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家人吃过午饭,稍微休息了会儿,肖正平便朝小姑家出发了。
敲门的时候,两口子都在,可两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的。尤其是他们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脸上都是说不尽的疲惫,一看就是整夜未眠。
肖坤瑛把肖正平让进来,只是让他坐,之后再也没别的动作。
肖正平尝试着问了两句,可是两个人只是叹气不回答。
肖正平知道梁鹤轩不怎么喜欢自己,便在小姑身旁坐下。
“小姑,到底咋啦?梁博呢?”
肖坤瑛两眼含泪,侧头看了肖正平一眼,可是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还是只叹气,不说话。
“小姑,到底咋啦你说话呀,有啥我帮得上的,还要钱吗?”
谁知道此话一出,那头梁鹤轩一下子跳将起来,“有几个钱了不起啊!你能帮得上啥啊?真想帮忙就出去吧,让我俩安静安静行不行?”
肖正平有些吃惊,也有些生气,可正是因为梁鹤轩这样的反应,肖正平意识到这件事儿不小。
他没理会梁鹤轩,继续问肖坤瑛,“小姑,不管出了啥事,只要我能帮的我肯定帮,况且不光有我,正文哥、嫂子还有叶儿都在,咱是一家人~~”
一句话没说完,肖坤瑛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平平,你家叶儿了不起,走到哪儿都能拿出来显摆,小姑谢谢你啦,你就回去吧!”
肖正平愣上加愣,听小姑的语气,似乎对叶儿颇为不满,可是她跟叶儿才见几面啊,可能加起来说了不到十句话,肖正平实在不明白叶儿哪里得罪他们了。
肖正平忍住不悦,问道:“那我走啦?”
两口子低着头,不说话。
肖正平叹了口气,随后起身、离开、关门。
回到医院,肖正平只说小姑不肯说,其他的他没提。
亲爹亲妈都不说,旁人再着急也不管用,肖正平安慰说别太担心,至少可以肯定梁博人没事儿。
在医院里多呆了一天,吴丽红和王鹏赶到泉山。
肖正平也不耽搁,立马带着两人去到罐头厂,把高远介绍给两人认识。
双方都很积极,而且肖正平事前交代吴丽红带几个酒瓶过来,短暂交谈一会儿,几个人就开始调整设备。
看着几个人已经熟识,肖正平便打断他们,把几个人召集到办公室开了个短会。
首先,他安排王鹏赶紧回去办两件事,一是催邮电局把鹿场的电话接通,二是开始运材料。
现在多了罐头厂几十号工人,肖正平兵强马壮,便打算一次性把酒厂全部搬过来。
那些愿意过来的职工就跟着过来,不愿来的,由鹿场和菌子大棚消化。
另外,他让吴丽红马上跟陈锦州联系,也是两件事儿,一、让林成党马上过来,准备酿酒事宜,二、因为酿酒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还得用屏山酒厂的酒,所以还需要进酒过来。
安排完这几个人,肖正平又回到医院。
他把蔡志鹏家的钥匙交给肖秀叶,让她现在市里玩儿两天,正好陪陪堂哥和堂嫂。
而他自己,则得守在罐头厂——这里的事马上会传到区领导的耳朵里,他得等着他们上门。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肖正平就跟上班儿一样,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家,到了罐头厂他哪里都不去,就跟门卫坐在传达室里扯闲篇儿。
隔天上午,两个人正坐在传达室里打着哈欠聊着天儿,忽然几辆车急匆匆停在罐头厂门口。
车子的刹车声惊动肖正平,他便伸头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正是区里的几位领导,不同的是,这回潘大志没来,还多了两辆警车。
看着四名警察如临大敌一般的面孔,肖正平忍不住苦笑一声,心说自己跟派出所还真是有缘分。
知道来者不善,肖正平便提起精神,一推门走了出去。
正想打招呼呢,王明志伸手一指,铁着脸道:“就是他,给我带走!”
话音刚落,两名警察便走过来,一人一只胳膊把肖正平给押了。
肖正平也不反抗,静静等着领导训话,可是王明志一句话没说,带着人又打算往里面走。
肖正平见势不妙,立马大喊:“王书记!王书记!事儿都是我做的,高远也是我撺掇的,您把我抓了就行了呗,高远还得看着职工呢。您抓我只是抓了一个外人,可要是把高远抓了,职工还不得又闹起来啊!”
一听这话,王明志马上停住脚步,把几个人也给叫住。
他回过头朝肖正平走过来,黑着脸道:“你还挺仗义!不过胆子也太大了吧!”
“王书记,您生气是对的,您要骂我我也绝无二话。这样,您把我带回去,听我好好跟您解释,如果解释完了您还认为我是错的,那您就把我关监狱。那个时候再来抓高远也不迟。”
“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打算,你想拖时间,等瓜熟蒂落就水到渠成是不是?”
“怎么可能!也就是几句话的时间,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说完。”
看着王明志还在犹豫,肖正平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王书记,是个人都会犯错,可您总得给我解释的机会吧!”
王明志一愣,狠狠地瞪了肖正平一眼,随后一挥手,示意其他人都上车,然后沉声对肖正平说道:“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说着话,王明志就推着肖正平上了警车。
让肖正平没想到的是,车子还真开进了派出所,王明志跟其他几人吩咐了几句,那些人就离开了,只留下四名警察还有他跟自己。
“把他关进去,我先打个电话。”看着其他人离开后,王明志就冲其中一名警察吩咐道。
警察面面相觑,踟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照做了。
所谓的拘留室就是派出所最边上的一间屋子,表面上看上去跟其他屋子没什么不同,就是窗户上多了些钢钎做的窗网,然后门的上方钉着一块写着“拘留室”的木牌子。
警察掏出钥匙,打开拘留室门,肖正平抬眼一看,里面已经关着三个人。
而当他仔细打量这三人时,顿时便惊呆了——梁博竟然穿着一身运动服也赫然在列。
肖正平马上把如何应付王明志的那些说辞抛在脑后,几大步冲进来,大声说道:“梁博?你怎么关进来啦?”
话刚说出口,肖正平就回想起小姑和小姑父前些天的反应,再看向已经认出自己并轻蔑地朝自己笑着的梁博时,肖正平大概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不也进来了吗?还好意思问我!看来我妈说的还真没错,你就是个小混混。”
梁博那副样子,活生生一个纨绔子弟,要不是他是自己堂弟,肖正平都恨不得扇他两耳光。
“少扯其他的,你犯啥事啦?”
“我犯啥事你管得着吗?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肖正平低头叹了口气,忽地抬起头来,然后走向梁博,一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听好了你个小杂碎,你爸妈在家里都快急死啦!你要想早点儿出去就赶紧把事情告诉我!”
梁博被肖正平突然间的变化吓了一跳,但很快便镇静下来。
他刚挣扎了一下,背后的门忽然被拉开,先前送肖正平进来的警察看见两人纠缠在一起,立马将两人给拉开,随后推着肖正平走出去。
警察把肖正平带去审讯室,王明志早已坐在里面等候。
“肖正平,我警告你,别想着拿那件事威胁我。”等警察走出去并拉上门后,王明志就低着声音狠狠说道。
“王书记,既然您提起那件事,那我就得说一说。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犯的是原则上的错误,而我,能算犯错吗?另外,如果我想威胁您,我肯定会带着证人证据来。问题是我啥证据都没有啊,我那天不过就是看见您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路口,又没看见其他事情,就算我拿这事儿威胁您,也没法儿站住脚啊!”
王明志一听,细细想了会儿,随后点点头道:“嗯!你明白最好。不过有句话你错了,你干的事就是犯错!”
“好吧,那咱们就好好说说这事儿。王书记,我能问一下,如果罐头厂走向破产,对比我来租厂房,有什么好处吗?”
王明志脱口而出,“当然有!破产可以引入新的投资,能让罐头厂的资产重新盘活,还能~~”
说到这里,王明志没话了,犹豫了半天始终没能说出还能怎么样。
肖正平笑了笑,“引入新的投资跟我来租厂房有多大的区别?我租下厂房沿用罐头厂的职工难道不算盘活资产?王书记,真正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就是我租厂房不能让你们领导出名!”
见王明志虽然吃惊,但没有说话,肖正平便接着说:“当着您我就不遮遮掩掩啦。如果我估计得没错,罐头厂破产的话就是泉山市区,也是你们区第一例破产案例,在改革开放不断深入的背景下,用这件事上回报纸或者上回电视对你们的仕途肯定有好处。但是好处也就仅此而已,因为你们也不能肯定未来引入的新投资就一定是好投资。”
说到这里肖正平顿了顿,想看看王明志的反应。
王明志双手环抱,眼睛盯着面前的桌面,看样子在思考。
“王书记,我是石德县人,我的事很多领导都知道,难道相比那些您见都没见过的投资商,我还不够可靠吗?相比出个没多少效益的名,难道长远的、稳定的税收不是更有益于你们的仕途吗?最重要的,我来之后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让厂子运转起来,厂子运转起来职工们就马上有工资,有了工资他们就不会闹事啦。”
说完这句,王明志还在思考。
肖正平想了想,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就不再说话,静静等着王明志回应。
片刻之后,王明志把手从怀里抽出来,摇了摇头道:“不行!潘书记的指示很明白,纠正错误行为,马上启动破产程序,你这套说辞能说服我,但说服不了潘书记。”
肖正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那就没办法啦,我已经跟高厂长签完合同,并且还有市公证处的章,别说我们的程序完全合法合规,就是你们让警察来抓我,这事儿闹到市里面你们都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