,就算他们白白牺牲也没有任何作用。
毕奚指着田方道:“太史公,这小子经常说话不算数,多少次放了他都是恩将仇报的。”
田方摇头道:“毕将军是看着我长大的,虽非血亲,但胜如叔公,他答允的事我必定不会有任何异议。再说了,我们是冲着毕万去的,你们只要不碍事,我们也没必要主动找你们的麻烦。”
伯阳甫点点头,领着众人徐徐而出,毕誉抬手示意,长枪军便让开了一个缺口。
待到最后一人离开后,伯阳甫将田方放了回去。
田方回到营垒,看着受伤的胳膊,真是又气又羞,立马命令全军突击,剿灭这些让他受到奇耻大辱的飞虎卒。
公羊易等人回头怒目而视,伯阳甫却慢悠悠的继续骑马走着,仿佛田方的叫喊是无声的乱吼乱叫一般。
果然,毕誉喝止了躁动的士兵,说道:“我们已经答允太史公了,怎能背弃誓言。而且眼下正是一举击溃毕万的良机,作为军人,一点伤痛算得了什么!”最后这句却是向着田方说的,很显然他对这个自己亲手带大教育的大少爷很不满意,特别是刚才看到了同龄人公羊易的表现,则更是赞叹和惋惜。
眼见毕誉神色复杂的看着公羊易,田方更是愤怒,恨恨的说道:“可是叔公,那个公羊易是个戎子,您也知道戎子凶狠无耻,更何况这家伙武艺很…很…还可以,咱们怎能放虎归山?”
“戎狄怎么了?人家忠君爱国,不计生死还会率军回援,这等勇士我们怎么还能以华夷之别来看待轻视人家。”
田方委屈的盯着自己的伤口,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争辩一下,却望见毕誉怒目而视,登时再也不敢吭声,所幸精锐的飞虎卒退去,长枪军将无可阻挡,顶多一两天就可以将毕万部队全歼,到时候把公羊易的意中人潘月抢到手中,可比跟这个小戎子费心费力的比武强得多了(其实田方自己也知道打不过),多半能将他气死。想到这里,田方感觉自己大权在握,金珠遍地,又幻想着自己美人在旁,当真喜不自胜,连伤口的疼痛也少了几分,瞧着公羊易远去的身影眼神从惊惧到气愤,最后居然只剩下戏谑嘲弄。
另一边,从层层包围中缓缓走出的伯阳甫一行人众中,不时的有人回头望去,听得敌人中军争吵声音不断,大伙都有些许惶恐,可是眼见伯阳甫徐徐而行并无惊恐,便都试着放下悬着的心。
“太史公,我们该当如何是好?”公羊易疑惑的问道。
“如今能逃出生天已属不易,对方士兵之精疏不亚于犬戎精兵,咱们这点兵马根本不够看的。更何况有那毕誉领军,这人当年是天字第一号狠角色,现在功夫却更加狠辣。我与他刚才那番争斗虽不激烈,可是我已几乎用了全部实力,对方却依然轻松自在,我想自己剩下的那一些招数也起不到翻盘之功,倒也不用再试下去自取其辱了。
看到公羊易眼神放空,伯阳甫怒道:“怎么,你不服气么?还是你小子自认为比老夫强?”
“不是不是,我是在刚才观战之时,发现这毕誉臂力是真的强,腰力也非比寻常,可是似乎转身不大灵光,在面对侧面发来的攻势时大都是将兵刃舞成一个光圈。以这等高手,不会不知道这样费力大违争斗之道,所以我认为他……”
“嘿,不枉费我教你一场,你也看出来了,瞧他骑马之时姿势略有别扭之处,似乎腿脚不便是个破绽。”伯阳甫神色和蔼点了点头意示允可,接着说道:“但是他上盘稳得很,就是手上功夫也是难有匹敌的,我们还不是他的对手。”说完这句却忧形于色并无丝毫笑意。
公羊易没有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与伯阳甫相识以来,知道他生性乐观,即使在犬戎攻破镐京之时也没有如此担忧过,那次敌人势大,却也有一战之力,看来这次是并无胜算。
“我看你气色好一些了”,伯阳甫打断了公羊易的沉思。
“哦,那是得自晋国姬成师公子赠送的灵药,我刚才在您争斗之时用了一些”。
“回魂散?”伯阳甫微微一惊的问道。
“正是”。
“听崔正他们说此人与你多有争斗,而且这姬成师颇具名望,如何会送你此等灵药,当真难以索解。不过,此药炮制不易,我当了几十年官也才受赐过一瓶,你一定要省着些用。”
二人谈谈说说,总是没有提到该如何处理如今的困局,众人一口气退至战场之外三十余里外才开始休息。
毕万的部队没了飞虎卒牵制,局势立马就开始崩盘,只能赶紧退回城中固守。
到了晚上生起火来,众人战了一日都倦的狠了,胡乱吃了些东西就都枕着兵刃席地而睡了。面对强敌众人皆无战心,也不愿说话,偶尔有人自言自语几句或者梦中呓语,也都无人接口,安静的非常。
睡到中夜,忽然有守夜之人看到城池那里似乎火光冲天,慌忙大喊示警,众人都被惊醒,不知这是毕万的突围或者是长枪军的总攻么?
顾不上考虑,众人爬起身来跨上征驹,不再考虑敌众我寡,只是想赶到战场,尽一点自己的的确绵薄的努力。
深夜之中马蹄乱响,伯阳甫也在马队之中,可是自己无计可施,只能暗自叹息,眼睁睁看着这些大好儿郎葬送在敌军如林的枪阵之中,至于自己的性命,那当然更加无法去想考虑了。
随着渐渐逼近战场,众人却听到战场那边除了喊声之外居然还有不少马蹄之声,要知道长枪军以步兵为主,毕万突围的部队骑兵也不多,怎么又可能有那么多骑兵呢?
伯阳甫命令众军暂缓,让公羊易先带毕奚等几骑去打探情形,如要后援则长啸为号。
几人弃马步行,躲在一处土丘上观察,果然看到一队骑兵与长枪兵斗在一起,月光下那队骑兵骁勇异常,实不亚于飞虎卒,但是也堪堪斗个平手。
再走近细看,只见长枪军那边几名将领也在捉对厮杀,其中一人势大力沉,想来必定是毕誉才有这等能力。
能与毕誉狠斗之人也自不凡,公羊易想在月光之下看清那人的脸,却被枪影阵阵晃的无法看清。
再细看招数,豁然大惊,那不是姬成师却是何人?那么他率领的肯定是晋国的精锐骑兵,他们为什么会赶来,又为什么会与长枪军斗在一起,这些当真是难以索解,不过也不是仔细分析的时候。
因为公羊易见姬成师招数渐渐无力,若是他被击败,于是举着飞虎戟从土丘上大呼冲下,毕奚等人也跟着长啸呼应以呼叫援军。
这几声长啸来的突然,让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在这当口,公羊易已经奔到战场边缘,几名长枪军兵士见来者不善,已结成一个小阵,枪尖参差以御强敌。
“都给我让开!”公羊易暴喝一声,用飞虎戟从空中猛砸下去,竟然把几名敌军的长枪全部砸到了地上。
没有取几人的性命,公羊易趁着这点时间赶紧从旁边跃了过去,闪转腾挪在战阵之中狂奔,但凡有想要阻挡的,也都被土丘上毕奚的神箭所阻,所以公羊易没几步就跑到了战场中央。
也顾不得那么多,觑准了毕誉腰间就是一戟刺去,长枪军兵士大喊警示主帅,果然毕誉不回身,提着龙牙枪从前至后甩了过去。
公羊易见敌人后发而先至,只能回戟自守,枪戟相接,虎口居然微微阵痛。
大惊之下,公羊易接着进招,与姬成师一上一下对战毕誉,以二敌一仍然占不得半分好处。
不久,一阵蹄声大作,原来是飞虎卒的援军到来,与晋军前后夹击,长枪军顿时大乱,到了溃散边缘。
毕誉朗声说道:“好你个姬成师,你居然……”
姬成师大叫:“我替天行道,誓要除掉你们这般叛国叛君的匪类,你这家伙还在叫喊什么!”
公羊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只想着要赶紧料理了毕誉才是正事。
忽然听到姬成师一声惨呼,断魂枪被击的飞开数丈,自己也被毕誉一掌拍到胸口摔下马去。
毕誉挺枪欲往下刺去,公羊易奋不顾身,用力一跃,便将毕誉扑下马去,救得姬成师性命。
“哈哈,小戎子,这下你还不死了?”
一声呼喝从后传来,公羊易回头看去,不禁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