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叫“潘”的主使者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而其他幸存下来的马戏团成员虽说都被抓捕了起来,但是……起码从表面上看来都是无辜的。他们都是被潘以高薪雇来参加表演的,也就是说,他们这个马戏团其实是临时搭建而成的戏班子。故而所有人对于自己的“团长”都不了解,只知道他为人风趣且非常大方,所以在知道之前的危机是潘一手主使时,大部分人都惊骇极了。
——只是参与了一次看似普通的演出而已,谁知道居然会陷入这种风口浪尖。
就此,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潘在庆典上所做的事,绝对是有预谋的。
但现在有两个非常大的问题:
一,他是如何在层层检查下将那只“虫人”(这是科研部门对感染病毒的人的暂定名)运进华兰市的;
二,他的目的可能是针对凌晓,但说到这里,问题就来了——凌晓到华兰市参加庆典只是临时起意,这一点林家的人都可以证明。并且早在几个月前,潘就已经开始招募马戏团成员了。也就是说,他策划这件事的本来目的,恐怕不是为了针对凌晓,她只是“顺带”被连累了。那么,潘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他与之前航空港发生的“虫人事件”有没有直接关系呢?
这一切,都是调查的重中之重。
可惜,目前这项调查进展并不大。
只有凌渊和凌晓知道……
华兰市是沈雨泽曾经住过的地方,或者说,是她个人履历的“起始点”。在此之前,她是个谜。
而在凌渊独自做着调查下着判断的时候,躺着躺着就下意识睡着的凌晓又遭遇了一个悲剧(因为“疲劳审讯法”的缘故,她这几天的休息时间被压缩到了极少的地步,所以她才会如此)。
但即便睡得熟,屋中的动静她还是能感应地到的,就比如说,她知道门被打开,也知道开门的正是某只宠物。
于是,她并没有惊坐而起,而是懒洋洋地睁开双眼,就看到包工头蹬着双|腿挂在门把手上。然后,往地上那么一跳,朝她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紧接着,又是一个跳跃,接托马斯回旋,接空中七百二十度回转,再接一个……总而言之,在玩了若干花样后,它如同一只巨锤一样砸在了凌晓的肚子上。
凌晓:“……”
她这下可真是“垂死梦中惊坐起”!只觉得胃中一阵“风起云涌”,差点没吐它一身。……该庆幸她上一段饭已经在挺久之前且没吃太多吗?
“包·工·头!”她咬牙喊道。
“啾!”
还没等她发火,它就扑到她身上,蹭蹭蹭,蹭蹭蹭,蹭蹭蹭蹭蹭蹭蹭!
凌晓愣了下,神色微动,然后……
脸黑了!
“我的胸是你随便蹭的吗?!”摔!
一个翻身灵巧落地的包工头比划了下,大意是“我本来是想蹭你肚子的”。几天没被收拾,它胆子见长。
凌晓的脸顿时更黑了,她也是刚睡醒脑袋略懵,想也不想地就吼道:“你的胸才和肚子一样平!”
包工头一脸骄傲地拍了下肚子,只见那块柔|软的肉如同被戳动的布丁一般颤了颤,抖动出某种充满了弹性的弧度,疑似是在表示“我的肚子比胸大多了”。
凌晓:“……”她也是无语,“你这体形到底有哪里值得自豪的?”
就在此时——
“谁?”凌晓转头看向门所在的方向。刚才是被气着了,稍一冷静,她就察觉到那里有人。
原本站在门外进退维谷,正想偷偷溜走的几位小伙伴于是尴尬地走了进来。
凌晓默默提起被子,挡住了某妹纸直勾勾的视线攻击,内心深处很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果然——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大约是因为这番“意外”,兴冲冲来看她的小伙伴们迅速退散了。
凌晓顺带把包工头丢给它最怵的程睿,自己则以“需要休息”为由,得到了一个“免打扰”的空间。而其实,她的休息已经足够了。或者说,她的休息是相当效率的,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最好的效果,所以眼下已经精神百倍。
而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想做一件事——从之前的仪器中,她得到了一个灵感。
【可以吗?】
【模拟已经完成,随时可以开始。】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凌晓深吸了口气——
【那就开始吧。】
凌晓朝后一仰,尽量舒展身体地躺在床上,让自己充分放松。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眸。若干记忆碎片不断闪现在她的眼前,那都是刻意提取出来的、与过去有关的碎片。
然而,这次似乎没有之前那次那么顺利。
凌晓就这样被影响了不短的时间,才渐渐地……
感觉到了什么。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身处一个记忆片段中。
片段的主角是她和妈妈。
地点是凌渊的卧室……或者说他和妈妈曾经的卧室。
“晓晓,过来。”站在镜子边的妈妈朝不远处的她伸出一只手,脸上是柔和的微笑。
然后,年幼的她跌跌撞撞地就跑了过去,动作中满含喜悦和依赖。
多么温馨的场景。
然而此刻再看,凌晓却从妈妈的眼中看到了刻骨的悲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幼时的她到底还是扑到了妈妈的怀中,后者蹲下|身,紧紧地拥抱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和背脊,低声说:“晓晓。”
“嗯?”
“晓晓,我的女儿……”
“妈妈?”
“也许……”
年幼的她透过镜子,看到妈妈垂下眸,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我真的错了。”
“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妈妈止住了她挣扎的动作,将她抱得更紧。
凌晓注视着这对在自己眼前静静拥抱的母女,总觉得哪里有点微妙的不协调……是哪里呢?好奇怪……到底是哪里呢?
她正疑惑,而后看到了让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
妈妈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锐利的匕首,她的眼中满是痛苦之色,却依旧坚定地、一点点地将它举起,直到刀刃贴着怀中孩童的脖项。
凌晓看到年幼的自己从镜中看到了这一幕,她看到被吓傻的自己无意识地低语:“……妈妈?”、
她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想问的大概是“妈妈,你想做什么?”。
“对不起……”拥抱着幼年之她的女性自喉间发出一声呜咽,“晓晓,对不起……”她握着匕首的手颤抖了几下,却最终还是恢复了稳定,分毫不移。
“不要!”
凌晓看到年幼的自己挣扎了起来,却被妈妈一把按到在地上。
妈妈骑坐在她的身上,一手按着她的脖子,一手高高地举起手中那锐利的凶器。妈妈的眼中不断地滚落灼|热的泪珠,砸落在她的脸颊上,湿|润而疼痛。
凌晓看到年幼的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渐渐停止了挣扎,眸中却失去了色彩,她问——
“妈妈,为什么?”
回应她的却是……
那闪烁着刺目光芒的利刃以及……毫不犹豫挥下的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屋中突然爆发出的惨鸣声惊住了隔壁房间的旅客,还没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隔绝着两间房的墙壁,“砰”的一声碎裂开来。
正在屋中说话的几位少年少女惊讶地看到,他们原本应该在休息的朋友双手抱着头跪在屋中正中的地上……如果她所在的废墟还能被称作“屋”的话。
“阿晓?”
“晓晓?”
“喂,你怎么了?”
……
这些声音不仅没有唤回少女的冷静,好像反而让她更加暴躁了。
此时此刻,她简直不再像是个人,而是一个“人形凶兽”,浑身上下溢着让人心惊胆颤的森冷寒气。周身散发出的气劲将屋中破坏地七零八落,却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打算,似乎就想像这样不断地破坏破坏再破坏……背后的空气诡异地扭曲,一波波回荡,仿若深渊入口处的漩涡。
“喂,你没事吧?”
林麒试图接近她,却在下一秒被她投来的视线钉在了原地。
那双总是时而露出狡黠色彩的黑色双眸此刻变得陌生极了,其中似乎再无一丝理智,只存凶性——甚至于微微泛红,宛若两簇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幽火光。但同时,这眼神中又包含着深深的迷茫,以及……痛苦。
少年的心没来由地一酸:“你……”
“假的。”
林麒愣住:“什么?”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爸爸想杀了妈妈。
妈妈想杀了她。
最后妈妈莫名其妙地死了,爸爸恨上了她。
她出生在一个何等畸形的家庭中。
而她过去所看到的那些温馨记忆,也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这世界,没有什么是真的。
那么,它还有什么存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