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下的朗州,一如既往般的安静。
除了少许几队奉命巡夜的兵卒外,就只剩下几个更夫按着既定的路线,不断敲锣报时。
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一个早已掌握了这些巡夜之人路线和习惯的人来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到城中某地,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了。
已经换上夜行服色的黄川就这样悄没声地穿行于这座川东城市之内,半来个时辰里,避过了至少三批巡夜人,终于来到了位于城东长街处的一家小小的杂货铺前。
来到这家看着已有几十年历史的小店铺前,他又机警地左右一扫,确认自身没有被人暗中跟踪后,方才腾身而起,轻巧地跃过铺子旁边一人多过的矮墙,直入店铺后院。
半晌后,那后院的一间本来黑漆漆的屋子里也亮起了稍许光来,两个剪影由此打在了老旧的窗纸上。
“第一,甘州出兵一事已经被此地官府所知,太守张彦琅加派了人马前往葭萌关,正欲固守。若赶得及,可让人半途截杀,或能减轻前方攻关的阻碍。”
黄川低声做着叙述,而其身前一人,正伏案快速写着东西。
“第二,大越朝廷极可能将由皇帝孙宁亲自挂帅以守川蜀。这对我们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机会,若是能找到机会将他刺杀,则越军将即刻大乱。
“我的意思,是让所有暗中密谍和好手通通做好准备,只要机会一到,不管死多少人,都要达成目标。”
一份干系重大的谍报已然写好,黄川接过,快速看了,这才交还对方:“发出去吧。明日你也可以离开了,这处传递点,就此作废。”
“好。”那人轻轻答应一声,便站起身来,走到屋后,在一排笼子里取出一只受惊咕咕而叫的鸽子,便把手一扬,使得这只灰羽信鸽振翅而起,扑棱棱直上天际,飞出了院子。
就在这鸽子即将与黑夜完全融为一体的当口,嗖的一响,斜刺里一根羽箭竟激射而至,正中其身,让它在空中一顿,便斜斜落将下来。
这突然的变故让两人都为之一凛,黄川更是双手一震,一对判官笔已落入手中,并举目四顾,喝声道:“什么人在外边?”
“当然是抓你这逆贼奸细的人了!”一声断喝之下,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杀声,以及蓬蓬火把点燃的动静。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这间小小的杂货铺的四周,就被一整片火光所围,少说也有三五百人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纵然已有所觉悟,可在看到外边如此大阵仗后,黄川脸色还是变得极其难看。自己居然半点不曾发现,早已被人跟踪,并被这么包围住了?
什么时候,自己的警惕性和耳目变的如此迟钝了?
当然,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有用处,他当即把牙一咬,低声道:“我为你开路,你想法溜出去!”说完,人已经一跃而起,直接翻过前方的矮墙,就直朝着外间灯火之下数量可观的城中守军杀去。
他人才冲起,嗖嗖几下,箭矢已当面射到。
这些兵马压根就没想与他正面搏斗,只以弓弩攒射,就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下里,黄川一对判官笔在身前舞作两团乌云,罩定了周身各处,几乎把射到跟前的箭矢通通磕飞打开,而其脚步却未有丝毫停顿的,就是直冲着最醒目的那个全身披甲,还坐在马上的军将狠扑过去。
只要生擒下此人,自己就还有机会……
可突然间,他脚下便是一虚,然后整个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踉跄间,竟连那对用了多年的判官笔都使不上劲,从而被几根箭矢突破防御,直入小腹胸膛等处。
惨哼中,他整个人一颓一倒,吧嗒一下,就扑在了地上。
那军官见状当即把手一抬,又往前一指,几十名兵卒立马上前,一杆杆长矛攒刺而出,直接就在黄川的脖颈周围围成一圈,让他根本不能再有丝毫异动。
而其他人也在这时火速扑向小院,杀向还在犹豫着不知该往哪里走的黄川同伙。
此人虽然也有些武艺,但和黄川相比却差得太多,再加上心中恐慌,只抵挡了几下,就被人逼着退到了靠墙的死角处,脖颈处也被刀枪架上,再无法反抗遁逃。
“黄川,亏我们大人如此信得过你,原来你是逆贼的奸细!”那军官满是愤怒的呵斥道。
换来的却是黄川的一声不屑冷笑:“老子本就是甘陇之人,自然是要为李将军做事了。只可恨,老子没能把差事办好,却被你们给算计了。”
“把他押起来,带去见张大人。”那军官黑了张脸,摆手道。
这样的奸细一刀杀了可太浪费了,既然抓了活口,自然是要好生用刑整治,以求从其口中问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来了。
“还有,别忘了把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带回去,尤其是那边的信鸽……”军官又提点了一句。
已经控制住密谍同伙的几个军将忙答应一声,分出两人便往屋子里去,又有一人便打算去拿几个鸽笼。
而就在这时,他们控制下,看似一点反抗都曾有的家伙却突然动了。
只见他身子骤然一沉,稍稍避过加颈的利刃,人便往身旁的鸽笼狠狠一撞。
这一下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还不及反应呢,他人已经撞中鸽笼,把那些本就不算太坚固的笼子一下撞得破碎散开,也让里头所养的十多只灰羽鸽子在一阵咕咕乱叫中扑棱棱直飞而起,胡乱地朝着各个方向飞去。
受惊之下的鸽子自然没什么规律和章法可言,而且事起突然,也让外头众多将士有些措手不及。
直到它们飞上半空,相继消失在黑夜中,军官才猛然醒悟,怒声喝道:“放箭,把它们都给我射下来!”
众弓手这才赶紧出手,但终归还是有些迟了,只射下七八只鸽子,却让剩下那五六只鸽子混在黑夜里,飞得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