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十月二十。
宽阔平缓的河面上,五艘悬挂风帆的三百吨级货船在前后两艘二十二米长、四米多宽的尖艏明轮护送下,排成一列纵队逆洛水而上。
令人瞩目的船队距离洛阳皇城东南面的码头还有三里水路,一短三长的铜哨声清脆响起,每一艘船都缓缓降下被北风鼓动的主帆,接着收起船艉的侧帆,只留下顶层船楼后方一面胀鼓鼓的副帆。
数息之间,整个船队如同被无形的举手从后方缓缓拖住似的,速度降下近半,以整齐的队形从容不迫地向前方高悬王旗的大码头驶去,引发两岸看热闹的成千上万军民阵阵惊叹和喝彩。
紧随前方水军明轮之后的大船上高高飘扬五面旗帜,最高最大的那面是象征皇权威严的钦差大旗,前后两面降低三分之一高度的红色旗帜上,分别绣着“荡寇将军”和一个不大不小的“刘”字,熟悉官场的人知道,这是皇上的钦差与奉旨入京的青州刺史刘存到来了。
大船艏艉猎猎飘扬的旗帜是琅琊军的战旗,船艏上方的旗帜为上红下黑式样,旗帜正中央的白色图案是两把交叉利剑和一座高山,两岸人群中的知情者高声喊出了“琅琊军”的威名,再次引发阵阵欢呼喝彩,所有人都知道,琅琊军就是东方那支忠于当今皇帝、忠于大汉朝朝、战无不胜的强大军队。
船艉上方那面上蓝下黑的战旗中间,则是一条跃出海面的白鲨图案,这是琅琊水军的战旗,绝大多数内陆民众对之感到陌生。但在渤海和东海沿岸,甚至更南面的吴越沿海地区,人们只要看到这面战旗,就会肃然起敬。
身穿一身文官制服的刘存和同样高大的张敦并肩站在第一艘货船的前甲板上,身后一群频频眺望前方帝都雄城的文武官员。分别是青州别驾管宁、从事王烈、刺史府参军赵立、别部司马太史慈、骑都尉徐盛、骑军佐尉张郃、刺史府亲卫营都尉徐岩、灵山营都尉鲁佩、蓬莱营都尉李勉。
刘存之所以把能带来的爱将都带来,是想让他们都见见皇上,以免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张敦在船上已经呆了十二天,此刻望向前方徐徐导引船队前进的水军明轮战舰,他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既可用风帆。也可依靠隐藏在两侧船舷侧后的两个硕大水轮快速推进的狭长战船,他已经亲自上去看过四遍,此刻仍然觉得意犹未尽。
刘存可没有张敦那么好的兴致,他远远看到站在大码头上的少府黄琬,以及黄琬身边身穿头戴高冠身穿锦袍的三名文武大臣。还有伫立于他们身后的上百名文武官员。
“大人,黄琬大人左边那个高个子是谁?”刘存低声问道。
张敦从容望着越来越近的码头:“是大将军何进,右边那位就是对你赞赏有加的太仆卿、临晋侯杨彪大人,右面那位是接替刘虞大人担任宗正的刘焉大人,他们身后除了黄大人的少府官员,大多是些随员,等会这几船贡品就由少府的人接收。”
刘存没想到位高权重的何进和杨彪、刘焉竟然来迎接自己,心里顿时生出丝丝紧张。想要再问张敦几句,哪知前方引到的水军明轮忽然加速,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划出一条白花花的漂亮弧线。进入上方航道中心线再次轻盈灵活的掉过船头,开始减速游弋,为船队担负警戒任务。
这一连串快速漂亮的动作在水军中非常平常,却激起岸上成千上万人的阵阵喝彩和惊呼,弄得刘存尴尬不已,深怕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他是故意卖弄。
刘存所在的大船率先靠向宽阔的码头。码头上的军士立刻将宽大厚实的踏板架上船舷中部。
看到何进、杨彪、刘焉和黄琬已经脸带微笑迎上来,刘存顾不得大船尚未系稳。疾步踏上晃动不止的踏板,在黄琬和船下几个军士的大声提醒中。稳稳当当越过跳板踏上码头,抢先一步在何进四人面前深深弯腰施礼:“刘存何德何能,敢劳动大将军和三位上卿枉驾相迎,刘存愧疚不已,诚惶诚恐啊!”
何进哈哈一笑:“子鉴怎会如此客气?我可听说了,子鉴实乃多次杀入贼寇阵中取其上将首级的猛将啊,哈哈!”
刘存更为惶恐:“大将军别相信,传言都夸大了,挑人脑袋的事下官就干过一回,还是仗着马快偷袭得手的,其他几次都是骑兵集群冲锋,边上将士怕下官伤着,还拼命挤上前,到头来发现也没杀几个贼,军中普通一名军候都比下官强得多。”
何进哈哈大笑,上唇的两撇胡子和下巴的漂亮短须频频颤抖:“哎呀呀!子鉴呐,你果然是传说中的仁厚豁达之人啊,今天我可是领教了,哈哈!”
身材高瘦骨架很大的杨彪和清瘦的刘焉早已将刘存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看到高达英俊的刘存性格如此实在,也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完转向身边乐得不行的黄琬:“之前你可没说子鉴这么有趣啊!”
黄琬望向对自己恭敬致礼的刘存,故意板着脸说道:“刘大人,本官可不是来迎接你的,本官是奉皇太后和圣上懿旨来接收贡品的。”
刘存没想到分开还不到半年,不苟言笑的黄琬竟然学会开玩笑了,何进和杨彪几个看到黄琬的故意为难和刘存的发愣,顿时大感有趣,不由得再次大笑起来,羡煞了旁观的上百文武官员。
黄琬这才亲切地向刘存回一礼:“太后和皇上看到钦差大人派人先行送回的贡品清单,非常意外,也非常高兴啊!太后欣喜地说,真没想到琅琊终于得到了两尺见方的琉璃平镜,而且还是五面之多,天降祥瑞也不过如此啊!听说子鉴的船队已从大河转入洛水,太后就把愚兄给打发来了,传谕说别的可以先不管,五面琅琊琉璃平镜可得立刻送入宫内,这不,三百宿卫跟着愚兄一起来了。”
刘存露出谦逊的笑容,然后转向杨彪深深致礼:“大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刘存在千里之外也倍感温暖!”
杨彪儒雅地笑了笑,心里却无比受用:“都是圣上的恩典,也是子鉴应得的,老朽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做个顺水人情而已,不敢当子鉴如此大礼啊,哈哈!”
刘存依然恭恭敬敬地向杨彪和刘焉施礼,完了转向满脸笑容的何进:“下官此次来得匆忙,只给大将军备下两副步骑铠甲,一柄大匠师霍坚先生亲手打造的阔剑,以表青州五万将士对大将军的感佩!只是,大将军派去为西园军将校定购铠甲的信使,下官到了高唐上游码头才见到,只能急忙写张条子,烦请信使前往临淄与公孙长史接洽,怠慢之处还请大将军见谅!”
何进闻言大喜:“竟然能获得墨家巨子霍先生亲手打造的神器,如此厚礼,岂是金钱可以衡量?子鉴,别的不说了,明天大朝结束,就到我府上去聚一聚,我给你介绍几位西园八部的英杰,他们对子鉴在征剿贼寇中指挥的几次大战,一直津津乐道,赞不绝口啊!”
被众人忘记了的张敦忽然挤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满头大汗的小黄门,张敦顾不上客套,团团拱手简要解释:“诸位大人,对不住了!皇上口谕:召刘存大人申时中南宫中德殿外候见!此刻已是未时初刻,子鉴大人还要沐浴更衣,咱家得领子鉴大人先行一步,不快点恐怕来不及了。”
众人惊讶不已,没想到皇上对刘存如此器重,寻常各地太守刺史入京觐见,最快也要十天八天才能获得召见,等上一两个月寻常得很,哪像刘存前脚刚到,后脚就获召见,这岂是一般的器重和信任?
唯独宗正刘焉心知肚明,昨晚皇帝刘宏悄悄召见了他,与太后一起商讨如何将刘存纳入宗室、如何给予刘存赏赐才合适的诸多事宜,最后拿出了最为稳妥的办法:以刘存的一桩桩功绩,以及长期以来对皇帝对朝廷的忠心,参照刘存的先祖刘延被革爵驱逐前的地位,敕封刘存为县侯最为合适,然后以封侯的名义,重新将刘存及其上四代先人纳入皇家宗谱,既能显示皇室之威仪,又能体现皇帝的恩泽。
不明就里的刘存同样惊愕不已,但在张敦和黄琬的催促下,只能向何进和杨彪、刘焉致礼告辞,转身叮嘱一番尚未来得及向众人介绍的管宁,在成千上万的钦羡目光注视下,带上提着皮箱的徐岩,跟随张敦登上一旁等候的马车。
杨彪和黄琬非常洒脱,何进也暂时抛下刘存匆匆离开的遗憾,纷纷上前和大名鼎鼎的管宁见礼,然后在管宁的介绍下,逐一认识了数月间名声鹊起的名士王烈、打得张纯八万叛军丢盔卸甲死伤惨重的琅琊军悍将徐盛和太史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