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名女冠今日乃是特意拜会,各穿了身正式的锦绣贴身长裙,分为紫、绿、黄、白四色,四人面貌、身材俱佳,都是标致的美人儿,瞧向他人时,眼波似水般流转,极是引人入胜。
站在一处,哪里像是清修的道士,十足却似勾栏院门前招客的花魁。
四人中星琇年纪大致有二十四五岁上下,配一身紫巾紫裙,比起略带青涩的其余三女要显得更有风韵,面貌、身材也是四人中最佳,一双杏眼妩媚中偏显出些煞气,想来是当惯了领军人物所致。
其余三人年龄应大致与清源、庆云相当,相貌亦是春兰秋月,各擅胜场。
星瑜穿绿,其人脸型偏圆,微带笑容,在三人中似觉较为和善温顺些。
星璃一身素色,瞧去极为显眼,却是绷着张吹弹可破的白玉瓜子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美女形象。
星琪着黄,相貌则介于二人之间,乍看似无多少特点,但若仔细瞧起来,隐隐中总带着一分洒脱之气,而且看得越久,便越觉顺眼。
太岳、清铭两人修心养性数十年,这些美色自不放在眼内,庆云却正值青春年少,着实有些目迷五色,心生遐想起来,面上便不禁有些呆滞。
清源初见李星琪时大多时间都看不清其面目,今日却是连同其他三女一并看得清清楚楚一览无余,正有些奇怪,眼角瞥见庆云模样,心下偷笑,知道他自幼都在道观中长大,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忙抬起脚尖轻轻一点庆云腿肚,这才叫他正色回礼。
庆云羞了个大红脸,心下暗叹:我先前还曾讥笑那些为了见女冠一面不惜挨鞭子的师兄弟们,如今才知大家不过是半斤八两,红粉诱惑竟然如此之大,万万挡不住也!
他这几日修炼秘要皆无进展,本就正在灰心丧气之中,有此一念,自此向道之心更淡。
四位女冠早瞧见庆云先前形象,这种事她们见得惯了,自是不以为意,只有李星琪看到清源的小动作,目光在他脸上多转了一转,恰好清源也抬头瞧过来,正好视线相对。
清源想起被敲闷棍的遭遇,眼中微有怒意。
李星琪慌忙把视线转开,心内暗惊:坏了,看来当时敲的轻了,这人不但没傻,连消忆法也没起效!
众人落座寒暄了几句,星琇便把来经阁借阅藏书的意思说清,太岳既知清虚已然同意,当下便即允了,清宁见自家任务完成,立时告辞而去。
众人送走了清宁,太岳也不废话,一边将案几上借阅名册展开,备好笔墨,等候星琇等人题名,一边将《经阁规条》交予四人翻阅:
“四位道长身为同道贵宾,经阁甲乙丙丁四库皆可随意借阅,入库时辰不限,藏书抄录不限。天地玄黄四库,时辰不限,每人名下抄录藏书总计不得多于七卷。宇宙洪荒四库,每人入库名下累计不得超过七日,每日用时不得多于两个时辰,藏书不可抄录,十二库藏书皆不可携带出阁,此书中规条务须谨记。”
星琇瞧着规条、名册却是轻轻摇头,玉手轻提裙裾,面对太岳跪坐下来,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木牌递交给太岳,朱唇轻启,露出珠圆玉润的皓齿,轻笑道:
“好叫师伯得知,师侄这次要题名的须是秘传名册才可呢。”
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极是优雅得当,自有一番气象,又兼声音宛转动听,这会儿倒真给人一幅超脱凡俗的有道女冠形象。
太岳接过木牌,摆在掌心仔细端详。
这木牌形状似是剑尖,长约三寸,最宽处亦不足寸半,粗细如同小指指肚。
其色作青黑,触手微暖,似为木质,却几如生铁一般沉重,也不知是用何种木料制成。
木牌一面上刻云纹,另一面有四个阳文刻字,正是‘薪火相传’四字。
这四字与如今的小龙文不同,乃是用一千多年前流行的大龙文写就,架势凌厉,笔意却颇为内敛。
这大龙文是朱末造就,起于顺、传于维、盛于明,而没落于十七国之乱,是龙文四演中传承最为长久的一代。
与如今流传的小龙文相比,大多文字都是一脉相承,所差不大,以太岳这种精研文字的眼力,自是一看便知。
太岳将木牌把玩了许久,叹了口气后又递给清铭。
清铭略一翻看便点了点头,拿出藏经阁库房钥匙交予清源:“你带着庆云去杂库中将天字架最上面的木箱取来,速去速回。”
两人出了解文堂,庆云悄声道:“这是特意把咱们支开吗,那个木牌又是什么东西?”
清源道:“没看到木牌上写着‘薪火相传’吗?这个应该就是道门‘劫后百二十规’中提过的祖庭传承令了,想不到今天有幸见识。对了,这几个女冠你之前见过吗?”
他回头瞧了堂内一眼,却碰巧看到李星琪刚刚把头扭了过去。
庆云一愣:“没见过,怎么了?”
清源用拇指关节揉了揉额角,皱着眉头道:“没什么,只是总觉得这几个女冠有些古怪。”
庆云哈哈一笑:“才见一次就说人家古怪,这个思路可不对!哦,想起来了,这大概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那几个被纠缠的……瞧我这记性,最近可能太累,总是有些昏昏沉沉,还爱忘事。”
“对了,昨日明巽跟我说,戒律堂下了严令后还有几个师兄弟跑去亲近人家,被清平领着戒律堂弟子堵住抽了鞭子,就是咱们去送书那天的事,当天晚上清平不就跳了小镜湖吗……哎呦,莫不是清平被人报复打了闷棍?
未时经阁中各书库正是人多的时候,楼上楼下左右两厢多有人进进出出,两人不时与相熟的人打着招呼,有些话也不方便在路上说了。
杂库顾名思义,乃是经阁放置杂物及无用之物的库房,位置在经阁最下一层深处,今日因为四人钻研秘要,太岳特意将解文堂执勤弟子放了假,两人这才被迫当了苦力。
两人对杂库不熟,本来还怕找不到东西,进入杂库才知道担心实在是多余,盖因天字木架下面三层杂物堆得满满当当,最上一层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黄色木箱摆在其上。
虽然猜测箱中不是什么易碎的东西,两人还是老老实实取了架梯将木箱搬下,这木箱三尺见方,约有百十斤重,上面竟是积了一层指头厚的灰尘,看来已是许久没人动过了。
两人将箱上灰尘拂去,露出一张褪色的封纸,木箱两侧各有木制抓耳,两人一人一边,抬了就走。
路上庆云又问起祖庭传承令的来历,清源一一告知:“据说一千三百年前十七国之乱加上蛮族入侵,几致神州道统中断,幸有祖庭重建,并予门下道观传下此令。”
“言明有此令在手,天下道观传承经典都要对其开放,不得藏私,这应是道门先辈敦促门下道观加深交流,避免因时日长久、天灾人祸而致经典散失、传承中断的高明手段。”
“不过道门学问交流本就频繁,近百十年间风气更盛,游方道士们只需挂个单便可去各家道观的藏经阁中借阅藏书,儒林中人也多有赴道观借藏书读阅的,只需付上少许费用即可。”
“妙通观也常与鲁国四观中的天心、正林、白山观互相赠送抄本典籍,借以查漏补缺,扩充藏书,是以虽然妙通观中的薪火令几百年前便已丢失,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两人回至解文堂时,双方对谈已是渐入佳境,各自惊异于对方的渊博学识,气氛由先前的公事公办而改换为较为融洽。
清铭将木箱封条揭去,打开箱盖,里面却还有一层油布盖着,四个女冠除星琇知道底细端坐不动外,其余三人也颇是好奇,一起走上来和清源、庆云围着观看。
三名女冠本就千姿百媚,有些迫人的气势,身上又各散出淡淡的清新香气,熏人欲醉,庆云与女冠站的近,有些怯了,于是悄悄绕到清源身后,将清源朝前挤了一挤,正挤到李星琪旁边。
李星琪转头瞧向清源,这回隔的太近,似是发现了什么,有些吃惊,那张樱桃小口中竟发出一声轻轻的‘咦’来。
这时正当清铭揭开油布,露出箱中一卷卷发黄发黑的竹简,旁人都只当星琪是为此吃惊,只有若缺心里清楚。
星琪趁着大家都盯着竹简,无人注意,悄悄对清源使了个眼色,也不管清源看不看的明白,别转过头去,再不曾瞧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