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妙音是被楼下季母的张罗声吵醒的,待洗漱好,懒懒推莱窗,便看见季怀瑜牵着马车,季母拎着大包小包,嘴里还不停招呼人往马车里送东西。
季怀瑜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仰头看来,少女半倚罗窗慵懒地朝他招手。
彼时,兰姬推门而入,见她正在窗边瞧热闹便解释道,“季大娘说,今日清晨季小郎君去市集卖字,遇见了一个出手阔绰贵人,那贵人一眼相中了他的字,还给了一笔不小的赏银。”
顾妙音转头朝季怀瑜挑了挑眉,遂关了窗,笑着应道,“那敢情好,终于遇见一个相中他字的人了。”
兰姬忍俊不禁,“你季婶婶拿着那笔银子张罗了一早上,还给你添置了不少东西。”
顾妙音点点头,“那多不好意思?”
兰姬也附和道,“阿娘也是这么想。仙仙,阿娘想同你商议一下,咱们在西蜀的房子还空了两间房,你若不介意,阿娘想让你季婶婶和阿瑜先跟咱们一起住,到时请个短工砌堵矮墙,如此也不至招人闲话?你说呢?”
顾妙音倒是无所谓,便乖觉道,“但凭阿娘做主。”
四人用过早点,便又准备赶路。
季怀瑜挨个扶着兰姬和季母上车后,神情自然将手搭给顾妙音。
顾妙音倒没察觉他这点小心思,搭了手还故意凑上前小声调侃,“出手阔绰的贵人?没想到你撒起谎来道行这么深?”
季怀瑜掩着长睫,默不作声将她扶上马车,待她站稳便从袖中取出一本佛经塞给她。
“拿好,小贵人。”
顾妙音愣了愣,看着手里的梵文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给我的?”
季怀瑜点头。
顾妙音顿然心里五味杂陈,看着他眼下的青皮难得良心发现关切道,“昨夜看完星星你回去抄经书了?”
季怀瑜嗯了一声。昨夜他回来后在榻上辗转反侧,一想到星空下的怦然心动便怎么也睡不着便借着那晚皎洁的月光,又为她抄诵了一遍《地藏心经》。
顾妙音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了,张了半天只憋出两个字,“呆子。”
季怀瑜也习惯了她嘴巴坏,笑着替她撩开布帘。
顾妙音想着轿子里还坐着两个长辈,便也没再多说,将佛经抱在怀里弯腰进了轿辇。
布帘落下的一瞬间,前方传来一声马儿嘶鸣,季怀瑜转眸看去,微微一愣,要不说冤家路窄?迎面而来的正是嚣张跋扈的甄家兄妹。
甄瑶远远就瞧见季怀瑜了,见他眼眸含笑目光灼灼看着马上的少女,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怒气。那女子与他极为亲密,被他挡在怀里瞧不清面容。
季怀瑜淡淡垂眸,仿若没看见迎面而来的马车,目不斜视驱车前行。
受此冷遇,甄瑶手掌握拳,藏在广袖的袖剑隐隐欲动。这时,一双手撩开垂帘,稳稳扣住甄瑶的手腕。
“阿兄~”甄瑶又气又委屈,“你都看见了,我甄瑶何时被人这么不待见过?”
甄斐躬身从轿里出来,待马车停稳率先下轿,一只手伸向甄瑶,“不过是个贱民而已,先把阿翁交待的事办漂亮,日后阿兄自会替你主持公道。”
闻言,甄瑶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搭着甄斐的手跳下马车。
甄家兄妹阵势浩大,马车停在客栈前把人家做生意的路都挡了。店家小二赶紧迎上前,还没张口就被迎头来的一锭金子打懵了。
甄斐,“将里面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本君不喜被打扰。”
这两人一看就大有来头,小二也不敢做主,赶紧把店里的东家请来。东家瞧了一眼甄斐武童抱着的红缨银枪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让人清场。
“两位贵人里面请。”
负责二楼扫撒的小二还不知外头情况,甄瑶和甄斐刚入客栈,便与一楼负责宾客的小二吆喝道,“真是晴天白日见仙女,我活这么久还没见过长得这般标致的人物儿,比那丹青画里的仙女娘娘还……”
待小二下楼,这才感觉到堂中气氛不对,赶紧捂着嘴巴朝甄斐和甄瑶拜了拜。
甄斐冷不丁又想起之前无知小儿的话,寒眸如漆,“比丹青画里的仙女娘娘如何?”
这乱世中,女子长的太美未必是好事,那位小娘子和小郎君瞧着并无家世,若因自己一时嘴快给两人惹了祸事岂不罪过?
小二吓得赶紧替顾妙音遮掩,“这位贵人,小的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小人胡说八道的贵人莫要往心里去。”
甄斐闻言,思绪微凝。
他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开口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可见是被她那不怕死的言论给气到了。甄家虽不如谢氏有千年底蕴,但自诩也是名门之后,说他会觊觎有夫之妇简直是不知耻为何物?
另一边,季怀瑜一行人终于顺利出了杨城。
刚出城外,顾妙音就听见不少百姓议论纷纷,一时好奇便撩了窗帘。
此时的杨城外驻扎着一群身着劲装的青衣护卫,他们个个手持红缨长枪如天神之兵。
这群人大约百来人,身后镇守着一只铁笼,这铁笼足有一丈高,用黑色玄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这黑布之上印着一幅巨大的青色苍鹰,此乃广灵甄氏的家族图腾。
进城出城的百姓从未见过如此阵势,又怕又好奇,隔着老远指指点点。
顾妙音隔着人群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现在她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此山神就是曾经给她造成梦魇的彼山神。
真是晦气,怎么到哪都摆脱不了那魔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