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诸多的意见,肖正平实在拿不定主意,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经历过那么多难关、做出过那么多艰难的抉择之后,他竟然还有难以抉择的一天。
“肖枝鑫!”大伯说道,“金多兴旺。”
“太俗了,肖枝梅。”大妈又说,“梅花多漂亮啊。”
二大妈摇摇头,“不好听,肖枝月。月月,听着秀气。”
二伯不同意,摇着头说,“要我说也别你一句我一句了,找个算命先生,给掐一掐最好。”
戴哑巴显然同意,站在一旁连连点头,还比大拇指。
肖正平无奈,中国人的姓名讲究个辈分,在他们肖家来说,男的本坤正家志、女的芳华秀枝堇,都是已经定好了的,轻易改变不了。
可是刚才几位长辈念出来的名字,没一个合他心意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应该有一个既好听又有意义、而且还很特别的名字。
几个老人吵吵闹闹选了快一个上午,肖正平始终决定不下来。
最终,肖正平决定先推后一步,就按二伯说的,找个算命先生掐一掐再说。
戴雪梅不干,说大名可以推,小名总得有一个吧,不然以后怎么叫女儿呢?
肖正平一听,心说小名就简单多了,啥可爱就叫啥呗。
随后掐指一算,今年乙丑牛年,“有了,叫牛牛咋样?喊秃噜嘴了还能听成妞妞呢!”
众人一听,好听、有意义、还顺嘴。
戴雪梅不置可否,冲着女儿叫了一声,“牛牛?”
哪儿知道小家伙立马有反应,睁眼看了她一眼。
戴雪梅激动地大喊:“哎呀,她听见啦,她看我呢!”
就这样,小牛牛诞生了!
女儿的出生,让肖正平几乎忘了一切。
蔡志鹏赶来病房时,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要开。
然而当肖正平提起衣服要出门的时候,蔡志鹏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你干嘛去啊?”蔡志鹏问。
“不是开会吗?”肖正平答。
“都是昨天的事儿啦,你也不看看时间!放心,我已经把你的情况跟唐副县长说明了,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
说着,蔡志鹏便将昨天开会的情况给肖正平大致说了一遍。
按照唐汇东的安排,林场方面应该先做个普查,看看哪些地方能种中药。选好能种的地之后,肖正平就应该跟陈大军一起把前期工作安排下来,比方说种哪类药材,安排哪些人,还有跟药材公司的合同等等。
最后才是开地、下种。
肖正平闻言点点头,“刚好,趁这段时间你陪嫂子出去走走,我这边准备好了你再回来。”
“行,那肖总,我安排安排,也不等宁宁放假了,过两天就走。这期间的费用嘛,就算我提前预支的工资。”
肖正平表示工资不工资的都好说,随后便送蔡志鹏离开。
......
五月份剩下的几天,肖正平几乎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他和肖秀琴轮班,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离人。
一个多礼拜之后,戴雪梅出院,肖正平借了李大为的小轿车,把母子俩还有三姐一块儿送上山。
然而让肖正平没想到的是,似乎老天爷觉得赐给自己一个女儿还不够,五月底的各种好消息接踵而来,简直让肖正平的心飞上了天。
首先自然是新上市的鹿茸酒,博了个好口碑,老叶和夏老板已经开始催订单啦。
第二便是竹荪菇,跟肖正平预想的差不多,余敏和夏老板抢着要货,肖正平想留点儿给李大为都没有。
第三是郭氏酒坊,已经拉去酒厂正式灌装,接下来就得铺货看口碑啦。
最让肖正平激动的还是陈炎打来的电话,他告诉肖正平,说富士通方面已经收到订金,首批三套设备已经发货。另外肖正平交代让他找开公司的事儿也差不多了,就得肖正平过去确定一下细节。
当然,还有堂哥肖正文已经从省城医院回到地区医院,嫂子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
一时间,肖家又成为河甲山上谈论的话题。
什么肖正平把事业干到深圳去啦、肖家老大的三个闺女都要回来啦、肖家老二的小子已经下地走路啦等等,在河甲山上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这一回肖正平感受到了不同的氛围,好像眼红的人少了许多,见面道喜的人却多了许多,甚至还有人大老远从曹家坳提着腊肉跑来这后山,为的就是跟肖正平道声贺。
此时肖正平的新房子还没有修好,主体墙已经起来了,但还没有上梁。
所以没办法,肖正平一家三口还得住在大伯家。
好在肖正文两口子不在,强强又去林场念书了,几个人把大伯二伯家的床分一分,还住得下。
一家人坐在肖坤水家的院子里,二大妈跟三姐正在做饭,大伯二伯还有乐章为马上就要烤烟做着准备工作,戴雪梅抱着女儿晒太阳,肖正平则逗着还没上学的赵维。
忽然,邹树生背着双手、叼着烟袋从肖坤国家前院的方向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村会计李文元。
看着邹树生一脸愁容的样子,肖正平便知道这两人是有事而来。
看见肖正平,邹树生马上换了副笑脸,让李文元把手里提着的两块腊肉亮出来。
提腊肉送礼,算是这几年河甲山上形成的不成文的规矩,谁家有个喜事儿,你想去串串门瞧个热闹,手里总得拿点儿什么东西。
有钱的人会在李货郎那儿买对酒或者买条烟,再不济买点儿红糖罐头。
不过对这山上的人来说,烟酒这种“消费品”怎么也比不过实实在在的腊肉。
于是乎,大家就默认了这种送礼形式——既实惠又不会显得谁高谁低,拿出去谁都有面子。
肖正平赶紧走过去把腊肉接下来,随后给两人搬上椅子。
邹树生把烟袋在脚跟上磕了磕,随后揣在肚子上,“取名儿了没?”
肖正平摇摇头,“没呐,正愁这事儿,小名倒是有一个,叫牛牛。”
“牛牛?”李文元笑道,“你还挺会取名字的,女娃喊牛牛,全中国恐怕也就只有你。”
“呵呵,小名没啥。哎,李会计,你肚子里墨水多,要不你给想个名字呗。”
李文元连连摆手,“我可想不来,你问问主任呗。”
肖正平知道邹树生肚子里装着事儿,所以取名字也只是一句玩笑话,就没有多较真。
“叔,我看你路上愁眉苦脸的,咋啦?村里又有啥事儿啊?”
邹树生冲李文元看了一眼,随后回过头叹道:“按理来说,今天来不该跟你说这个事儿,但这个事儿吧~~”
李文元听得着急,便接过话茬说道:“乡里烟草站要撤,附近三四个乡合一个烟草站,设在大洞乡。”
邹树生见李文元把话说了出来,也就不再有顾忌,“这样一来,往后咱们村送烟就多了几十里地,几十里,就是什么都不担,光人走都得走几个钟头,你挑担烟得走多久?唉,县里这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大洞乡,肖正平知道,沿着大路往西北乡走,过了下堰乡就是大洞乡。
大洞乡链接着周边三四个乡镇,算得上西北乡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仔细想想,将周围的烟草站集中在这里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过就像邹树生所说的,现在人们交通手段并不发达,除了班车就是自行车,大部分人不是太远的出行方式还是走路。在这种情况下,撤掉当地的烟草站,对当地人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肖正平想了想,这样的决策肯定是经过县政府的,邹树生不也说是县政府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吗!
可以肖正平对杨广生和龚云林的了解,这样草率的决策不像是他们做出来的啊。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或者说,县里还有其他的安排?
“叔,你找我也没用啊,烟草那是国家单位,我肖正平能力再大,也干预不了他们呀!”想了想,肖正平说道。
“是这样的,乡里开会,说县里的意思是澜水河中游的几个乡镇出烟质量都不行,在咱们县来说,是烟草质量最差,也是烟农收入最少的几个乡镇。说这样对卷烟厂不好,对烟农也不好。所以裁撤烟草站,相关的几个乡镇精简烟草面积,自谋出路。”
“哼,自谋出路,说得简单。”肖正平冷笑道。
“不管咋样,烟草站肯定是得撤的。明年开始,再交烟就得上大洞乡啦。我寻思既然都通报了,那么这事儿肯定就没有退路。所以与其跟其他村一样天天去堵乡政府,还不如早点儿行动,免得到时候被动。”
说到这里,李文元马上把话接过去,“主任说先前你跟他提过种菌子的事儿,我们在全村摸了下底,大部分人觉得能行。本来我们老早就想找你商量的,可你太忙,老不在家。这回托你丫头的福,总算把你逮着了,就想找你商量商量。”
“种菌子?前阵儿你们不是闹腾着种茶叶吗?”
邹树生显然有些难堪,“是,折腾过一阵。可是茶叶见效起码得两三年,大家伙儿等不起。农业局的领导也说了,咱们这儿海拔高不成低不就,真兴茶叶,大概率又跟现在烤烟一样。”
李文元又把话头抢过去,道:“种菌子的话,你有这个意思,我们也有这个意思,而且你已经见着效益啦,大家伙儿都看得见。真要是弄起来的话,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搞得乱七八糟。”
邹树生连连点头,“平子,你要是担心还跟以前开大会那样,大可不必,这回我们是真搞过走访。乡亲们对你的印象都大大改观,毕竟这么些年你干的事儿说的话都是对的,他们也都知道错怪了你,所以这回肯定没问题。”
“呵呵,那曹支书呢?他能答应?”
“嗨,他现在一裤裆屎,当年盖砖窑的屁股嗨没擦干净呢,前些天又让人举报挪用植保金。估计他这个支书今年都干不到头,明年就得主任上啦!”
邹树生听完冲李文元瞪了一眼,“这话别说太早,也跟今天这事儿没关系。平子,总之这回你啥都别担心,我跟文元肯定啥都帮你办好,你只要出技术就行。”
肖正平点点头,“叔,我早跟你说好了,你们要干随时都可以干,还是我上回的说法儿,咱们合作。”
邹树生闻言大喜,“对对对,我就是这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