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明漪陡然意识到赵明媚要说什么，声嘶力竭地喊了声，“妈妈！”
赵明媚即将冲出口的话被截断，条件反射性回头，撞上棠明漪惊惶泛白的脸。
赵明媚看得心脏一揪，这才意识到她一气之下，差点儿说了什么。
赵明媚深觉伤害了女儿，如同过去那四年一样，习惯性就要将棠明漪险些受到伤害的怒火，发泄到棠卿身上。
只是还没等赵明媚说话，棠卿先一步开了口。
“就凭你是我的什么？”晨光下，棠卿脸色平静，漆黑的瞳孔透冰带雪，视线盯着赵明媚，任谁都能听出她的认真，“棠夫人，请将这句话说完整。”
“凭你是我的什么，所以有资格强行管教我？”
赵明媚被这句冰冷得诘问，刺中了心中最不能触碰的点，张嘴就要怒斥，“棠卿，你竟然敢——”
“咚”得一声——
棠卿将手上的笔放在桌面上，不大得一声响，却让赵明媚指责的话霎时间戛然而止。
整个教室似乎都在一瞬间陷入沉寂。
棠卿表情随意，语气平静，“棠夫人，你若是不说，我可就说了。”
“只是我说出来的答案，必定与你不同。”
棠卿抬高下巴，美貌的小脸上，渗出一丝冰冷，“所以，你选择是让我说，还是自己说？”
赵明媚被她的气势所慑，竟然控制不住，后退了几步。
被怒火充斥得思维，也终于多出了几分理智与冷静。
直到此时，赵明媚才骤然惊觉，对面的棠卿，变化极大。
离开棠家三个月，她似乎终于开始长大了，那张脸的美貌程度，与通身气度，竟然隐隐已经超过了自幼在棠家被金尊玉贵养大的棠明漪。
尤其是那双眼睛——
棠卿从前看她的眼神，清澈麻木，透着安静得渴望与濡慕。
赵明媚无数次逃避过那双眼睛看过来的目光，因此，她比任何人都印象深刻。
但此刻，那双清澈空洞的眼睛里，竟然再也找不到丝毫熟悉的感情。
十九岁的女孩子，视线平平地直视着她，目光平静，有种贯穿灵魂的冷漠。
眼底深处，恍然有血光森然。
赵明媚脸色泛白，嘴巴动了下，却反常地，没有发出声音。
棠明漪见赵明媚不知为何，第一次在她受到伤害的情况下，竟然没有帮她教训棠卿，心底升起警惕。
她柔声斥责，“卿卿，妈妈毕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跟她说话？”
棠卿视线冷冷地扫过来，“棠明漪小姐，这是我与棠夫人之间的事情，跟你无关。”
“该你闭嘴的时候，请闭上你的嘴！”
棠明漪对上那双威势深重的眼睛，心中悚然，几乎是下意识低下头，谦卑地后退了一步。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候，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她怎么会被棠卿压制住了？！
不止是棠明漪，教室里其他人看着棠卿此刻的表情，也都下意识放轻呼吸，莫名不敢出声打扰。
他们看着那姿态优雅地端坐在座位上，被班级里最出色的几个学生，众星捧月包围保护在中间的少女，竟似恍然看到了那位，曾经在开学得誓师大会上，隔着屏幕只见过一次的天谕校长。
一片寂静中，赵明媚在棠卿压力十足的注视下，不知为何，有些想要发抖。
她僵硬着表情，罕见地褪去强势，烦躁地解释起来，“棠卿，我只是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而已，你犯不着揪着不放！”
棠卿缓缓点了下头，“既然棠夫人不愿意说，那就我来说吧。”
她轻笑一声，“棠夫人，您之所以觉得，您有理直气壮管教我的资格，凭得，是您是我——”
棠明漪眼看着棠卿就要说出她最大的秘密，眸光瞬间变得阴冷。
她狠狠一咬舌尖，赶在棠卿即将说出真相前一秒钟，仰头朝着虞沛怀里栽倒下去。
虞沛下意识接住她，看着棠明漪惨白的脸，焦急地喊出了声，“明漪！你怎么了？！”
“棠夫人，明漪晕倒了！”
赵明媚回头，见棠明漪竟然被棠卿的威胁，刺-激到晕倒了。
她眼前一阵发黑，心底那丝刚刚冒出来的犹豫，刹那间消失殆尽。
赵明媚双眼猩红地瞪着棠卿，仇视地嘶喊道，“凭我是你母亲……的主人！”
“棠卿，你只不过是棠家一个下贱的下人生的女儿而已，有什么资格跟明漪抢东西？！”
“你生来卑贱，活该得不到任何人的在意与疼爱！”
棠卿笑笑，抬起雪白的双手，拍了两下，“说的很好。”
她棠卿凝视着赵明媚的双眼，眉眼带笑，一字一顿，缓声道，“棠夫人，请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棠卿是棠家下人的女儿，与你，与棠家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永远不要忘记它。”
赵明媚面色僵了下，就连嘴唇都在一瞬间哆嗦起来。
她之前只是忽视棠卿，不想看到棠卿，却从未生出过不要棠卿的念头。
但这一刻，她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否认了棠卿与她，与棠家之间的关系。
从今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棠卿只是棠家一个下人生的女儿，跟她赵明媚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
赵明媚在心中安慰自己。
她有棠明漪这个乖巧懂事得宝贝，棠卿本就不讨喜，失去一个不被棠家所有人待见的女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明媚似是为了说服自己，又似是为了报复棠卿如此逼迫她的仇恨，语气严厉又笃定，“我不会忘记的。”
她不会忘记。
更不会后悔。
棠卿点了下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没了陪这对母女继续玩的兴致。
她淡声道，“如果棠夫人抓我的原因，是因为这个的话，那么，您可以带棠明漪离开了。”
欣欣听得火大不已，“可不是，之前那么理直气壮地让人抓棠卿同学，我几乎都要以为棠夫人才是棠卿同学的妈妈了！”
“结果搞了半天，原因竟然是，棠卿同学是你们棠家下人生的女儿？！”
“棠夫人，你搞清楚，现在早就不是封建社会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你都没有资格管教棠卿同学！”
柯梦凡冷声道，“棠夫人，您若是在胡搅蛮缠下去，我会立刻去找校长！”
倒在虞沛怀里的棠明漪，听到这些维护棠卿的声音，气怒不已。
这些人脑子都坏掉了吗？
知道了棠卿只是个下贱的下人生的女儿，他们竟然还要护着她？
赵明媚也知道，自己那些话一说出来，强行抓走棠卿的行为，就再也占不住脚。
按理说，到了这一步，她应该立刻带着昏迷中的棠明漪去看医生。
只是，赵明媚看着满脸淡然优雅地坐在座位上，对于她彻底抛弃她的行为，全然没有表现出一丝在意的棠卿，心底总有些不对味。
赵明媚内心情绪复杂涌动，恨怒交加之下，厉声道，“别以为我愿意留在这里，看到你！”
“只是，棠卿，你还没有告诉我，是谁打伤了小五！”
棠卿从书本中抬起头，看了眼时间。
随后眼神平淡地扫了眼赵明媚，“既然棠夫人这么想知道，打了五少爷的人是谁，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废了棠五少爷左手的人，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