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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从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日在城门口被人拦住,更想不到竟是婴癸这顶围帽惹得祸。

“到底怎么想得,要戴这么个玩意儿!”她钻过车帘,气的回手在那帽沿拍了一下,又忙换上笑脸与准备拿人的守卫道:“各位莫急,咱们都是好人家的百姓,不是什么流民刁民。”

这群奉命看守城门的向来是借着寻衅索钱,好贴补生计,见她一个小姑娘空有皮囊,身上头上都是格外的素净,顿觉晦气。

管事的朝一旁挥了挥手道:“让到一旁,莫挡了路。”

心知此次难缠,谢从安只能陪笑照做。可惜真的是口袋空空,连一件银子首饰也找不出来。衣裳是沁蕊的,更没什么镶金藏玉的点缀。虽说头顶还有一支发钗,也总不好拆了头发,疯着回去。手上的镯子又事关要紧,不能露出,一时间难为极了,只好低声去问婴癸,“你身上还有钱没有?”

此时却见一架马车从城内飞奔而来,不少路人惊呼躲避。守门的侍卫见了上前去拦,被车夫当头一鞭抽翻过去,飞起半高又滚落在一旁。

周围几个骂骂咧咧的蜂拥而上,硬将马车逼停了下来。

谢从安在一旁瞧着,本有些幸灾乐祸,忽然听见车中传来问话:“外面何事?”

这熟悉的声音如同陨石落地,重砸入心。她转头死死盯着那马车,只见侍卫正要上前将车夫抓下来打,一只攥着令牌的手伸了出来。手指修长,其色如玉,正是她往日最爱盯着瞧的,必然不错。

侍卫们即刻对着车门行礼,将路让了出来。那个被打飞的守卫还要冲上去,却被拦了下来。

“为何放他!”守卫一脸不满,拦阻的那个小声道:“东宫的人,你不要命了!”

百感交集中,谢从安不知是该追上去再看看清楚,还是全当自己听错。

瞧了眼身旁端坐不动的婴癸,她忽然也没了力气,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是忠义侯府的大小姐。”说着将自己的玉牌递了过去。

怎知那守卫瞧都没瞧,开口就骂。拦他的那个忙又按住了,上前将玉牌拿起看了几眼,又转回打量。

这一身素净打扮,说是个丫头还过得去。模样不错,却是魂不守舍的,车夫神神秘秘,马车也破烂,怕不是私奔的家奴。

“你若是忠义侯府的小姐,那我就是侯爷了!”

那人放声大笑,恬不知耻的他还贪心的将玉牌揣进了怀里。

在一众哄笑声里,消失得力气好像又渐渐恢复,谢从安按住身旁的婴癸,笑着骂了句“不长眼的东西”。

婴癸极为省事地默默将她的软鞭放在了面前的手上。

憋闷了多日的怒火,总算是找到了发泄之处。

谢从安甩出长鞭,当即开打。那个口出狂言的守卫和围上来帮忙的统统被劈头盖脸的抽出了血印。不过多时,这些人身上脸上便无一完好。

凤清从城外回来,远远瞧见西城门前堵的水泄不通。走近了,只见一群人围着个圆,其中是名临风散发的女子,手持一只软鞭,招式狠准,正舞得虎虎生风。

一旁的马车上还有个带着黑布围帽的车夫,偶尔暗中出手相助,确保那些侍卫不得近她身侧。

待看清那女子相貌,凤清一度以为是自己找人找魔怔了。他在一旁揣着手看了半晌,直等到城里增派的支援出现才出声拦阻。

城门的守卫几乎都被打得歪七八扭,毫无还手之力,倒在地上只知道喊痛骂人。

谢从安却仍不解气,满脸的激动愤慨,那怒气汹汹的架势仿佛随时就要将这些人再拎起来抽打一回。

凤清哭笑不得,驭马上前道:“谢妹妹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

谢从安一手掐腰,轻轻喘着,指着其中那个被抽花了脸的道:“还我东西。”

凤清身边的跟随即刻上前,将地上躺着的都搜了一遍,捧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凤清认出玉牌,当即便知道了怎么回事。

好在那玉牌结实,只是磕碎了角上一点。

凤清转身朝着那群人严声厉色道:“忠义侯府的小姐都敢惹,你们也是厉害了。谢氏家主可是一般的普通身份?今日你们若还能有命活着,回去了便记得多多的烧香磕头,谢祖宗保佑!”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谢从安收起玉牌,转身上车,跟婴癸道:“走。”

凤清望着她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这身打扮不见半点装饰,连发髻都只简单盘着。即便是身在孝中,侯府的小姐也不该是这个样子,难怪守卫会如此怠慢,不肯信她身份。

这样看来,昨夜也应是找对了地方。那些床上摆着的珠花钗环大抵就是她的,只奇怪屋里的血腥气甚浓,她却是手脚俱全,也不似虚弱。

可叹谢珩仍是不见踪影……难不成伤者是他?

有人上前与凤清耳语。听到东宫两字,他转朝方才拦路被打的守卫补了几句:“守门切忌马虎大意。那些贵人们一个不满,你们可是掉脑袋那么简单的?”

守卫们吃了这亏,早已后悔不迭,自然肃穆应是。

目送马车在道路尽头消失,凤清驭马向前几步,抬头望向皇宫方向,自言自语道:“东宫出入的牌子认得,谢家家主的牌子却敢怠慢,这长安城恐怕真的是要变天了。”

*

忠义侯府的花厅中,老少爷们儿有坐有站,满满当当,比着街上城外的流水宴席处也不遑多让。谢元风一心都在外头的五七流水宴。五房有太公坐镇,三房的老太太却不知为何没来,只有谢以山在辅座歪着。

周边的人中有偷着用眼角瞄主座的,也有光明正大打量的,还有歪脸撇嘴的,里头竟然还有个见韩玉看来,悄悄与他抛媚眼的。

这一幅众生百态,让韩玉好生得了意趣,有些乐得停不下来。

“侍郎喝茶。”

身旁放下个青花瓷盅,还未揭盖就闻到淡淡的茉莉香气。

怎会忽然送上花茶?

韩玉心生疑窦,回头见是乌嬷嬷,惊讶的要起身行礼。

嬷嬷将他轻扶着拍了拍,“侍郎这几日劳碌,也要多爱惜身体,莫叫小姐担心才是。”

韩玉应了,目光与乌娘身后站的玉簪对个正着,对方瞬间缩着脖子低下了头。

平日在西厢伺候笔墨的四个小童也在一旁站着,神色懵懂的四处乱看,明显是不知所为何来。

幽兰苑的影卫不在,谢又晴这个能顶半个主子的也不在,只有他这个新来的御赐侍郎独自撑场面。虽说这身份比着郑和宜那个尚未行礼的未婚夫婿更加名正言顺,但毕竟是要查问谢家家事,也不会是普通的艰难。

嬷嬷大抵是担心他,所以才会带了院子里的人来给他助阵打气。

韩玉转对着满堂的族中亲眷道:“明日三司会审,所以今日需得把其中的几件事情料理清楚。”

话音未落,底下已经哄闹了起来。

“今日五七,外头忙成了那副模样,家主的未婚夫婿哪里去了?正是他当出头应付的场合,总让元风哥去支应门庭又算什么道理?”

“你们院子里的人做事就这般无状吗?”

“也不过是个侍郎身份,这里的名声威望比你高的族中长辈都在,你凭什么坐那位子!”

韩玉端起茶盏,眼皮不抬的就怼了回去:“就凭我御赐侍郎的身份,再凭我家夫人临走前对我的嘱托。”

“你红口白牙的说了就算?你只说托付了,证据呢?”

“对啊,证据呢!”

“凭什么说了我们就要听信。你又是个什么玩意!”

韩玉眯起眼,瞧着那几个不停叫嚣的年轻人。

三房五房一般货色,还有些面生的牛鬼蛇神,趁机攀附着这两兄弟的关系来凑热闹。新面孔又多了不少,是都听说谢从安不见了,便赶着要来分一杯羹么……

“我没有证据。这侍郎的身份也是我凭着一副红口白牙得来的,你可要去宫中要个证据?”

韩玉故意摆出一副要仗势欺人的模样,果然稍稍震慑了那几个趁势起哄的。

五房的太公终于开口:“小年轻们不懂事,若是冲撞了侍郎,勿要理会就是。咱们还是快些将今日要查之事说个清楚。当日家主从猎场回来,将府中闹的是鸡飞狗跳,硬要说侯爷是中毒而死。且不说此事真假,既有谢广认罪,为何又不将其发派送官?又听说她一声不响的跑了出去,至今不归。如今连五七都过了,仍不见回来,可是准备怎么对族中给这个交代!”

老者越说越气,嗓门儿都跟着大了不少,听起来中气十足,给人的感觉是要对此事不罢不休。

只可惜他的一腔正义却用错了对象,今日的韩侍郎是不打算讲理的。

韩玉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直接无视了底下的纷纷议论。

“您老要交代就找夫人要去。今日要论出的结果,是明日三司会审的要证,切莫混为一谈。”

他从袖中扯出信纸,展开念了一句:“……当从府中韩侍郎中毒一事查起。”随即将手一挥,“把谢墨给我带上来。”

厅中不少家奴都露出惊讶之色。

谢墨早前因着偷拿小姐库中财物,被另外三个小童当众指认,后便被发卖出府了。和他一起伺候郑公子的那三个,还因监督不力被连带着革了银米,怎会这会儿又会在府里出现。

正是到处都嘀咕不停,就看见有人真的被压了上来。当场有认得的,都惊讶的互使眼色;还有些听说过此事的,对着这人就指指点点;那些不知前事的,就急得支棱着耳朵去听旁人说的什么。

谢墨一进来便跪了,朝着主座上的韩玉磕头道:“小人多谢小姐和公子的信任。”

韩玉瞧着方才叫嚣的那几个忽然一个个的都沾染了紧张,心里也踏实了几分,开口道:“这是先前院子里拿的主意。公子说凡事有因,谢墨这孩子出身清白,又未有什么不良习好,虽直白木讷了些,倒不似是个会私下手脚,偷东西去卖的,所以跟夫人将他讨了去,又悄悄安排在了一处农庄做活。不过吩咐他要好生回忆在院子里伺候的古怪事,不论大小,随时报来。”

笔纸砚三个小童还是有些呆愣愣的,互相看来看去,单那个后补进来的谢彩,一脸的机灵样儿,取出一沓子纸放在了韩玉手旁的桌几上。

韩玉随手捡起一张,对着堂中一挥,“这些东西夫人和公子早都看过了,也安排了人查问,确证都是那三个指认谢墨的小童们背地里的行事。”说罢又冲那三个小童道:“不过来堂下跪着,难道还等我派人来拿么?”

那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又怎会老实听命,各自朝外疯跑出去。下头的家奴们慌着围追堵截,顿时将堂中众人冲的四零八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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