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监最早反应过来,将指头塞到嘴里,狠命一咬。
痛彻心扉!
然而顾不得喊痛,残酷的事实彻底击溃了他残存的理智,这个安定王在灶台前的举手投足,尽显大匠风度。
这,这,这祖师爷显灵了!
厨行供的祖师爷是易牙,就是那个把自己儿子炖了给齐桓公解馋的一代名厨。
大概是碍于此公后来饿死齐桓公的赫赫凶名,易牙在厨子们的神龛上的日子,可比陆羽每天被人拿开水浇头要好过的多。
故而,厨子们总觉得祖师爷既然吃了那么多香火供奉,总该回点礼吧?
所以,今天这是祖师爷天神下凡?!
王太监顿时有种跪拜的冲动,却膝盖却弯不下去。
因为他眼睛死死盯着李煜,连眨都不敢眨。
其它几个也大致如此。
李煜没管这帮太监的心理活动,见虾仁差不多了,舀了点黄酒撒入锅中。
“蓬”火焰又窜了起来。
李煜左手翻锅,右手持勺舀起一小撮,刚泡好挤干水分的『毛』茶,倒入锅中。
又撒了几分盐。
一道盗版自前世的龙井虾仁的菜肴便告完成。
三两翻后,『毛』茶虾仁出锅。
但见洁白晶莹的虾仁上略带着鲜虾特有的粉红『色』,李煜因为对自己烹饪技艺的不自信,还鬼『迷』心窍在出锅后勾了一道薄琉璃芡。
为的就是让整盘虾仁看上去晶莹剔透,增加卖相。
这种做法在前世被大菜师傅看到,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炒虾仁的讲究之处或者说考验大师傅的手艺便在“三无”,一碟虾仁上桌要做到无汤、无油、无芡,可虾仁吃到嘴里还得咸鲜可口,要点在于厨师对火工的掌握。
火候正好将虾仁烧出的汤汁收到似干非干(皆为第一声,诸君不要『乱』念)的境地,紧紧裹在虾仁上,这才算合格。
李煜毕竟不是新东方出来,做不到如此境地,一点水芡粉上去,也算是小开金手指。
虾仁鲜香配上茶叶的苦香,两味混合后,氤氲的众人都有些神魂颠倒。
毕竟是本位面第一次出现热炒这种划时代的烹饪方式,对于虾仁这种食材而言,也没有比热炒更贴切妥当的料理方法了。
炒的虾仁,不但鲜美可口,而且肉富有弹『性』,却又不发老发涩,口舌并用之下,简直是比美娇娘的舌头还鲜美。
(以上是作者yy,一般太监是万万想不出如此比喻的,结了对食的另说。)
李煜斜眼看去王太监的脸『色』煞白。
这倒是可以理解,一个国家二级短跑运动员,忽然发现自己隔壁跑道是博尔特的时候,通常就是这种表情。
……
再说史虚白,李煜本来是想让太宁和李景逷来作陪。
但一想,以此二人的身份,只要他们在,史虚白就是满肚子话也不敢开口的。
无奈只好拉来潘诚厚,现下潘太监点完茶,正和史虚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潘诚厚位高权重见多识广,加上中年后没事就和澄心堂图书馆馆长樊斌混在一起,用来做陪客是有点屈才。
但很快,潘诚厚发现,自己有点应付不过来。
毕竟史虚白是能醉书碑帖歌赋的怪才,论才学不在冯延巳徐铉之下,否则李璟当日为何巴巴的要征辟他来做自己的右拾遗呢?
右拾遗虽然只是个八品的小官,但却是天子近侍。
能担任这种职位的要么是科举前几名;还得是在翰林院历练几年后才有机会,要么就是朝中重臣的子嗣,算是天子给这家的格外恩宠。
比如眼下的右拾遗便是徐铉的弟弟徐锴,在南唐二徐与二冯乃是相提并论的大人物,大名士。
这样的位置给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南渡之人,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如此大才当然不是潘诚厚所能应付的,潘铁筹的赫赫威名在内廷是如雷贯耳,于民间看来无非也是一个死太监。
几句对话后,潘诚厚额头便见了汗。
史虚白名士『性』子又上来了,言语中也不客气起来,话里话外说李煜刷小聪明让潘诚厚陪客,自己找个地方躲着,等御膳房把菜做完了,才出来揽功。
潘太监正没话找话呢,一听史虚白如此言语,心中倒是一轻松。
随即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邀请史虚白一块散散步,看看这澄心堂的风景如何。
后者不疑有他,便客气的请潘诚厚前面带路。
潘太监三转两弯便将史虚白带到新建的小厨房外。
史虚白本来想嘲讽几句,哪儿有带贵客参观庖厨的主人。
刚要开口却看到潘诚厚脸上挂着阴阳怪气的笑容,嘴角向门里努着。
不由得往内里看去,这一下却如遭雷击!
一溜儿四个灶台,一个太监左手里拎着条被切的遍体鳞伤却没有碎掉的鱼,右手从锅子中舀起沸油,反复的往鱼身上浇去。
另一个,在砧板上用刀背将鸡肉和鱼肉用力剁成茸后,再混入鸡蛋清搅拌。虽然将其放入锅中油煎。
中间一人虽然穿着一袭黑灰细麻布袍子,看上去像个下人,但头上的束发金冠却表明了他的身份!
安定王竟然真的在厨房忙活!
而看样子就是为了招待自己。
史虚白此时也已经年过五旬,受此刺激下,面『色』涨的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似的,人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潘诚厚吓一跳,生怕他也昏过去,赶紧上前搀扶住,李煜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二人,顿时放下手中的锅铲几步上前,:“潘诚厚,你怎么把史处士带到这儿来了,他是名士,君子远庖厨你不知道么!”
“是,是,下走糊涂”潘诚厚诚心请罪,却朝李煜眨眨眼。
后者会意:“赶紧,赶紧请史处士入席吧,菜马上便好!”
“大王,史虚白何德何能?愧不敢当”史虚白顿时就要下跪。
他狂放不羁,藐视功名,看起来似乎是美谈,但人就是这样,缺什么才会刻意的炫耀什么。
史虚白真的不想当官?
当然不是,否则南渡后直接归隐山林便是,何必指着宋齐丘说“吾可代彼”?
他不但想当官,还想当大官!
只是一脚踢到宋国老这块铁板,之后献北伐计又失败。
面对权势熏天的宋齐丘,他只能选择退出朝堂,否则御史台接二连三的弹章上来,他孤掌难鸣,韩熙载就算有心相帮却也扛不住宋左丞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