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您……您没事吧?”
夏侯跟随司马昱多年,从未见过他在任何一件事上如此失态。
先帝走的早,君上三岁登基,皇庭一直被世族把持。他隐忍不发暗暗筹谋,终是在十九年后覆灭了谢家。
如今王家示弱,崔家扮聋,皇权正一点一点回归到少年君主的手里。
司马昱的为君之道,刻薄寡恩,凡事谋算,天下之人只分有用之臣,无用之民,哪有什么男人女人?
可现在就听见【顾仙仙】三个字便神情大乱。
夏侯摇摇头,悟了!
这是碰上冤家了。
司马昱强压住心里那股抓不住的心慌,冷声道,“既是如此,她为何会出现在安业县?”
直到眼前这一刻,小暴君还在寄希望于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相遇,如此他才能找到正当理由去摆脱她。
可夏侯哪懂司马昱此刻的煎熬?为了哄得君心大悦,他还故意拍着大腿称奇道,“说起这,那就不得不感叹君上与顾娘子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呐~”
司马昱眼皮跳了跳。
夏侯兴高采烈道,“白雀观的观主说,顾娘子被家中送来防川城已经十一个年头了,顾家原本说好十年便接她回家,可等来等去连一封家书都没等来。顾娘子思母心切,便偷偷跑去了京安。听说后来被顾家发现又被遣送了回来。”
闻言,司马昱眼里的暴戾瞬间拔起。
前一刻他还在警惕顾妙音是场针对他的谋划,可下一刻听见她被顾家欺负又恨不得拆了顾家。
司马昱扶额,闭眼摇了摇头,“查清楚了吗?”
夏侯点头如捣蒜,“末将自是知道君上将此事看的多重,不查明哪敢往您这报?听观里的人说,顾娘子现在住的小阁便是顾家出的银子,阁前还有座一丈高的功德牌,满满一万八千钉,不挂完不能回家。”
司马昱慢慢抬眸,眼里的光冷到了极致,“孤竟没瞧出顾秉庸那老东西还有这心思,顾家求什么?”
夏侯眼珠转了转,“不过就是子孙昌荣,家族兴旺。”
“呵!”司马昱冷笑。
夏侯低头,忍不住为那位顾侍中捏把冷汗。原本处置一个家族庶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坏就坏在这小庶女被君上看中了。
司马昱瞥了他一眼,犹豫片刻,神情略有些不自然,“人回来了吗?”
“啊?”夏侯反应过来,连忙回道,“坐轿子没这么快,不过君上您放心,末将让虎贲军跟着,定会将顾娘子安然无恙送回白雀观。”
司马昱摆摆手,“下去罢。”
夏侯愣住了,“主上,末将还有要事禀告。”
司马昱现在哪有心情?可他从不是一个会因私情耽误正事的君王,即便已有不耐,还是点了点头,“说。”
夏侯,“君上,溪边那些黑衣人是甄家的兵。”
司马昱眯了眯眼,“甄家兵不在广灵郡待着,跑来兖州做什么?”
夏侯摇头,“这正是末将和萧都督觉得可疑之处,他们似乎是冲着那女刺客去的,却被女刺客反杀了。还有一事……”
“君上可有留意?那女刺客手里的兵器与抽打君上那妖女用的是同一件,莫不是两人有什么关联?”
别人不知,但司马昱身边的近臣都知道,天子最近一直心心念念两个女子,一个是当初惊鸿一瞥的夜市小娘子,还有一个就是差点打断他的腰的反骨妖女。
不动山那一战后,帝王还曾动用全京的力量去找她,但仍旧一无所获。
原以为司马昱会立刻来劲儿,毕竟那妖女曾那般扫他的颜面,他恨不得要扒了她的皮。
不想小暴君只是淡淡摆了摆手,“让屠苏去查,你去白雀观看看人回来没?”
同样都是牵动君上心思的两个女人,这顾小娘子还是远远占了上风。
果然,消除恨最好的方法就是爱。
君上这是要恢复人性了?
夏侯领命,麻溜跑出防川令府。
看君上这态度,顾家只怕真的要飞出金凤凰了,趁着顾家小娘子现在凄苦无人依,他得赶紧去刷刷好感。
*
再说顾妙音那边。
司马昱落荒而逃,留下她和两个婢女大眼瞪小眼。
侍琴不敢得罪顾妙音,谦逊有礼将她请上了马车。顾妙音也不想自己走,便也没推辞上了轿。
侍香不愿与她共乘一轿,选择了自己骑马,侍琴并未勉强,坐在马车前驾车。
一路无事,到白雀观时,天色已经黑了。
“顾娘子,到了。”侍琴拉紧缰绳,轻轻叩响轿壁。
顾妙音睡了一路,听见侍琴的声音才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等外头的声音又响了一遍,她才撩开香帘。
瞧了一眼白雀观的大门。
“有劳了。”说完便跳下马车,头也不回进了观内。
“奴颜婢膝,你给人当狗使了一天,人家正眼都不瞧你,真不知道你图什么。”侍香坐在马背上,对着侍琴冷嘲热讽。
侍琴冷冷笑了笑,不甚在意看着被马鞭磨得起泡的手心,“侍香,念在你我自小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次,别招惹她。”
侍香脸色微变,却还嘴硬道,“我招惹她?你方才是瞎了眼了不成?明明是她先对我不客气的,竟然故意在君上面前羞辱我,贱人!”
侍琴眸光顿寒,“你疯了?你没听见我刚刚的话吗?她不是虞星儿之流,容不得你欺负,难道你没看出君上待她与寻常人不同吗?”
侍香顿时妒火中烧,她就是看出来了才觉得这小道姑可恨。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自己不敢争别来教我做事。”
说罢,马鞭一抽,扬长而去。
侍琴看着这蠢货渐渐消失的背影,嘴角轻轻一弯,眼里的光阴沉幽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