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念头在辟邪的心中闪过。
玲珑阁和大楚王室之间关系千丝万缕,凌长风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天狼原近十年来屡犯中原边陲之地,此时天狼原在这里,又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紧要关头,孔雀大明王不明不白的死了,又意味着什么?
买凶杀人的究竟是谁?
孔雀大明王这一死,又对谁有利?
而最最重要的是,到底是谁抢在了自己头里,先行下手杀死了孔雀大明王?
此时那天狼原的粗鲁汉子已经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衣领,虽知此人从楼上跃下,武功定然不俗,辟邪却不将他放在眼里,伸手拨挡,便已将这粗鲁汉子的手拨到了一边。
白孔雀圣王子东仲孝此时心中盛怒,斥道,“阁下来此处,是我坐上客,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说完也不管这粗鲁汉子怎么做,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撤到自己身后。
这汉子虽然性子粗鲁,但身手不凡,只是经过辟邪伸手一拨,东仲孝伸手一撤,二人武功深浅,汉子心中一惊了然,他自诩武艺虽然并非如何高强,但没想到在这二人之间,毫无出手的余地。自己有心在白孔雀面前卖弄一番,没想到竟是贻笑大方,只能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边。
东仲孝这话说出来,凌长风等人听在耳里,自然也不好再贸然出手。傅沉点点头,退到了一边,清风则和傅沉站到一起。唯有凌长风,虽自知不便出手,却绷紧了全身,死死盯着辟邪和金刚二人的手和脚。
东仲孝上前一步,淡淡说道,“二位,咱们是一对一,还是二人齐上?”
金刚忽然笑了,“上?上什么?难道就没有投降的选项吗?”
东仲孝冷笑道,“你二人在我孔雀国刺王杀驾,还想活着出我这铜雀楼吗?”
金刚朗声道,“我二人座位离大明王陛下如此之远,中间不曾离席,如何行刺?”
东仲孝一怔,倒是未曾想到这一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此时他心中也是诸多疑问,只觉得草率杀了二人,未免太也鲁莽,心中决定还是暂时令人封锁此楼,等到叔父醒转过后,挨个审问为好。
正在他犹豫之间,却听金刚怒吼一声,他将辟邪整个人抬了起来,向上一托。
“走!”
辟邪原本还在思忖该如何脱身,此时惊愕地望向金刚,顿时明白。
虽说孔雀大明王虽然并非他二人所杀,但他们千里迢迢来此,本就是为了杀孔雀大明王而来,若是受到审问,根本无从说起,更不用说可能会牵扯到自己身后庞大的天道宗组织了。
就算东仲孝再怎么通情达理,这些事情根本就说不清,留在此处,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当务之急,便是脱身。
事情闹得这么大,铜雀楼恐怕早已经是个囚笼了。不出意外,四周应该已经全都是卫兵了。
既然周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么只有一条路可以逃了!
辟邪到底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转瞬间便已经明白金刚此举的意图,他抬头一望,日食之后,此时外面又恢复了晴朗。铜雀楼的构造说白了,就是个大院子,从穹顶逃脱,正是辟邪唯一的选择。
金刚这一托,更是有两层深意。其一自然是给辟邪借力,助他脱身。辟邪武功盖世,想要从屋顶脱身,原本不难,只是中间难免要在五六楼再踩一下接一口气。便是这一口气的功夫,期间都难免会生出什么变故了。如今金刚这一借力,辟邪最多只需在七层楼之时再踩一脚借力,便可脱身。
但比起这借力之功,金刚此举,更是要让辟邪断绝保全二人一起逃脱之念。辟邪要自己一人脱身,原本不难,只是因为有自己这个累赘,这才不肯脱身。
辟邪此时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没想到这个临时队员倒是颇讲义气。他脑子转得飞快,一边运行体内真气流转,一边在脑海中计划下一步怎么走。
却听他脚边也传来一阵长啸之声,那长啸之声虽比不得自己所发浑厚,却更来得悠扬。若说辟邪的长啸有如龙吟,这一声长啸确实如同凤凰长鸣。他心头一惊,却不敢低头看去,生怕耽误了金刚为他争取的这短短一瞬的功夫。
他不去理下面的啸声,那啸声却逐渐逼近了。辟邪刚在七楼借力一踩,便要跳到屋顶脱身,只觉得一阵劲风刮过,东仲孝此时已经站在屋顶上冷冷看着他了。
“此间事情未明,还请阁下盘桓数日。如若清白,小王亲自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给你赔罪道歉。”
此时的东仲孝多多少少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已经发下了命令,让自己的卫兵协助一众江湖豪客,控制住了金刚。他自己原本就是一流的高手,眼力自然也是不俗,此时早已看出,那金刚虽然并非庸手,眼前的辟邪武功却更是惊人。只是他向来自负孔雀国内除却一个东紫云,再无敌手,此时也不携带兵刃,便要阻挡辟邪的去路。
辟邪微微冷笑,只觉得脸上微微有点火辣辣的疼。东仲孝方才纵轻功超过自己,裹挟着一阵劲风,自己的脸被这劲风挂开另一个小小的口子。
伤口虽然不大,辟邪心里已经不由得阵阵惊叹,只觉得东仲孝实力深不可测,比自己先前估计起来更强力。只是他强掩心头的惊讶,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只好手底下功夫见真......”他话未说完,辟邪长剑依然出鞘,抢攻到了东仲孝的面前。他身形好快,辟邪剑在阳光下微微着阳光,整个人便如同一支离弦利箭一般,朝东仲孝的面门攻来。
辟邪这一下来的虽然狡诈又突然,但在东仲孝这等一流高手的面前,全如儿戏。高手对决,真正说话的往往并不是嘴,东仲孝面对眼前的辟邪,自然不会看着他的嘴,而是死死盯着他的手、肩和腿。辟邪虽然突然发难,却全然奈何不了他。他身形微动,便要躲过这一击。
谁知辟邪剑刺到面前,却陡然生变。辟邪年少时出身华山派门,华山山势陡峭,剑法也是以奇、险为特点。辟邪虽然十年前便已经离开华山派,加入了天道宗,但一路剑法使出来,却仍有当年的影子。再加上他这十年修炼下来,今非昔比,一手快剑使的更是出神入化,他手腕轻抬,剑影连连,在东仲孝眼中,一柄剑居然像是变成了七柄剑。
东仲孝初时看他剑路,心中还不以为然,只觉得辟邪身形虽快,但剑路平平无奇,自己连挡都不用挡,轻轻松松、平平常常便可闪过,简单的就像是切豆腐一样。谁知剑路陡然生变,剑影丛生,居然封死了自己的所有退路,只这一瞬之间,一招之变,便已经让自己闪无可闪,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他只好挥起袍袖,要化去辟邪的剑势。
这原本也是平常之事,这袍袖不过是平常衣物,只是东仲孝催动体内内力,这袍袖便能以柔克刚。他心想,辟邪一剑化七剑,势必要化去剑身上的劲力。原本辟邪这般平刺,虽然无变化,却难免分化了其中的力道,七剑之中,必有六剑是虚招。
谁知他的袍袖甫一沾上剑身附带的剑气,东仲孝便暗叫不好,总是自己低估了辟邪的实力,袍袖碰上立刻擦伤自己的手腕。总算他实力惊人,临机应变,他生生撤回自己的袍袖,拉起自己身后的披风,宛若孔雀开屏一般,在自己面前形成了保护作用,这才没被伤到。
可是他这身披风并非他应敌所用,乃是为了参加正式场合时用的礼仪披风,过于宽大。等他重新将披风拉回身后,再定睛观瞧,辟邪早已乘上一匹快马,绝尘而去。心中只能感慨敌人实力之强,临机应变之快。
“原来这一招原本就是虚招......”
这一战下来,自己不仅没有占到便宜,连对方的实力都没摸透,对于东仲孝来说,可能还是出生以来头一遭。
他看着孔雀王城,朗朗乾坤,烈日照耀之下,隐隐觉得有点发昏。
那一剑并非虚招,说实话,那一剑甚至连都不能算上一招。
后来有人问过辟邪,那一招到底是不是虚招的时候,辟邪只是笑道,“那根本就不是招式,只是那几年我用剑确实非常非常快,仅此而已。”
“如果那算得上一招,那是虚招呢,还是实招?”
“可以是虚招,也可以是实招。他如果准备用袍袖档到底,我那一剑就刺实了,可他比我想象中稍微聪明一点,换成披风,那我就只能换成虚招了。”
辟邪纵起轻功,跳下了铜雀楼。所幸之事,东仲孝似乎并没有掌握太多兵权。他手头有些近卫军,也大多集中到了铜雀楼内部,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反而是门口聚集了一群不明所以之人,他们大多数都是东仲孝家的仆从或者守卫,此时听见里面乱作一团,都上前去一探究竟。倒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辟邪这么个人“从天而降”。
他一个疾步冲上前去,牵起一匹骏马,头也不回地驱马狂奔。
此时他若稍微回头,便能看到站在楼顶的东仲孝,身形摇摇欲坠。
他行了数十里,远离了铜雀楼,进了孔雀王城的主城,见人多了起来,不好策马狂奔,这才驻足回头。此时铜雀楼已不在视线范围之内,才稍稍松了口气。
客栈是去不得了,不过辟邪到底是天道宗的老招牌杀手了。他事先早有安排,虽然自己是个汉人,却在孔雀王城早已布下了满城的眼线和至少二十处藏身点。他从随身行囊中取出地图,稍微确认了下位置,就近去了一处藏身点。
藏身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榻,一把椅子,此时椅子上坐着个身穿地方居民特色的女人,辟邪不认识她,不过倒也不奇怪,只是从怀中默默掏出一块黑铁色的令牌。那女人见了令牌,立刻跪下行礼,“属下参见帮主。”
这其实是鸦眼最早提出来的。四人最早听说辟邪要来孔雀国执行任务之时,鸦眼便有此想法。若按照辟邪从前的性子,光是这四人口口声声称呼他为“帮主”便已经令他头皮发麻,更不要说纠集寒鸦帮残党,壮大实力了。
更何况潜行刺杀,是应该只有几个人知道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我可以纠集帮众,让他们只负责打探消息、接应,但不让他们直接参与暗杀,而且可以让他们无法接触到咱们完整的计划。”鸦眼这么劝过辟邪。
在权衡利弊、推测出暗杀对象之后,辟邪也不再坚持。如果仅仅只是暗杀王宫贵族,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就比如说先前他在天狼原蛰伏暗杀天狼原四王子。虽然路途也吃了不少苦,却比这次孔雀国的行动来的顺利。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时候的情形比起孔雀国要简单的多。巴雅尔的军团构成十分简单,无非就是天狼原的军士,巴雅尔本人为统帅,身边也就是些参将、谋士。辟邪想要执行暗杀计划,最难的一点也只是要怎么混进这只军队。
孔雀国却难得很多,首先,上来就是不明确暗杀目标。辟邪在执行此次任务研究过无数回,怎么想都觉得其中有雇主要做掉自己的风险(虽然他自己也说过这种情形并不少见)。其次,就是地点和时间点的特殊。孔雀国的接班人之一东仲孝在这个当口举办了一场英雄大会,其中牵涉到了诸多武林门派势力,更是隐隐中触及到了中原、孔雀、天狼三国的关系。错综复杂,当真教人头皮发麻。
辟邪自从开始为天道宗卖命,很多事情不再像年少时那样的意气用事。他虽然并不想纠集寒鸦帮残党,但他永远将任务的执行当做首重。如果一件事情有利于任务的执行,他就会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地执行。
他看着这个跪拜在自己眼前的女人,长叹一口气。事情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倒也不是没有预料到。不然他也不会在整个王城布置下多达二十多处的藏身之地了。只是“最坏的情形确实发生了”,此时他身心俱疲,连和她客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瘫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