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慕容泽把夜星野被禁足的事说给夜灵犀听时,她没问什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即便两人不想争,但还是会被那些势力小人推入皇位之争的漩涡当中,她希望能到此为止,不再有别的意外,但心里也清楚,事情不会就此打住,除非一方被彻底击垮,再无还手之力。
夜里,她又做梦了,一连串的噩梦,梦见的都是最糟糕的事,梦见两位皇兄手足相残,梦见宴斐说恨她,绝不会原谅她,梦见她母妃像上一世一样生了重病,梦见她父皇被人刺杀,梦见小锦年失足掉进了水里……天快亮时,才从这一连串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头发已被冷汗浸湿,眼眶也是一片冰凉,不知是冷汗流进了眼睛里还是在梦中哭了出来。
“公主醒了?”慕容泽睡在外面榻上问了一句。
她还没缓过劲,没有做声。
早膳时,夜灵犀也没什么胃口,神色倦倦的,没什么精神,吃了两口就不吃了,也不等慕容泽吃完,自回房里去了,禾禾和铃铛也跟着走了。
红杏过来道:“公主瞧着精神不太好,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慕容泽道,“等会儿让厨房做点开胃的吃食送过去。”红杏答了声是,心里打的小算盘落空了,本想请大夫过来探探是不是喜脉,人嫁过来也有月余了,今日又没什么胃口,倒像有几分害喜了,一想到人可能有身孕了,她心里就像火烧一样,但也没奈何,就算动了什么歪心思,在慕容泽眼皮子底下也不敢把人怎么样,想着等会儿去送吃食的时候再仔细观察观察。
用完早膳后,慕容泽去看了看夜灵犀,然后出门了。过了会儿,红杏端着些开胃小食过来了,暗地里细细观察着夜灵犀的气色和体态,尤其是那腰腹尺寸,倒也不见丰腴几分,转念一想,个把月的身孕也看不出来,又拿话打探道,“方才见公主也没吃几口,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没事,只是睡晚了些。”夜灵犀捡起一块开胃的山楂糕尝了一口。
红杏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以为对方故意炫耀想让她难堪,神色沉了一下又重新露出笑意,说道,“这山楂糕虽然开胃,但有些酸,也不知公主吃不吃得惯。”
夜灵犀本来没心思和她东拉西扯,听她又说了这几句话,像是话里有话,不知想打探什么,她将尝了一口的山楂糕放下,问道:“你服侍王爷有多久了?”红杏回道,“奴婢打小就在王爷身边服侍,王爷的喜好奴婢都知道。”夜灵犀也没问别的,让她先下去了。
天黑时,慕容泽带着惊蛰才回来,先问了管家两句话,夜灵犀吃了没有,胃口如何,管家回答说用过晚膳了,比往日少吃一些。
进了院子,慕容泽看见禾禾和铃铛站在门外,手里各捧着一个手炉,他走过来问两人怎么站在外面,难不成里面还有别人,说着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两人忙跟了进去。
里面没别人,只有夜灵犀。慕容泽走过来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像是发呆,镜中又多了一个人,她也没留意,也没开口说话。
“公主在看什么?”慕容泽弯下腰,俯身过来,脸也出现在铜镜中。夜灵犀说没什么,起身走了,他继续弯着腰看了会儿铜镜,然后走出来在她对面坐下,禾禾和铃铛奉茶过来,他端起茶杯轻刮两下,慢条斯理地说道,“公主也不必担心三殿下,只是禁足而已,过两天就放出来了。”夜灵犀应付了一句但愿如此,看着茶杯中升起的雪白热气出神。
待杯中热气散尽,茶有些凉了,她还在出神,慕容泽伸手拿走她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说道,“公主若还不困,不如咱们下盘棋解解闷。”夜灵犀没吱声,慕容泽让人取来棋盘,选了黑子,将白子留给夜灵犀。
两人下了一盘棋,夜也深了。
她让他今晚去睡书房,也没说什么缘故。
禾禾和铃铛服侍她歇下后,也自去安歇。夜色更深了一些,四下寂静,前天晚上刚下了一场大雪,积雪累着积雪,将树枝都压折了好几根,地面上的积雪虽然被人清扫了,屋顶上还累着厚厚的雪,这两天又不见太阳露面,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一片,雪也化得慢,嘀嗒一声,一颗融化的雪水从屋檐上落下。
夜灵犀起身,也没穿鞋,赤着脚走到梳妆台前,站了半晌,再等等,至少等回去探望过她母妃,她转过身,镜面亮起光芒,她感觉到了,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转过身,面对着铜镜坐下,铜镜亮起的光芒逐渐将她的脸照亮。
第三次,她看到了未来。
……
翌日天蒙蒙亮,惊蛰带人匆匆离开王府将城里的大夫都找来了。
夜灵犀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大多数时候无知无感。
禾禾和铃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喂汤喂药,慕容泽在时便由他照料,红杏瞅着心里酸酸的,真希望人一辈子醒不过来才好,时间一长,自然就被抛到脑后了,她心里是这样以为的,绝不承认慕容泽会动真情,只是为了巩固地位才把人娶回来,就算图一时新鲜,三五个月也就厌倦了。
大雪接连下了四五日,将整个北境覆盖得一片洁白,又过了两日,阳光从云层里照出来,照在雪地里金灿灿的,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宛若不真实的幻觉。
男女老少陆陆续续上街,积雪已经被玄翼军清扫干净了,无人知道王妃昏迷一事,倒还议论着等天气暖和了王妃会不会再办灯会。
慕容泽早上去军营里巡视了一遍便回了府,见管家一脸喜色地赶过来禀报说王妃醒了,他怔了一下,旋即赶了过去。
禾禾扶着夜灵犀让她靠着,铃铛喂她喝粥,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有眼皮子和嘴巴还能动一动。
慕容泽推门走进来,旋即转身将门关好,走到里间见人在喝粥,站着看了会儿才放缓脚步走过来,接替禾禾让夜灵犀靠着,又让铃铛把碗给他,夜灵犀又吃了几口便不吃了,慕容泽将碗递回给铃铛,扶她躺下,她又睡了会儿,醒来时是下午了,喝了小半碗汤又睡下了。
这样时醒时睡了两三日,精神好了些后就要写信,禾禾和铃铛拗不过她,研墨铺纸,她才写了几行字就握不住笔了,歇了会儿继续写,一封信写写停停,将近一个钟头才写完,已是再不能够握笔了。
禾禾把信放好,和铃铛准备扶她回床上躺着休息,躺了八九天,夜灵犀不想再继续躺着了,想走一走,被两人扶着走了几步后在靠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她问外面可有什么花开了,禾禾和铃铛没见着花,又不想让她失望,铃铛编了个谎,说她前两天在园子里看见了一小丛零零星星的花,却不认得叫什么名字,那花长得小巧,只比芝麻大点,等说完见她阖上眼靠在禾禾身上像是睡着了,铃铛便不做声了。
屋子里十分安静,唯有香炉中飘出一缕香烟,袅袅娜娜,飘到上空便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