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宣府军!
他们简直就不是人,太他娘的阴险狡诈,比豺狼还狡猾狠毒。
不但修砌了极为诡异的壕沟矮墙,竟然还只以火炮火铳远远轰射,根本就不与蒙古八旗的勇士们近身搏战。
如此,使得攻山的蒙古两黄旗战士,空有一身蛮力与武勇,却又偏偏无处发泄。
这就好比千斤重拳打在棉花团上似的,大有一股无从着力之感,极大地消耗了攻山两黄旗蒙古兵的锐气。
尤其是最后的那一轮百子铳齐射,虽然说因为需要装填子药的缘故,只打了一轮就歇火,但其所展现出来的杀伤力与威势,却极为惊人。
只这一轮百子铳齐射,在前两道壕沟前,遍地尽皆是倒地哀嚎不止的蒙古兵,他们痛苦的挣扎着,个个面目狰狞,身体或是卷缩一团,或是扭曲得不成样子。
在这极端场面的刺激之下,众多攻山蒙古兵纷纷向后退却,他们与正在拥挤向前的人群相冲撞起来,登时又是无数兵卒奴隶跌落两侧壕沟之中。
至此,他们终于明白,往日里纵掠如虎狼般的外藩蒙古兵,为何会在这小小长岭山下折戟而归!
然由于进攻的坡道越来越窄,后面的蒙古将领此刻还不尽知前边的变化,他们一面催促猛攻,一面指挥着弓手抛射出阵阵箭矢。
不过很可惜,抛射而去的箭矢本就威力不足,只是凭其铺天盖地的气势唬人罢了。
那些箭矢自上而下坠落,却无力刺破宣府军将士都头盔,而且宣府军将士们的头盔都有一圈盔沿,很好的护住了头面部,根本就无惧抛射的箭矢。
但即使如此,也有极少一部分军卒,被抛射而来的箭矢射中,不过,大多不在致命处,且入肉不深,几无大碍,相信他们经过简单处理,大部分都可以迅速重返战场。
像这种抛射,大多都是发生在双方军马对冲之际,当然在一方攻城或是攻坚之时,也惯用此种战法,其目的主要是干扰敌方的阵线。
一旦敌方被这种抛射而来的密集箭雨所震慑,便会因个别军士的错乱,而引致整个防守阵线产生漏洞,在战场之上,这可是致命的!
然,他们今天却是打错了算盘。
宣府军的将士们早在营操之时,就已经历过箭雨的袭扰,就算没有今日这般密集,也没有今日这般连续多轮,声势惊人。
但军士们总算是有过相似经历,如今,也只需严格按照当初操练时的样子,各自做好防护,一旦有伤者出现,只需静静等候救护队上来,拖拽下去由医士治疗就好。
用张诚的话讲,这就叫实战演训,只有用实际战场情况演训过,等到真正上阵搏杀之时,才不会慌乱,只要心定,按演训之法应对便可,除此别无捷径。
当初,还有许多人反对张诚如此这般的训练营军,他们担心如此难免不会造成误伤,甚至有可能会在演训之时,出现误杀死亡的情况。
但张诚依然坚持,他的理由很简单:“打仗,会不会死人如今咱们的营操演训,就是要模拟实战,与真正上战场之时,毫无二致。
惟有如此,这操练才有其存在的意义,如此操出的军士,将来上来战场,才不会惊慌失措,无论遇到何种情形,自知应对之法,如法应对便是!”
在张诚的坚持下,宣府军各营一直严格组织开展实战演训,如今,其效果如何,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
相对于宣府军的沉着应对不同,攻山蒙古兵明显已经慌乱,随着体力消耗,抛射的箭雨也已不似原来那般密集强劲。
“杀……杀上去……南狗子没炮啦……冲上去……杀光他们……有赏……重重有赏……”
随着两黄旗蒙古将领们的声声怒吼,一队队重新整队的蒙古兵,如同复仇的猛虎一般,他们个个双目通红,龇牙咧嘴的怒吼嚎叫着再次冲来。
这些两黄旗的蒙古兵,也已不是头次与明军作战,他们都是晓得,火炮每次打射都要间隔很长时间,毕竟清膛、装药、装炮子诸多步骤,哪一项也不敢马虎!
此前,多少次大战时,他们都是成功抓住这一空隙,才一举击败与之对战的各路明军。
在他们眼中看来,今日也当大抵如此!
怒吼声中,两黄旗蒙古兵大步向前冲起,因第二道壕沟比前一道略窄,他们借着奔跑的冲势,腾身一跃便飞了过来。
可前两排蒙古兵可以如此,其后面的人群却是不能如法炮制,因为在他们不能像前两排蒙古兵那样,全力奔跑,总要顾忌到不能撞上前排。
“砰砰砰……”
整齐而密集的火铳声响再次传来,随着白烟升腾,一颗颗铳弹喷射而出,如同鬼火流星般飞射向正冲锋而来的蒙古兵。
眼看着自己带来的勇士们,一排排的倒下,怒火压抑了他心中的理智,蒙古正黄旗固山额真阿代大声吼道:“上盾……上盾牌,护住……冲上去,南狗没火铳啦。杀呀!杀……”
这些蒙古兵追随满洲鞑子,没少与明军作战,无论是三眼铳,还是鸟铳,对于他们来讲都不陌生。
这东西威力虽大,然却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怖,首先就是打不准,看上去声势惊人,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可命中率却是极低。
再者火铳装填麻烦,打射一次之后,往往许久都不能完成装填,多少次战斗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只要在明军打过一轮火铳之后,奋力发起冲锋,甚至击溃明军的时候,他们的火铳兵都还没有完成二次装填。
正是因为如此,在固山额真阿代的军令传到之后,两黄旗的蒙古兵们并未有丝毫犹豫,他们齐齐发一声大吼,便以盾兵在前,发起了决死冲锋。
试图借此冲垮长岭山上明军的防线!
照常理来讲,他们的想法并没有错,可是今天他们遇到的却不是别部明军,而是宣府军。
就在他们借着宣府军铳兵装填子药的空档,冲至第三道壕沟之际,顿时就傻了眼,只见身前的这最后的阻碍,竟比第一道壕沟还要宽阔些。
这一道壕沟有些不同寻常,那就是并不算很深,大约就到普通人的肩膀高度,人若是掉在里面,还是可以用手抓住沟沿,借力翻上来。
但在往上翻爬之时,人也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那是因为全身的力道又都集中在双手双臂之上,若遭遇袭击,也就只能束手待毙。
当然,也可以双手放开沟沿,让自己再掉落回壕沟之内。
但此刻那些蒙古兵们已是别无选择,随着后面越来越多的人终身越过那不宽阔的第二道壕沟,拥挤之下,前排持盾的蒙古兵不由自主就被挤进第三道壕沟之中。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将手中沉重的盾牌先抛上对面坡道,再攀爬而上,而后面的蒙古兵见他们成功爬上壕沟对面的坡道,也纷纷纵身跃下壕沟。
眼见着前面的蒙古兵,已经爬上坡道,他们拾起盾牌嚎叫着就往那道厚实的壕墙冲去。
“杀!杀鞑子!杀……”
猛然,一阵怒吼声传来。
一队队身着红色衣甲的宣府军将士,自那道壕墙后突然杀出,他们结成整齐的阵列,前排都是手持大盾的刀盾兵,第二排和第三排都是长枪兵。
声声怒吼,就好比是进军的鼓点,宣府军冷兵杀手们踏步而进,整齐的盾阵犹如一面铁墙般,将前后参差不齐的蒙古盾兵逼得连连后退。
而盾墙后的长枪又随着向前踏步,一拨拨刺出,虽然蒙古兵们也有盾牌保护,但他们并未能结成整齐的盾阵,中间留有许多的缝隙,时而便有被刺中者。
先爬上坡道的蒙古兵节节后退,而被刺倒的更惨,他们被宣府军将士的战靴踩踏,浑身骨节碎裂,个个皮开肉绽,再无活命可能,其状惨不忍睹!
而后面的蒙古兵却还在不断跳下壕沟,再从另一面爬上坡道,他们前面在不住后退,后面又在不断向前挤来。
如此之下,阵型也彻底混乱起来,他们前后两波人群彻底拥挤在了一起,竟致无法行动。
“杀!杀!杀!”
与之相反,宣府军将士却越战越勇,他们大声喊着口号,向前不断逼去,盾阵稳固入墙,长枪徐徐如林,直杀得蒙古兵心胆俱裂,他们中更有人直接转身向后拼命挤去。
终于,后退的蒙古兵取得了胜利,他们一排排的重新跌落回刚刚辛苦爬上的那个壕沟中。
这第三道壕沟足足有两丈多宽,如今,沟里聚满了两黄旗的蒙古兵,他们乱作一团,各种叫喊声混在一起,已经无法分辨。
“谁别拽我大胳膊……”
“……踩到我啦……快给老子闪开……”
“起开……让老子上去……”
而此时,宣府军盾阵在距离壕沟边缘不足五步距离之时,竟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全体落盾!”
随着宣府军百总们的大声喝令,前排盾兵纷纷将手中大盾,整齐地落在地上,每一面大盾侧边相连,组成一道坚固的盾墙。
此后,那些盾兵也齐齐蹲下,接着后两排的长枪兵也蹲下身形,他们手中长枪自盾阵上沿前出,略向上斜斜支出,组成一道枪阵。
就在壕沟对面那些蒙古兵们诧异不止之时,宣府军将士们的身后,竟飞出一个个大如人头般的黑疙瘩。
闪着“呲呲”火花的黑疙瘩,越过明军的枪盾阵直直向前飞去,在壕沟对面蒙古兵惊诧的目光中,纷纷坠落在枪盾阵前的壕沟中。
而此时,壕沟中的蒙古兵却是拥挤不堪,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寻找着自己的手被谁抓着,自己的脚又被谁给踩到。
对于那些正向着他们飞来的黑疙瘩,却无人注意到,或许有人看到了,但此时他们已无心关注这些身外之物。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传来,响彻云霄。
长岭山明军矮墙防线前,那最后的一道宽阔壕沟中,立时就腾起大片大片的黑烟,那片烟雾还有无数残臂断脚飞舞。
爆炸声接连不断,此起彼伏,整个长岭山明军防线的前沿,处处黑烟升腾,壕沟中的蒙古兵无一生还,个个肢离破碎。
战后,陈铮命人清理壕沟之时,所看到的尽是一具具焦黑的残尸,似乎连一具稍微完整些的蒙古兵尸体,都难以找寻得到。
“万人敌,投……”
一声大喝,自明军枪盾阵后响起,随着喝声而起的,便是又一个个“呲呲”闪着火花的黑疙瘩飞来,一一坠落在壕沟之中。
“轰隆……轰隆……”之声不断,白烟黑气升腾,遮天蔽日,明清双方的视线,都被这大团大团的烟雾所阻隔。
…………
他们退了。
终于,在留下一地尸骸后,第二波攻打长岭山明军阵地的两黄旗蒙古兵,也向后退却了。
如果说,外藩蒙古的第一次攻打,只是为了试探守山明军的实力,那也是一次极为失败的行动,可以说丢尽了外藩蒙古各王爷、贝勒、台吉们的脸面。
可第二次,多铎派出了蒙古八旗中实力不俗的两黄旗,却也在长岭山上碰了钉子,损失惨重且不说,可恨的是竟然连明军第一道壕墙防线都未能突破。
多铎如何不气
自打他少年时,追随老奴努尔哈赤征战起,就从未像今日这般,败得如此窝囊。
他看向蒙古正黄旗固山额真阿代、镶黄旗固山额真逹赖的眼神,竟隐有一丝厌恶之色。
或许在多铎看来,两黄旗之所以败得如此惨烈,如此彻底,并非是长岭山上的明军有多么厉害,而完全是他们作为主将的无能,才有此败。
“主将无能,累死三军!”
多铎对此完全坚信不疑,而且他也确实是一切照此执行的,不过,阿代和逹赖可是一旗固山额真,他却没有权力来处置二人。
但却并不耽误他用十分厌恶的眼神,瞪视着他们。
“完蛋玩意,还不如固鲁思奇布呢!”
多铎轻声嘀咕着,语气中充满了对阿代与逹赖的轻蔑和厌恶。
阿山和布颜代二人就在多铎身侧,他们可是听得清楚真切,二人不由互望一眼,接着又看向站立在一边的喀喇沁右翼旗扎萨克固鲁思奇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