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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西侯夫人诧异到了极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怔然的坐在座位上,拿着娟帕擦拭去沾染在养尊处优的手上的水珠。

心里依旧有些难以相信,她那个儿子,在外养着一个女人。如今,更是没有知会她一声,带回府中。

斜睨了萧珮一眼,萧珮至始至终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习惯掩藏脆弱,不在人前表现出来。而正是这份刚毅、坚强,落在旁人的眼中,倒显得她没心没肺,对这些事儿不在意。

所以,忘记了她也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会伤心难过,会流血落泪。

镇西侯夫人也如是想,头上血红色的玛瑙镶嵌的珠花在昏黄的烛火下,熠熠生辉,仿佛随着主人的心绪起伏,巍巍的颤动着。

“珮儿,你怎么想的?”镇西侯夫人目光从萧珮苍白无波的脸上落在了她的小腹上,早上见着的那一身劲装已经换了下来,穿着浅蓝色的袍子。淡雅靓丽的色彩,柔软了她面部冷硬的菱角。

萧珮能如何想?是怨郑一鸣太会哄骗,还是她自己太傻,人藏了这么久,还是在旁人的嘲笑声中得知她还有一个‘姐妹’?

“男子三妻四妾是常见之事,我将军府里的人深明大义,断不会善嫉。母亲放心,我不会对那母子如何。”萧珮从镇西侯夫人听闻芳姑娘将要临盆,转变的态度,就知道她是顾念着孩子。镇西侯府向来人丁单薄,镇西侯夫人恐怕也是不愿郑一鸣守着她一个人。方才她之所以大动肝火,无非是觉得郑一鸣不动声响的在外头养外室,丢了侯府的脸。而今,又悄无声息的把人接回府,她被蒙在鼓里,打了她的脸罢了。

镇西侯夫人一噎,想要反驳萧珮话中的意思,可又不觉得她哪里说错了。她是想要留下那个孩子,只是多少要顾忌一下萧珮的心情。毕竟,她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

“珮儿,母亲自小看着你长大。心自然是向着你,不论她生下是男是女,这府中日后的继承人定是你所生的嫡子。”镇西侯夫人安抚萧珮,她能如所言那般想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萧珮淡定的模样,令她生出些许的不安。

稀罕。

萧珮看着满桌子的膳食,实在是反胃。搁下手中的瓷碗,擦拭着嘴角道:“母亲所言极是,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何须与他们计较,平白降低了自个的身份。这养白眼狼的事儿,我可没有兴趣。”心中冷笑,心里再向着她,还是心疼着自个肚子里出来的。

摸了摸肚子,萧珮想到了不算温柔的柳氏,就算打得她再狠,终归也只有亲娘心疼她。

镇西侯夫人扎在心中的刺被萧珮云淡风轻的拨弄一下,极为心塞。脸色一沉,萧珮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可到底是郑一鸣有错在先,镇西侯夫人不好给萧珮摆脸色。她身后还有一个将军府在撑腰,沉吟了半晌,吩咐康嬷嬷:“去库房将那一支百年人参给世子妃送去。”

萧珮心领了,带着人扬长而去。走到庭院里,听见镇西侯夫人让康嬷嬷伺候芳姑娘。萧珮扯唇冷笑,眉眼间讥诮之意更重。

“巧儿,你挑几个人去伺候芳姨娘。”萧珮叮咛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着的巧儿。

巧儿咬着一口白牙,发出瘆人的声音:“小姐,这侯府里头的人,简直欺人太甚!真当咱们将军府里头无人么?光明正大的打您的脸!奴婢着实咽不下这口气,要回禀了将军与二位小将军,打残他得了,看他日后能走出去养戏子!”

真真是气死人了!一个青楼里的戏子,当成宝贝儿疙瘩护着。他们小姐是什么身份?用的着对一个戏子动手?太把自个当一回事儿了!

“小姐,您瞧瞧镇西侯夫人的做派。当真是……看您没有脾气呢!所以欺负起人来,毫不含糊。”她家小姐也有了身孕,怎得不将身旁的老人遣过来伺候?

萧珮却是懒怠计较这些,夫君都分出去了,旁的也与她无关。

回到院子里,康嬷嬷遣人送了百年的人参过来。巧儿揭开盒子,看着小手指那么粗细的人参,嘴一撇,嫌弃的说道:“这东西也亏得拿得出手,看着这成色,便知是熏染出做旧年份,撑死也就四五年。”

萧珮心中寒凉,都是些墙头草,风吹两边倒。这些做下人的也都是极有眼力见地,当他们好糊弄,调换了假的人参送过来。

萧珮也不想委屈了自个,讥诮道:“将这人参原封不动送回去,就说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顿了顿,萧珮将鞭子缠绕在手心道:“从我们箱笼里拿一支百年人参送给夫人,说这天气干燥,压压火气。”

巧儿眼前一亮,忙将东西送走了。

几柱香的时辰,巧儿满脸喜色的过来回禀战况:“镇西侯夫人看着您送的人参脸都绿了,随后奴婢不小心把她送来的人参盒子揭开,哎哟喂!夫人的脸全黑了。屋子里的丫鬟跪了一地,康嬷嬷大气都不敢出。”巧儿说得极痛快,小姐受了气,凭什么他们就快活?也要给添点堵才是。

萧珮笑不出来,一家子人算计来算计去,太累!她这样回敬过去,无非是想要敲打那些个奴才,莫要在她面前耍花枪,弄虚作假,她不是那么好拿捏!

如今,她不是一个人,不能像以往一样放之任之。必须要威慑一下!

巧儿瞧着萧珮恹恹的,无精打采,收敛了脸上的笑。瓮声瓮气的说道:“奴婢给姨娘去送丫鬟。”说罢,吩咐守门的丫鬟,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屋子里放,这才匆匆离开。

萧珮身子特别易劳累,心里压力大了一些,整个人的精神不佳,没有往日的容光焕发。命人将屋子里的红全都撤换了下来,便早早的歇下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睡意,门外一阵嘈杂声。

忽而,门扉打开,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朝内室而来。

萧珮阖上了眼,转身背对着来人。

郑一鸣轻叹了一声,沙哑的嗓音略有些愧疚的说道:“你送过去的丫鬟,我都带回来了,你另行分配。芳芳那边我安排好了人手!”点燃了烛火,看着屋子里的床幔帷帐都换成了灰青色,微微一怔,眼底流动着复杂的情绪,捏紧了袖中的拳头。侧身在床榻边坐下:“珮儿,委屈你了。”

萧珮心里就想堵着一块石头,闷得透不过气来。心脏一抽一抽的痛,忍受着他尖利若刀的话语,寸寸凌迟着她。

想要扯着嘴角笑,说一句无碍。可到底是看他一眼都嫌恶心,便也就没有勉强自个与他做戏。

何时,她在他的心中是有心计有城府的恶毒嫡妻了?处处防范着她对他的女人下手!

心中这口恶气实难下咽,萧珮翻身坐起来,指着屏风上倒影出来的四个人影:“她们算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模样身段样样好。芳姨娘将要临盆,没法子伺候你。我身子也不舒坦,便给她们四个开脸,由她们几个伺候你。”既然有了一,她也不在乎后来的二三四。

“珮儿……”郑一鸣对着她乌溜溜的眼睛,没有质问,没有怨怒,只有如死水无波一般的平静。心陡然一沉,丝丝凉意如藤蔓缠绕而上。

“我累了,你若无事,便回吧。”萧珮重新躺好,腰间搭着被子。一头扎束的长发松散,如瀑一般倾泻而下,柔软的发丝凌乱的贴在她的面颊,垂落在胸前。将她眉宇间的英气柔化了,透露出一丝娇美。忽而,她回头,仿佛被亮堂的烛光刺了一下眼,不适应的半眯了眸子。

郑一鸣感受到心口心跳重重的撞击,似要破胸而出。喉咙发紧,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心里期待着她是在与他置气,这会子要开口挽留他住下。

“记得把烛火熄灭。”萧珮淡声道,转而留给他一个背影。

郑一鸣喉间干涩,想要开口说话,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如木桩子一般伫立在屋子里,大约过了近半个时辰,郑一鸣站的双脚麻木,萧珮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郑一鸣熄灭了烛火,褪去了外裳,侧身在萧珮旁边躺下。

“咝……”郑一鸣捂着耳朵,弯腰翻下床,就着清冷的月光,适才瞧见绣着并蹄莲的枕套上露出森冷寒光的钉子。

郑一鸣瞳孔一紧,没有想到萧珮这么狠得心,在枕头里藏钉子,他若一头栽下去,命都没有了!

忍不住伸手摇了摇熟睡的萧珮,萧珮迷糊的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继续睡。

郑一鸣继续摇。

萧珮不耐烦的看着他,郑一鸣指着流血的耳朵道:“瞧你干的好事!”

萧珮瞟了一眼枕头,呵呵笑道:“这枕头都开眼了?它伤的你,你摇我作甚?想要如何打击报复它都随你,毕竟这是你的枕头。”抓着枕头扔在他身上。

郑一鸣抱着枕头傻眼了,心中也来了气,走出内室,看着守夜的巧儿警惕的缩回头去,烦闷的把枕头扔给巧儿:“烧了。”

巧儿看着鲜血顺着他的耳根滴落在衣襟上,心中一阵痛快。迷茫的抱着枕头,惊诧的说道:“世子,这是您的枕头,东西烧不得。老太太说了,烧东西可是烧的死人东西。”

郑一鸣没有想到一个丫头也敢这般堵他,脸色陡然阴沉。

“奴婢给您收着,若您实在不要,奴婢给您给那城里的叫花子去。奴婢听得是功德一件呢!”巧儿一本正经的说着,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狡黠。

郑一鸣喉中哽了一口老血,险些没有被巧儿给气死!私人之物哪有随便赠予他人?何况还是给叫花子!这岂不是将他论做叫花子相等同么?想要治她冒犯主子的罪,赏一顿板子。可听到屋子里的压抑的咳嗽声,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去。

巧儿对着枕头呸了一声,随意的搁在一旁,进了内室瞧着主子穿着中衣坐在床上。走了过去,想要点灯,被萧珮制止了。巧儿看着这样无神的小姐,心里难受得紧:“小姐,您若心中不自在,我们便回将军府小住一些时日。”

“我都已经是镇西侯府的人,就算回去小住一些时日也不能改变什么。何必让母亲父兄忧心呢?”

萧珮冷冷一笑,皎白月光下,苍白面庞上的笑容不复往日洒脱,眉宇间有着一丝惆怅。

巧儿伺候着萧珮睡下,不放心萧珮,在床榻边打着地铺睡下。脑子里不断的闪过萧珮心灰意冷的表情,忍不住起身,在屋子外点着烛火,写了一封信瞧瞧的送了出去。

翌日

萧珮一起身,便被镇西侯夫人遣来的人唤了过去。

萧珮慢条斯理的用完膳,这才去了镇西侯夫人的院子里。

镇西侯夫人脸色阴冷,脚边搁着一个绣并蹄莲的枕头,洁白的并蹄莲花脏污不堪,隐隐散发出臭味。

萧珮垂眸,睨了巧儿一眼。

巧儿冲萧珮吐了吐舌。

萧珮眼底染着笑意,便听到镇西侯夫人呵斥道:“珮儿,你做事太不稳重了!鸣儿的枕头怎得落在了乞丐窝里?偏生叫人瞧出来,令人笑话咱们侯府么?”

“母亲,您莫气坏了身子。芳姨娘将要临盆,昨日里我听闻胎位不正。世子嫌这枕头硌人命人烧了,我瞧着烧了怪可惜,又不吉利。便送给有需求的人,这样也是功德一件。”萧珮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旁的郑一鸣。

郑一鸣心中恼火,可瞧着萧珮的脸色,摆手道:“母亲,不过是一件小事。珮儿不拘这些,您这会子说了她长了心,日后也不会再犯。”

镇西侯夫人又能如何?郑一鸣都发话了。

“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去。”镇西侯夫人揉着胀痛的额角,斥退他们。

郑一鸣与萧珮并肩走出来,摸了摸受伤的耳根,脚步不快不慢,保持在萧珮三步之远,清着喉咙道:“珮儿,我陪你去看一下太医。你气色不好,让他给你调养一下身子。”

萧珮没有做声。

郑一鸣叹了一口气道:“芳芳原是要给你敬茶,我瞧着她身子笨重,便免了。日后她生产出了月子,再让她给你行礼。”怕萧珮不高兴,补充道:“你也要做母亲了,能够体谅她。”

萧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讥笑道:“别太把自个当回事。”脚步一转,出了府。

郑一鸣拉拽住萧珮的手:“珮儿,别任性。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怨我也好,总归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由分说的拽着她朝正门走去,将进宫的通行令牌挂在马车上。

萧珮被他塞进马车,也不挣扎,看着他弯身进来,车帘子垂落下去,不过一瞬,又被撩起来,那日闯入镇西侯夫人屋子用膳的嬷嬷这回焦急的站在马车旁:“世子,姨娘吃了厨房送去的饺子,肚子疼,原以为快生了,不想打扰您,便没有与您说。可是方才,姨娘见红了!”

郑一鸣脸色骤变,看了萧珮一眼,唇角翕动,想说什么,耳旁传来嬷嬷的哭声,心里更急躁了一些:“你自己去宫里,我待会进宫接你。”说罢,快步下了马车。

萧珮摆在膝盖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平息了心中跌岩起伏的情绪,吐出一口浊气。

“去静安王府。”

……

水清漪听闻了萧珮的话,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便吩咐牧兰去探听消息,却是一丁点风声也没有探到。原本等长孙华锦回府告知他一声,却不想他给龙幽送了一坛子酒,便被传进宫去,一天一夜都不曾回来。

水清漪有心事,也紧跟着一夜不曾阖眼。

伏筝忧心水清漪的身子,怕她思虑过重,加剧身子的负荷。便知会了花千绝,让他来劝说水清漪。

花千绝悠哉游哉的躺在阔榻上,看着奋笔疾书的水清漪,嘴角上扬:“你好吃好喝的歇息就是,他若被困住出不了宫,那就是他无用,死了便死了。免得活着,让人日夜担忧。”

一双桃花美目流转着熹光,看着水清漪横眼扫来,妩媚的双眸横送秋波,妖娆勾人。

水清漪眸光微闪,垂目梳理资料,不再理会花千绝。翻阅到大皇子的时候,目光微微一顿,长孙华锦与他有牵连……水清漪霍然起身,吩咐绣橘准备马车。

“你去哪里?”花千绝目光一凛,起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大皇子府?”微微半眯着眸子,迸发出危险的光芒。“你今儿个踏出这个门,我赌你会在去西越的路上。”

水清漪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收紧,看着近在眼前的如玉容颜,咬紧了细白的牙齿。心中怒火翻腾,伸手推了他一下:“你敢!”

花千绝垂眸看着胸前微微凌乱的衣襟,妖冶的笑容勾魂摄魄,侧身让开。

“你大可走出去。”

水清漪见他一副‘不信试试看’的模样,脸颊泛着淡淡的薄粉,满面怒火。

花千绝慵懒的侧靠在阔榻上,摇着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羽扇,看着她气氛的模样,嘴角掠过一抹自嘲:“你真傻,虽然我很想将你掳走,但是轮不到我的份儿。”

水清漪蓦地一怔,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次宫里突发的状况,莫不是龙珏给长孙华锦的考验?

想到这里,心安定了下来。

“不急了?”花千绝凑到了水清漪的身旁,看着她散落在桌案上的资料。目光飞快的掠过,蓦地,在其中一份一顿,琉璃双眸里沁出寒霜,嘴角噙着一抹凉薄的笑:“倒不知这是我之幸,能被你记挂在心。”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弄开压在一份资料上的其他杂物,抚平了纸张,越看眸子里的光芒越发晦涩。

“这里错了。”花千绝指着其中一条资料,记载着的是他小时候,与冷宫疯掉的妃子抢食的落魄消息。

水清漪看着他手上的那份资料,眸光闪烁,淡淡的睨一眼,随口道:“真相是什么?”

花千绝笑而不语,浪荡的指着脸颊,戏谑道:“亲一下告诉你一个问题。”

“牧风。”水清漪淡淡的说道:“将花公子请出去。”

牧风迟迟没有出现,屋外只传来打斗声。

花千绝笑得依旧妩媚动人,横躺在她的身前,清了清嗓子,开腔唱道:“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嗓音细腻婉转,每每到转折处,拉长的音调在舌尖打个转在唇齿间辗转,缠绵悱恻,勾人心魄。

“啪!”

水清漪将手中的资料甩在桌子上,入目的是花千绝侧躺在她办事的书案上,衣裳如蝶展翅一般的敞开,乌墨一般垂落在圆润的肩头。屋子里灯光昏暗,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他秀美绝伦的面容上,散发着珠光。

即使没有望着他的眼睛,水清漪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灼灼目光。

“我唱得如何?”花千绝仿佛感觉不到她的怒火,眼角堆积着浓郁的笑。

“比得上小倌儿了。”水清漪冷笑了一声,拉拽着他的手,朝门外走。

“慢点儿,我知自个魅力无边,你也不用如此迫不及待。谁让我心折于你呢?”花千绝反握着她的手,眼底的笑容满溢,方才走到门外,水清漪将他的手甩开。

“啪!”

门扉在他眼前重重的合上!

花千绝看着一旁的伏筝,摸了摸鼻子,看着碧蓝的天空,摇着折扇状是不经意的询问道:“我唱得难听么?”

伏筝尴尬得不敢看他,他唱得是勾栏里的十八摸。那样的淫/歌艳/词,任是哪位女子都会生气。

花千绝不等伏筝回答,闪身从敞开的窗子里进去了。

水清漪眼皮子也不掀一下。

花千绝适可而止,倒也消停了下来。可屋子里的寂静,他着实有些无趣,东拉西扯的说道:“你说这人一生就靠一个赌,不如我们赌一把?”

水清漪不耐的睨了他一眼,聒噪!

“长孙华锦若愿意留在西越,我替你们摆平了陈家的婚约。如何?”花千绝嗓音低沉暗哑,在寂静的屋子里回响,仿若一声轻叹:“你不与我赌,他还要应对了陈家,这送上门的好事儿,傻子才会拒绝,你说不是?人人都赞静安王世子妃聪明伶俐,断不会做拒绝的蠢事。”一道精芒在他潋滟的眸光中稍纵即逝。

水清漪从他的话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沉吟道:“他不会离开东齐国,对么?你都知道一些什么?例如……这突如其来的召见?”她打听到是李孝天身旁的公公将长孙华锦传召进宫,这定是瞒着太后。皇上病重的消息,太后瞒得密不透风。在这紧要关头,又怎得会允许李孝天召见长孙华锦呢?

当初,她就觉得李孝天定不像表面那般色令智昏,昏庸无道。

他身边的公公能从太后严密的监视下脱身出宫,就是印证了她的揣测。而他这个关头召见了长孙华锦,是否一早,他们便有勾连?

而今,李孝天暴露了出来,那么事态恐怕当真极为严重了!

“我就想知道你们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水清漪目光逼人的看向花千绝,他肯定在这件事情后面推波助澜。例如,知会太后!

“如你所想。”花千绝惟恐天下不乱,笑得花枝乱颤道:“他若有个万一,你对东齐还有眷念么?”

水清漪脑仁抽痛,心想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不给她解围,偏生还添乱。

正欲开口,就见窗前一道黑影快如闪电的飞掠而来,落在她的身前。

“世子妃,世子让您莫要担忧,今夜他便会出宫。”常德神色憔悴,眼底布满了红色血丝。将一个油纸包包裹的东西递给水清漪:“这是世子爷给您的,您定要收藏好。”

水清漪见常德神色凝重,猜测这是重要的物什,点了点头。

常德目光深沉的看着衣衫不整躺在阔榻上的花千绝,冷哼一声,离开了王府。

水清漪看着手中鼓鼓囊囊的东西,想要拆开,看着花千绝在动作一滞。

花千绝见状,想要嘲讽几句。之见水清漪将东西抛掷在他的怀中,目光冷凝道:“你收着。”水清漪很清楚,这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长孙华锦才会命人将东西送离他的身旁。而她定没有能力保管好,还不如交给花千绝。

花千绝许久都没有动静,手中的包裹仿佛有千斤之重,沉甸甸的。无人比他更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这攸关整个王府的存亡。水清漪却眼都不眨的丢给他保管,这是有多大的信任,才会不做深想,毫不迟疑的靠向他?

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深沉的看着水清漪。眸子里浓郁的墨色渐渐的消退,凝聚着一团光束,仿佛下了某种决心。良久,将东西收纳进袖中:“你既然这样信得过我,我定会替你保管好!”

水清漪展颜一笑:“多谢。”转身从柜子里拿出油包纸,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包裹,撬开了一块地砖,埋藏了进去。

花千绝心情骤然的沉重,叹息道:“皇上这回将他传召进宫,怕是将诏书给他。储君的人选,决定权等同于落在了他的手中。太后为李亦尘筹谋多年,断不会放他安然离宫。毕竟,他这些年也不是白病一场!”

水清漪心中一惊,不敢往深处猜测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花千绝却没有再说,翩然离开。

水清漪心中惊乱,若当真如花千绝最后那句话暗指的含义,也难怪他会要与她赌长孙华锦不会为了她离开东齐国。若当真他病得这些年,足不出户,在府中筹谋那天家的位置,怎得能为了她轻易的舍弃?

“世子妃,萧小姐来了。”绣橘探头进来,看着水清漪坐在圈椅中静静的出神,眸光微闪,若有所思道:“将军在宫中把守秩序,您可以从萧小姐口中得知世子爷的消息。”

水清漪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让人将萧珮领进来。

萧珮气色红润,含笑的踏进了屋子。看着水清漪,爽朗的笑道:“何事如此忧心?”

水清漪瞧着她气色不错,紧提着的心松了下来:“你们和好了?”

萧珮颔首,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为了不让她担忧,催动了内劲,让气血上涌,看着她的面色便红润。“嗯。”含糊不清的避开这个话题:“大皇子与贤王都在宫中,父亲带着大哥在宫中严谨把守皇上的寝宫。你夫君在里面,皇上秘密召他怕是为了遗诏之事。皇上下遗诏恐怕就是当真不行了,兴许长孙华锦脱身离宫,后脚就会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太后又怎得甘心好不容易栽培出来的果实被旁人给摘了?断然会降罪给我父兄。许是有了这一层考量,没有万全之策替我父兄开脱,长孙华锦不会离宫。”

水清漪眸光一暗,太后是看中了她与萧珮这一层关系啊。所以,布下了这样的局!

长孙华锦若要保住遗诏,就得以萧大将军的骨血铺路。若想护着萧大将军,必定要交出遗诏。

“你能入宫么?”水清漪握着萧珮的手,她入宫的令牌被长孙华锦拿走了,怕是算到有这一招,防备她进宫涉险。

萧珮想到郑一鸣挂在马车上的令牌,点了点头。却又有点放心不下的说道:“咱们进宫,恐怕会给他添乱。”

水清漪摇了摇头,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芒:“我是进宫给他出主意。”

萧珮迟疑的跟着水清漪的步伐,朝宫里而去。

可走到府门前,水清漪步子一顿,脸色骤然一变,拉着萧珮躲藏在茂密的树木后。透过缝隙,看着一个乔装的可疑人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驻足了片刻,适才走开。

水清漪心跳如擂,苦涩的笑道:“被监视了。”

“我去引开他。”萧珮当机立断。

水清漪摇头,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她所想。萧珮如今有了身孕,断不能让她冒险,若是有个闪失,她如何有脸面对她?

“珮儿,你听我说。如今你身份敏感,太后本就忌肆。你早些离开,莫要在王府久留。”水清漪话音一落,猫着身子跑进了屋子里,拿着一个木盒子与一个瓷花瓶。在萧珮不解的目光下,将她推了出去,伴随着瓷瓶的碎裂声,木盒子砸在萧珮的脑门上。

木盒子里的珠宝散落一地,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金芒。

“你滚!郑一鸣养小妇,怎得是我家世子教唆?当初不过是一句戏言,你跑王府来撒哪门子的泼?若不是瞧着这么多年的恩情,我我我……拔了你的舌头!”水清漪满面怒火,指着萧珮的鼻子怒骂:“这都是你送与我的东西,今儿个我便还给你,日后咱们便断了恩情!”

水清漪嘭的一声,将门关上,落了拴。

萧珮有点发懵,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水清漪已经将她隔绝在了门外。想到她的用意,萧珮叹了一声。踢蹬了一下脚边的珠宝,冷笑道:“断了便断了!亏得我为了你开罪了不少人,如今为了袒护一个男人,绝了咱们十年交情。”一脚踩在一根珠钗上,上面镶嵌的东珠化成了粉末。

待萧珮坐着马车离开,藏在王府四周的人,瞧着没有了动静,将门口散落的珠宝收捡起来。其中一人,将东西送到了贤王府。

李亦尘拨弄着桌子上的饰物,里面刻着的的确是萧珮的字,可见东西是出自她的手。萧珮性格直爽,却也有自己的傲气。恐怕郑一鸣许诺她不会纳妾,突然冒出了一个妾侍,怎么能忍气吞声?

只是,如何怨郑一鸣的外室是长孙华锦教唆呢?

手指敲着沉香木的桌子,沉闷的声响极有节奏。却让旁边的人冷汗涔涔,这一声一声仿佛是落在了他们的心上。

“是我告诉萧珮,郑一鸣的外室是长孙华锦送的。”文菁脸上蒙着一层白纱,脸上的笑容极为的阴险狰狞。

李亦尘若有所思,仿佛在评估她话中的可信度。

“王爷当初引诱萧珮,不就是为了离间她与水清漪的关系么?可惜,却收效甚微。我作为一个女子,自然知道一个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水清漪爱长孙华锦入骨,断不能容许旁人对他的人品的侮辱。而萧珮是个刚烈的女子,听闻了这个消息,转而想到郑一鸣与长孙华锦是好友,断然会心中起疑,她定会去探水清漪的口风。二人难免会起口角,怕是萧珮怒极说了难听的话,才让二人反目。”

文菁大笑了几声,眼底的光芒大盛,为她的计谋得逞而显得格外兴奋、激动。

李亦尘让身旁的心腹曹雄去镇西侯府打探,看是否属实。

文菁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一针一线的绣着嫁妆。

李亦尘目光幽邃,觉得文菁愈发的琢磨不透了。她这不在意的姿态,俨然是不怕她所说的被戳破……难道是真的?

不过半个时辰,曹雄回来复命:“回王爷,镇西侯世子妃回去之后,与镇西侯世子大吵了一通,质问他是如何与外室相识。”

李亦尘眼底的幽芒一闪而逝,褒扬道:“菁儿做得不错。”

文菁横扫了曹雄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王爷不信我。”说罢,起身收拾了火红的嫁衣,胡乱的塞在了包袱里:“水清漪那个贱人救我怀着什么样的目地我非常的清楚,我变成这副德行,全都拜她所赐。不死不休!”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间挤出,透着一股子阴狠的劲。

李亦尘眼底浮现了一丝笑意,温润如玉的说道:“用完膳,与我一道进宫见太后。”

文菁眉一扬:“王爷是为你的行为道歉?”

“你可以这么认为。”

文菁忽而觉得背后窜起一股子凉气,不敢与李亦尘对视,寻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

萧珮回到了镇西侯府,康嬷嬷就等在了水清漪的屋子门外。见到她来了,康嬷嬷沉声道:“世子妃随奴婢走一遭。”语气里少了原先的恭敬。

“我累了!”萧珮径自越过了康嬷嬷,心里思索着如今的局势。

康嬷嬷伸出手拦住了萧珮,再一次的重复道:“请世子妃随奴婢走一遭。”从容不迫的对上萧珮的视线,声音冰冷:“夫人有一事请教世子妃。”

萧珮心思一转,想到她去静安王府的时候,芳姨娘出了事儿,难不成是为了这件事儿?心下有些腻烦:“巧儿。”

巧儿立即将康嬷嬷挤开,让萧珮进去。

就在这时,久等不到萧珮的镇西侯夫人亲自带着丫鬟浩浩荡荡的走来,看着与康嬷嬷扭成一团的巧儿,脸一沉:“成何体统!一个个都忘记了规矩?”

巧儿与康嬷嬷扑通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镇西侯夫人冷若寒霜的目光落在萧珮的身上,脸色稍霁:“珮儿可是怨母亲了?都不愿与母亲亲近。”暗指请不动萧珮去她那里。

“母亲多虑了,出去一趟有些乏了。”

“你刚上身,身子疲乏的很,无事便莫要四处走动。”镇西侯夫人并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她来此本就不是与她闲谈。话音陡然一转道:“你给芳姨娘送去的饺子,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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