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姑家出来后,肖正文就一路抱怨不停,说肖正平在把实情说出来之前应该跟自己商量商量,要不然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尴尬。现在倒好,本来一番好意,却搞得好像是去害人家梁博的。
肖正平丝毫不在意,“哥,进去之前我还没想好说不说呢,要不是担心梁博有啥好歹,我根本就不会说出来。行了,现在说出来了就说了呗,反正我是把我能做的都做了,至于他们怎么想,以后怎么办,就是他们的事儿啦。我只求个到时候出事了自己能问心无愧。”
“话是这样说,可说话办事总有个方法嘛,你这么一闹,以后还咋见小姑?”
“哎呀,哥,你想那么多干嘛,该咋见就咋见,我又没安坏心,有啥大不了的。”
两人扯了两句,肖正文还是老停留在这件事上,肖正平无奈,就把话题往他腿上带,“不说这些啦。哥,明天上午咱们去医院,要是不行,咱们就去省城,到时候不管有啥结果,咱们先回家。要是能治,就等我把事情安排妥了专心专意来治。”
肖正文点点头,“行,听你的。”
就这样,第二天,三人便来到地区人民医院,肖正文把大概情况给医生说了说,立马引起重视。
那骨科医生让肖正文稍等,随后很激动地跑出门诊室,过了一会儿,医生便带着更多的医生赶了过来。
肖正平倒是感谢医生的热心,可是这阵仗确实很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哥患了绝症。
经过骨科医生介绍,他带来的医生里面有骨科主任、神经科主任,甚至还有一位副院长。
几乎每位医生脸上都带着激动的神情,又个个一脸凝重,就好像发现了外星人一样。
经过一番拿捏、拍片、化验、会诊,差不多花了一整个上午,副院长才拿着片子坐在三人面前,满脸凝重的说道:“时间过得太久了,有部分神经组织已经坏死,想恢复到跟正常人一样几乎不可能。你们可以拿着这个片子去省城医院看看,有条件的话尽快治疗,越快恢复的效果就越好。”
副院长自然人为不能恢复到正常人一样是个坏结果,可对肖正文来说,这简直就是惊天大喜。
他猛地一把握住副院长的手,满是渴望地问道:“您是说我还能站起来?”
副院长理所当然地答道:“这是当然!不过前提是你得配合医生积极治疗,还有后续的理疗等等。而且这中间肯定需要大笔的费用和时间,你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肖正平把副院长的手从堂哥手里接过来,“这些都好说,理疗的话,能在你们这儿做吗?”
“可以啊,做完手术你们就过来,后续的恢复理疗都可以在我们医院做。”
兄弟俩千恩万谢,告辞医生后就拿着片子走出医院。
对于这个结果,兄弟俩谁都没想到,自然也就非常激动。肖正平甚至都觉得有点儿后悔,要是早点儿把堂哥送来,兴许堂哥早能走路了。
跟陈炎两人推着轮椅走出来,上车的时候,肖正平发现肖正文把头垂着,不管怎么着就是不抬起来。
肖正平会意,让陈炎先在车上等着,随后把堂哥推去医院后面的河边。
河边有一条步道,肖正平把堂哥推上去后就锁了轮子,然后一个人默默退到一旁。
五月份的风已经很温暖,带着一丝泥骚味儿从兄弟俩的头上拂过。
十年前,命运将肖正文这位十里八乡的好后生变成了一个残废,这十年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摧残着肖正文的意志。如果不是肖正平的出现,或许肖正文会一直消沉下去,直到他悲惨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从未奢求过自己能变成一个正常人,他只想能为劳累的妻子尽尽一个丈夫的义务,能为自卑的孩子提供一个只有父亲才能提供的安全感。
现在,命运再一次改变肖正文的人生轨迹,让肖正文的这些梦想不再只是梦想,怎能不让他激动,又怎能不让他动容?
肖正平倚在栏杆上,望着汹涌的香江,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无论什么时候,家人总是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绪,不管你有多少钱,有多大的能力,只有当这些钱和能力用在家人身上,帮助他们摆脱困扰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最大的意义。
肖正文也在望着香江,他哭得很压抑,以至于他的身体一耸一耸的,就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向香江哭诉着自己的苦难。
......
回石德之前,肖正平还是去了趟小姑家,把在医院得到的消息告诉给肖坤瑛。
也许是因为昨晚的事儿,肖坤瑛今天的态度冷淡许多,什么治疗期间住她家的话一句都没说,甚至都没有让肖正平坐下的意思。
肖正平本意是把这事儿告诉给小姑就离开,此时堂哥跟陈炎还在车里等着,所以也没怎么在意,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回家之后肖正平马不停蹄,一方面他和陈炎为办护照游走在各个单位之间拿手续,另一方面还得为肖正文治腿期间的工作进行安排。
由于肖正平不可能陪着堂哥做手术,所以贾红月也被抽了出来。
临走的时候,肖正平把鹿场、酒坊还有菌子大棚的所有负责人召集到鹿场会议室开了个短会。
会议决定:肖正平离开期间的决策由吴丽红、王鹏、陈锦州商议处理,陈爱民负责总协调,酒厂副厂长肖爱玉临时抽调,负责菌子大棚的相关事宜。
三天之后,四个人便登上去往泉山的班车,在泉山逗留两天继续办理处境的手续。
因为事前拜托杨广生帮忙打过招呼,再加上这趟去香港是为解决本市的通信问题,原本繁杂的手续得到简化——几乎是一路绿灯,从申请到拿到护照,奇迹般地只用了六天时间。
跟着,四个人又坐火车抵达省城。
省城医院的结果几乎跟地区医院一模一样,而且还要稍稍乐观一些。医生让肖正文先住进来,调养两天之后再进行手术。
肖正平带着嫂子办完住院手续,付完前期医药费之后,就连夜登山了去往广州的火车。
两天之后,两人到达深圳,当晚便找到石兆年和詹雄。
看见肖正平连护照都办好了,詹雄直竖大拇指,“肖总果然是有远见的人,办事情就是利落。”
“詹工,这趟时间还挺紧,那边还等着我答复,您看咱们什么时候能去香港看货呢?”
詹雄笑道:“随时都可以过去啊,又不是非得我带你去。这样吧,我给你写个地址,你照着这个地址去找一个叫Steven刘的人,我明天会提前给他打个电话。具体的事情你们见了面自己谈。”
说罢,詹雄便找服务员要来笔和纸,给肖正平写了一个九龙的地址。
吃完饭,两人回到宾馆,自打上次从泉山地区医院离开,到今天已经有七八天时间。
这七八天的时间里,肖正平跟陈炎几乎每天天不亮就起,晚上又忙到转钟,没有一天停歇的时候。
现在所有时间都落妥,香港那边也确定下来,两人这才觉得浑身轻松。一轻松,那天翻地覆的疲惫感就像洪水一般涌来,陈炎都来不及欣赏他一路上心心念念的繁华的深圳,就直接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肖正平一脚踹醒还在昏睡的陈炎,两人简单洗漱一番就急匆匆赶去码头。
经过一个多小时排队,两人总算上了船,抵达口岸后,又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办理入境手续和通行证。
直到快吃中午饭的时候,两人才算真正进入香港。
二十一世纪的肖正平曾来过两次香港,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年代的香港虽然相比内地要繁华不少,可是对比二十一世纪的香港变化却不大——还是那样密集的屋村、还是那样狭窄的街道。
唯一让肖正平觉得有变化的,是路上车子的外形和人们的穿着打扮。
这里的人几乎不说普通话,听见有人说普通话也会投来异样的眼光,这些事情肖正平早有预料,所以尽管问路的途中遇到不少恶意,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找到地址上的办公楼进入电梯,肖正平听见一同乘坐电梯的一个人用英语跟另外一个人交流。
这两人中,其中一人带着眼镜、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也用发蜡精心整理过,他一手插在裤兜里,说话的时候身子笔挺笔挺的,看上去就是一个商场精英。
而另一人虽然也穿着西装,可是整体看上去就要粗糙一些。而且他说话的时候老是习惯性地微微鞠躬,英语的发音也十分别扭,一听就是某岛国人。
这两人似乎意见不和,肆无忌惮地争执着,期间那位精英时不时地瞥肖正平一眼,而他的眼里满是轻蔑的神色。
由于两个人发音都不是很准,肖正平没法儿听见具体的内容,只能从听得懂的单词从分辨出大概的意思。
岛国人似乎在责怪精英政策太保守,催促他更积极一些,而精英则表示不需要太积极,当市场有需求时,货物自然就会卖出去。
岛国人又说机器存放是需要算折旧费的,这笔折旧费不能算在他头上。
精英说自然有人来承担,让他不必担心。
岛国人很惊讶,问难道让大陆人承担,这样的话一旦被发现,肯定会对他们的产品形象造成损害。
精英推了推眼镜,笑说大陆人连二手机器都要,在技术上根本就是一片空白,这点儿折旧他们根本就看不出来。
岛国人这时似乎有所顾忌,朝肖正平两人看了一眼后,便轻声问精英大陆人什么时候到。
精英抬手看了看表,说约好是今天过来,至于具体什么时候,只有等见了他们才知道。
直到这个时候,肖正平才意识到这两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而那位精英,很可能就是詹雄提到的“Steven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