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感动之余,智商倒是并没有完全下线,至少他还懂得问:“你为什么能这么准确地找到我?”
的确,能猜到他所在的方位不奇怪,但能这么准备地找到无疑就很奇怪了。
凌晓神色自若地回答说:“你应该知道吧?我的能力是共鸣,借此找到的。”说话间,她跺了跺脚,“下面是实的还是虚的,反馈回的信息是完全不一样的。”
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不算完全撒谎,只是,能找到他更多地凭借的是“同类间的感应”而已。只是,这种感觉好像只有她有,起码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过这个特性,是最近才有的——她猜,这也是她和其他“半虫人”不同的地方之一。只是这一点,潘他们未必知晓。
也就是说,她的身上肯定还存在着什么特异的地方。而这一点,正是那些虫族追寻的所在。
“城市已经开始戒严了。”凌晓将白从地上拉起来,戴上帽子和口罩,开口说道,“我们要尽快离开才可以。”
已经相信了她的白说道:“没关系,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住,“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他有些纠结又有些羞涩地说,“别误会。只是,等我的同伴来了,你如果不愿意一起离开,我担心会……所以如果你不想离开人族的地方,还是现在离开比较好。”
凌晓没有一口答应,因为这固然容易让人感动,也很容易让人起疑。
所以她反问道:“去哪里?”
“我们的地方。”白斟酌地回答说,“你可以放心,在那里有很多我这样的人,也有人类。我会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凌晓思考了下,点头说道:“好,我跟你走。”
“……”白再次重申,“你真的决定了?”
凌晓再次点头:“是的。自从我做了那件事后,这里也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与其被抓住后关进监狱,倒不如去看看你口中说的那个地方。怎么?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白笑了:“当然不会。”说话间,他拉起凌晓的手,在原地转了几圈,“你愿意跟我走,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凌晓勾起嘴唇,被帽子和口罩遮盖的脸孔上再次露出了个狰狞而可怖的笑容:“嗯,我也很高兴。”就在此时,她的眼眸蓦地瞪大,而后扭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树丛。
“你在看什么?”白奇怪地看着她,也转头看去。
凌晓松开白的手,看向一丛树枝:“你的隐匿技巧真的是越来越熟练了。”
下一秒,那一丛无论怎么看都空无一人的树枝上骤然刮起了一阵旋风,风散去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原地。
凌晓从来都觉得,林家的某些秘技就是红|果果的作弊,比如说那对“鸡翅”(她一点也不嫉妒!),再比如说这种类似于“化风”的能力,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去屑更出众!居然能将精神波一起暂时遮蔽……如若不是刚才他的气息乱了一下,她压根察觉不到。
林麒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形,将心中的激动压下,因为现在并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他说道:“你先让开。”
白的脸色变了,很显然,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凌晓同样如此,却反问:“为什么?”
“你身边的那个人是通缉犯。”林麒回答说,“我必须把他抓回去。”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通缉犯。”凌晓嗤笑着说,“你也要把我一起抓住吗?”
“你的事接下来再说。”林麒抿紧唇角,努力忽视她话语中对白的维护态度,“我从不认为你是通缉犯,但他绝对是。”任何时候,他都不想和她敌对。
但凌晓仿若完全没听懂这一点,上前一步拦在了白的面前,抬头看着林麒,语气冰冷地说:“如果我说‘不’呢?”
“……”林麒深吸了口气,将心中那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强压下去,“你一定要这样做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无论什么时候,都至少还是朋友。难道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是奢望吗?他不信她会残忍到这个地步,就像他从来不信她会做出弑父的事。
“我可没有你这种前程远大的朋友。”凌晓目光冷冷地注视着林麒,回答说,“成为朋友也许不需要条件,维持友谊却需要。我们现在的差别就像云泥一样大,你又何必非要在泥巴堆里打滚呢?”
“只要你洗脱了嫌疑,一切都会过去的。”
“嫌疑?”凌晓挑眉,随即轻笑了出来,“阿麒,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天真呢?”
林麒蹙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凌晓语气轻柔却格外残忍地说,“那一切都是真的,我也根本不需要洗脱嫌疑。”
林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握紧双拳,摇头:“我不信。”
“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凌晓抬起手,摘下帽子,紧接着又取下口罩,“你觉得我真的在撒谎吗?”
“你的脸……”林麒的惊愕到达了顶峰,但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她的伪装技巧就和她的说谎技巧一样出色,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相信。
“你觉得这是假的?”凌晓抬起另一只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无色的匕首——直到它在她脸上的伤疤处划了一刀,鲜血溢出,它才变得可见。
“你在发什么疯?”林麒终于再也难以保持冷静,他跳下树落在她面前,一把抓住她那只握着匕首的手,“住手!”他看着她脸上刚出现的那条绝对不浅的伤疤,又生气又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凌晓微微侧着头看他:“反正脸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再悲惨一点也无所谓吧?”说话间,她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注视着他再次紧缩的瞳孔,她笑容可怖地说,“就像你感觉到的那样,这些伤疤都是真的,如同我刚才流的血一样真。现在的我,是不是很难看?”
林麒的手颤抖起来,从解除到她伤疤并确定那是真实的那一刻起。他的手一直很稳,然而此刻却无法抑制这种颤抖。他几乎忘记了该要做的事,只记得问:“谁做的?”心情很沉,语气却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害到她。
凌晓的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一时之间忘记了回答。
“没关系,一定会恢复的。”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的脸,有心想把手指落在没有被烧伤的部分,却连一块好的地方都找不到。这认知让他的心更沉了几分,也更疼了几分,他知道她从不惧怕疼痛,但她也非常自恋,总是在他们面前显摆“我至少还有脸”,眼下却遇到这种事——任何一个女性都难以接受的事。
“不害怕吗?”凌晓轻声问。
“你有什么可怕的?”他刻意曲解了她的意思,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坏脾气吗?”
“既然知道我脾气坏,”她眨了眨眼,说道,“为什么还要靠过来呢?之前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
“……”林麒微妙地觉得,他所说的“教训”绝对不是他所认为的那些,而是更为重要的某些事物。然后,他听到她又说——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他摇头。
“你会。”凌晓十分肯定地说道。
“……”林麒低头。
凌晓同样低头,注视着他被她刺穿的腹部,叹了口气:“总觉得我最近捅的肾有点多啊。你们这些人啊,总是摆出同一个姿势让我捅,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但姿势这么好,不捅又觉得不开心,真是矛盾。”
说话间,她要拔出匕首,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为什么?”
他疑惑极了,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他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么?否则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对待呢?
凌晓却并不想给他一个回答,只说:“真巧,我也想问‘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喜欢在这种时候问我‘为什么’呢?不要靠近敌人难道不是常识么?”她甩开林麒的手,一把将动弹不得的他推倒在地上,“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今天姑且放过你。如果你下次还拦在我的面前,我会杀了你。”
“毫、不、犹、豫、的。”
如果不是他总是这么固执,她完全可以用药剂放倒你。但这样做,只会给他更多无谓的幻觉。
绝对敌对的两个种族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开出漂亮花朵的。妈妈和爸爸那么相爱,结局却也还是不能长久相守,并且他们的爱情结晶——她自己,也还在继续酿造着更多的悲剧。
让一切到她为止就很好了。
所以,她只希望林麒这个死心眼的笨蛋,别再看着她,别再追逐她,别再喜欢她……让他们间过往的一切都结束在这里吧。
云和泥不该再有任何交集。
凌晓转头对白说:“他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这附近已经不安全了,接下来肯定会有其他人来,我们走吧。”说完,她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
白点头:“好。”
于是,他们一起离开了。
然而在林麒朦胧的眼神中,他却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不是他逃避现实,而是因为他其实做过不少个类似的梦,而药效也让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他更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想过她也许会为了维护白和他大打出手,也想过该如何应对,但她的那一刀,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的。
这样干净利落,不过是为了不耽误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存在真的是她眼前的障碍。
那么,无论她接下来想要踏上哪一条道路,都不会再选择与他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