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晓停下车,再次摘下自己的帽子和口罩,声音嘶哑难听地开口:“什么事?”说话间,她刻意低着头,不与对方目光相对。
白被她刻意露出的“可怕模样”吓得后退了半步,而后反应过来,连连道歉:“……对不起,我看错了。”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也许已经伤害了眼前的人,道歉之余,十分诚恳地问,“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凌晓发出更加难听的声线,嘲讽意味十足地说,“离我远点就可以了。”
“……”
说完,她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推着车离开。
“……非常对不起。”白的目光定格在那双同样满是烧伤痕迹的受伤,后退了几步,站在路边,看着这位“偶遇的少女”走开。
他心中在疑惑两件事——
一,这些伤看起来真实极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二,她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
没错,白已经认出了凌晓。
而凌晓此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运气当真是糟糕到了极点。这概率……就跟宅了十八年的处男第一次出门就被美貌御姐给强推了一样不科学!作为一个有操守的人,她坚决抗拒被推!然而命运这小妖精总是和运气那坏男孩狼狈为奸,一次又一次地跟她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实在是让人焦头烂额。
至于白会认出她这种事……
她倒是并不惊讶。
原因很简单。
为什么她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主动对他提供帮助。
为什么她对他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
为什么往往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
这是因为他们一见钟情……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好吧,如果这些例子比较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可以再加上一条——为什么包工头从头到尾都格外排斥白呢?明明他一直态度温和,没有做出任何类似于威胁的行为。
一切叠加在一起就形成了答案。
而这个答案,正是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凌晓垂下眼眸,继续维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朝前走去。街道两边的人有的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而窃窃私语,不过这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所想的是——既然白已经认出了她,那么就算现在配合着装作不认识,那么他肯定还会私下里来找她。
到时候,她要对他说些什么呢?可以托盘而出吗?
也许是因为一切霉运都在刚才被消耗殆尽了,接下来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而也许是因为她太过“劳苦功高”,这餐她吃的挺丰盛。
是夜。
自从两位“矮人”老爷子来到这座城市后,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以至于这间老牌铸造铺居然“人满为患”。凌晓作为一个杂工,自然没资格享受神马“员工套房待遇”,不过倒也不至于悲惨到露宿街头。她的住处是个小仓库,其中有一半位于地下——不过因为这座城市的特殊地理风貌,屋里倒是一点也不潮湿。
至于所谓的“特殊地理风貌”是什么……
好吧,这座城市有着丰富的“地热”。不过要注意的是,这里所谓的“地热”并不是指狭义的“温泉”——虽说这里的确有不少温泉旅馆——而是指真正从地下喷出的火焰,而据铸造师们考证,这种火焰极其适合铸造,这也是这里能成为铸造之城的主要原因之一。
也正因此,这个城市在最早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自主开发”的,因为真的出现过某人在家里一刨,刨出一堆火或者一汪温泉的情况,后者倒还好说,前者……点蜡!当然,现在这座城市各处几乎都勘测完毕,倒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即使再管理,火灾发生的频率相较于其他城市还是只能用“较高”来形容,比如她现在冒名顶替的这个名叫“华沙”的妹纸,就是妥妥的受害者。
如果说凌晓觉得现在有什么困扰的话,那无疑就是洗澡了。
在身上还在到处流脓的情况下……嗯,洗澡是不现实的,顶多只能擦下。而且清理伤口什么的真是太麻烦太费事了!虽说身上的伤口没脸上这么可怕,不过出于稳妥考虑,还是有几块大型烧伤的。每次擦完她都会出汗,也是微醺。
她清理到一半时,若有所觉地看向窗口,而后开口说:“我在上药。”
她没撒谎,药真的是药,不过却是延迟伤口恢复的药。这种刺激性的东西上起来有点疼,她好一阵龇牙咧嘴后,才总算镇定了下来。擦去因为这刺激而再次流出的血脓水后,她套上质量粗劣的睡衣,说道:“好了。”
面向着后院的窗户无声无息地开了。
与此同时,凌晓熄灭灯光,屋中太小,窗帘太薄,影子很容易投射上去。
下一秒,一个身形如同壁虎般滑了进来,如同一抹幽影,不仔细看绝对捕捉不到。白伸出手,轻巧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坐在椅子上的凌晓抬眸看他,即使在黑夜中,她的眼睛也可以看得很清楚。白的确没有经过任何系统锻炼,然而他也不需要锻炼,与生俱来的“本能”会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出来。他的身体线条原本就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眼下因为长期的“打铁”,更多了几分力量美,十分引人注目。
美丽的事物总是会让人停下目光欣赏的,所以凌晓正在欣赏。可是这种事完全不会动摇她的意志,她态度冷淡地说:“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希望你来。”
“……”白的身影好像终于“从阴影中走出”,他依旧站在窗边,看来有些局促。
凌晓没有开口,这种无声的“拷问”让白觉得非常难受,屋中尚未散去的血味以及伤口化脓的腥臭味让他越加难受,于是他开口说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所以呢?”凌晓反问,“你找到了吗?”
白伸出手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拿出了几个药瓶放在桌上,低声说:“这是卢卡老爹自己配的伤药,很好用。”说完他补充了下,“这是我以往收藏的,不会被他发现的。——我不会把有关于你的信息告诉任何人,你可以放心。”
“我知道了。”
“……”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白的嘴唇动了动,其实他想说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问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比如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很多问题,但是,他最疑惑的还是——为什么她的态度会这么冷淡。
明明上次分别时还好好的,约好下次见面时他要做好请客的准备。
但很快,他就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依照她的谨慎性格,怎么也不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所以……也许遭遇了背叛?也许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相当之有道理,并且成功地用它说服了自己。
于是白更加诚恳地说道:“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出卖背叛你。如果你实在不信的话,现在杀了我也可以。”
凌晓:“……”她不知道对方在刚才的时间里到底都开了什么样的脑洞,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现在绝对不能死。
“不要再来找我。”她说。
“……”白的眼神暗淡下来。
“如果有需要,我会去找你。”
白的眼睛变得明亮。
“不过你那里也许会不太方便,”她问道,“你最好准备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
“好!”白点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又说了几句话后,白十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凌晓看着再次恢复安静的黑暗屋内,久久不语。她的确处境艰难没错,但是,白那家伙所不知道的是——很快,处境艰难的人也许就会变成他了。到那时,她会去找他,并且救他。但她绝不会事先提醒他,没错,她就是这么卑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而不择手段。
所以说,像她这样的人,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想到此,她微微一笑,走到床边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一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天夜里,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她的老师安陆大师公然宣称“凌渊长期以冷□□,所以她做出这样的事虽然不对,但也不能说错全在她一人的身上”,他的本意是为了帮凌晓摆脱通缉身份,至少是摆脱被全宇宙通缉的身份,却毫无疑问地引起了轩然大波。最让其他人讶异的是,凌渊对此居然采取了“冷处理”的措施,没有发表任何言论,简直就好像在默认这件事一样。
一时之间,小道消息简直闹翻了天,有些无节操又胆子大的小报直接脑补了一篇篇“豪门恩怨史”,让人相当无语。更有人居然八卦出了当年安陆大师曾经追求沈雨泽的事,宣称凌晓其实是他的女儿,所以凌渊才一直看她不顺眼。但很快,这些人就悲剧了。几次三番后,这些传媒界的人算是品出了味道——说凌渊冷暴力热暴力没资格做爹可以,但绝对不能说凌晓不是他亲生的,也绝对不能败坏沈雨泽的形象,否则妥妥悲剧!
他们一边疑惑“这到底是怎样奇葩的父女爱和师徒爱”,一边继续炒炒炒!
二是……
“去铸造之城?”
“对啊,你最近不是心情不好吗?咱们一起去那里散散心吧。”
“……我不需要。”
“好吧,不是散心,而是去定制武器。难得你老爹和我老爹都批了假,真是不容易。对了,说起来那家铸造铺就是阿晓曾经常去的那家,不过现在迁到了那座城市。”
“……”
“不过你要实在不想去,就算了,我一个人也……”
“不。……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