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叫来几个两个澄心堂的小太监,吩咐道“把这几个瓮里的米粱都倒出来,然后不停的用清水漂洗,一直到没有味道为止,记得心细些,不得偷懒!”
“是,六郎放心,晓得”
“呕……”其中一个小太监顺手把陶瓮上的盖子揭开,没防备之下差点吐出来,空气中也弥漫一股酸味。
李煜看看他发青的面『色』,年纪不过十四五,在前世这样年纪的孩子还在“王者荣耀”,现在却自残身体进宫伺候人,想到这儿天生的心软病又犯了……
手往腰间挂着的算袋里『摸』去,那两小太监极是灵敏,一看这动作就知道这位好心肠六郎又要赏银子,顿时眼巴巴的看着他,就等着谢恩了。
结果……却『摸』了个空……看着小太监渴望的眼神,李煜挠挠头道“你们两个先等会搬,跟我来”随即走进了一处工坊。
从架子上取下两小条墨来递给二人“虽是余料,可也是正经的宫内御造李墨,拿去吧。”
小太监听了,顿时跪下磕头,李墨是墨王李廷硅所造墨的统称,号称“坚如玉、纹如犀、争如漆”。
他本姓奚,因为制墨有功被李璟赐了国姓,市面上向来有“千斤易得,李墨难求”之说。
这东西的李煜倒也知道,上辈子去博物馆参观国宝《淳化阁帖》的时候专门有人解说“用的是仿造的澄心堂纸,正经的李廷硅墨,历经千年而不褪『色』”。当时还在感慨简直神奇的东西,这会儿就随手拿来赏人,这际遇也是奇怪,说起来当人承旨学士后,自己一点好处没捞到,这国宝先让别人开了荤……
想想也是这种文化上的奢侈品,也只有在南唐这种相对安宁的国家才能得到有效的延续和保存,放到北边,李廷硅这种人还不如一个军前的厮杀汉,别说制墨,能否活下来都是问题。
可见我的南唐并非一无是处啊。
略略感慨完后转而又想到上辈子看过的那些书来,“就眼下看来南唐和路易十四时的法兰西还真是有点类似,只是老外对太阳王是褒多余贬,可国人对南唐后主却每每扣上亡国之君的帽子,既然我来了,那历史也就该换一种写法了。”
摇摇头将奇谈怪论赶出脑袋后道“起来吧,用心做事就好,对了,这米粱泡的时间久了,味道有些冲,你们到最北处去淘洗,哪儿是水渠下游,人也少。”
“六郎真是善男子!”小太监匆匆而去。
李煜『摸』着空空的算袋,心道“虽然皇子,可没钱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得想办法开源才是”说着往澄心堂正殿走去。
“哎这才是做人啊,自己的专属办公室足有二十多平米,里面应有尽有,还有床,累了随时能躺着谁会,上辈子的一平米大小的格子间老子是再也不想呆了……”李煜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叫人把馆所藏的《齐民要术》拿来。
太宁的粉底就落在这上面了,虽然脑子里记得大概步骤,但还是再看书对照一下比较保险,否则万一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可就对不起那张花容月貌了,想到此处不由得的搓了搓食指,依然滑腻如故……
核对的第一点就是材料,上辈子李煜国学底子不错,对简洁扼要的古文很有好感。
可今天却开始挠头,翻开书,第一条让人头痛“作米粉法:粱米第一,粟米第二。”
“这粱米究竟是指啥?理论上可以指高粱,但也可以指黄粱就是小米了,这两种东西看起来都有可能,高粱米『色』白,抹脸上能增白;
可高粱粗糙的很,最终是不是能精研出极细的粉末来还是个问题,小米的质地倒是细腻的多,而且本来就有黏『性』,涂脸上后大概……”
挠挠头,拿着书本在澄心堂里转了一圈,可惜匠人们对这个一点概念都没有。
“算了,算了,幸亏太宁是准备熬腊八粥,各『色』米粱都有的泡,索『性』每样都做一点试试看吧,反正宫里人手足够。”
就这么翻翻想想,不知不觉间过了大半个时辰,一个叫刘忠的小太监进来报“六郎,几瓮米粱都已经淘洗赶紧了,半点酸气都无,看起来分别是,黄粱米,高粱米,糯米,大米,……”
“手脚倒是麻利的”李煜随口夸了一句
“六郎向来仁厚,小的们当然尽力”刘忠得了李墨后心情极佳,一开口也是马屁连连。
“尽心办事,亏待不了你们,不过这个话以后莫说了,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听到……”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刘忠顿时背上冷汗直冒,他七八岁时入宫,这些年干下来,于这座皇城内的事情也多有耳闻,知道这并非危言耸听,如果不是这位『性』子仁厚,就刚才那句话,扣上个“离间天家亲情”的帽子,拖出活活打杀也是常见。
于是磕头不已,口称“六郎饶命”
李煜是哭笑不得,既然都明说了就证明自己没放在心上也算是提点爱护之意,怎么就吓得磕头如捣蒜?
随即一想,心中恻然,刘忠不磕头还能做什么呢?
袍袖一甩“起来吧,下回长点心,先去看看吧,你引路”
“是”
他们选作工坊的那间偏殿,处于活水渠下游,离澄心堂正殿甚远,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到,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另外一个太监刘进也疾步迎来“拜见六郎,六郎请随我来,呃……”说道这儿却格愣一下。
李煜见他看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
刘进作揖道“恕奴才大胆,六郎外袍上似乎有些不干净,不过小的离的远,看不真切。”
李煜低头一看,果然,自己淡天蓝『色』的缎袍上落着些许黑『色』细灰,“这衣服今天刚换上,不至于啊?”抬头对刘忠道“你们俩身上呢?”
这种小太监自然没资格穿绸缎,一身夹木棉的细麻布深蓝袍,保暖『性』不错而且耐脏,二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啥来,索『性』伸手在衣服上一撸,再看掌上,已然有了些黑灰痕迹,“看起来像是炭粉啊”。
刘进机灵赶紧抽出手巾上前一步“六郎恕小的无礼”,言毕手巾轻轻抽打,将他身上不多的黑灰皆尽抖了去。
“前几天也没这样啊,难倒这几日烧煤烧的特别厉害?可也没闻到熟悉的pm2.5的清香,倒是有股子茅房的臭味”李煜自顾自的嘟哝。
刘进听到后面半句,边拍打边道“回六郎,也就今日有这味道,时不时的传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儿空殿甚多,有时候让下面人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