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城方圆百里,皆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纵然中间偶有隆起的山坡,放到这广阔的环境里看着也更像是点缀其中的小土包,根本就不影响视野和行动。
在这样的开阔平坦的环境里,当两支大军正式要做决战时,许多的阴谋手段自然也就失去了效用,伏兵更是极难运用。
因为一旦多了,自然被对手一眼看破,而少了,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所以在几日前,越军和鬼戎大军几乎同时发现敌军行踪后,接下来各自主帅将领们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正面击败当前之敌。
当然,在此之前,如何继续安全地把大军挺进向前,正式进入到两军交战的战场之上,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于是在这几日里,不但双方主力步步向前,小股的斥候先锋队伍也多有试探交锋,数以千计的两军精锐,厮杀在这片平原地上,在此留下了鲜血汗水,乃至生命。
直到时间进入到六月十八,正是一年当中最炎热的时候,越军和鬼戎军的主力才在相隔只得十数里处安下营寨。
在两军安营扎寨的过程中,双方间小规模的摩擦依然未曾稍停,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双方都必须分出一部分精锐来稳守前方和侧翼,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偷袭。同时,双方更是不断派出机动性更高的小股骑兵袭击敌军弱侧,只为阻挠对方建营成功。
相比起来,这方面自然还是以鬼戎人更占上风。
这不光因为他们更擅长这等突袭战术,也在于他们的骑兵明显是要多过眼下的越军的。那支追击狐令达的骑兵队伍,却是直到今日都未曾回转。
好在越军作为中原官军,虽论攻击不如鬼戎人,防御却是深有心得,纵然是在平原上无险可守,他们也能凭借各种简单的工事使自己占据一定的地利,从而化解一次又一次的突袭。
这样的不断摩擦较量终于在时间来到二十三日后,随着越军大营稳稳扎定戛然而止。
接下来,敌我双方都清楚,战争再不是这样的小打小闹所能左右,真正决出胜负的,靠的就是两军的硬实力,乃至后方各自的财力和国力比拼了。
所以到了二十三日后,这一片战场暂时归于平静。
但这,却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片刻宁静一般,接下来将在此处发生一场十数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大决战!
二十四日一早,孙宁便再度召集众将,商议破敌之策。
其实这几日里,他也没少和臣下们探讨作战的种种策略,只是一时间众说纷纭,直到今日都没个准主意。
现在眼看着大战将正式开启,他自然有必要拿定一个总方针了。
此时这座中军帐中八成都是武将,自然就少了许多文人们的繁文缛节,随着孙宁再次发问,群将也就立刻入了主题。
“臣还是以为当以防御为主!”陈青云第一个表态道,“眼下这儿的地理最是适合对面的鬼戎骑兵冲杀,而我大越官军却多是步卒,一旦主动出战,便是以我之短对敌之长,怕是难有太高胜算,徒增伤亡。
“所以,稳扎稳打,紧守营寨,与他们拼耐心,拼国力,才是取得最终胜利的最好手段。”
一如多年来的性格和用兵习惯,陈青云还是坚持以稳字为主。
这说法自然获得了不少老成持重的将领们的支持,他们纷纷点头附和,并有人做出一定的补充。
但孙宁却并不急着表态,依旧不动声色地听着。
直到他们这些人说得差不多了,卫挺才站起身来,咳嗽一声道:“陛下,陈将军所言固然稳妥,可臣以为此地用兵终究不同以往,不能照搬之前在南方的策略。”
说了这话后,他还微微冲陈青云欠身,算是给他赔礼。
没法子,论身份地位,论资历功劳,卫挺都要逊陈青云一截,之前他都是对方手下的将领。所以此时出言反对老上司,多少有些不安。
陈青云倒是不以为然地冲他一笑:“我等都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你有什么不同看法策略,但说无妨。咱们对事不对人。”
孙宁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军中事就当如此,对事不对人,只说自己所想,而我也只取最有利合理的。”
有二人点头,卫挺也不再犹豫,当即正色道:“都说种粮修坝都要讲究一个因地制宜,臣以为用兵作战更该如此。
“正所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从来就没有哪一条策略是能包胜不败的,到底该选择死守,还是灵活出击,也不在于我们更善于什么,而在于眼下的环境。”
顿一下后,他又道:“就拿眼下我军的处境来说,以守代攻固然能化解敌军攻势,让我们有更多机会来寻敌破绽,甚至拖垮他们。
“可各位想过没有,被拖垮的一定就会是鬼戎人吗?”
“我大越有着湖广和江南等地粮仓,单论拼后勤保障,我们自然有着胜算!”有人即刻回道。
“可我们所在的位置却在敌人的腹心之地,这一路运粮的消耗有多大?”卫挺一句话,就让不少对他存在成见的将领为之语塞。
作为习惯了带兵作战的将领,他们还真挺少关注后勤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真就对此全然不知,想想此地与中原相隔数百里,还有黄河阻断,就可知运粮过来有多难了。
一般来说,千里运粮,能有一半到前线都算是大成功了,这还是在没有敌军小股队伍到后方滋扰的前提下。而以鬼戎人骑兵之灵活,这一点显然是不可能存在的。
孙宁也皱起了眉头,若连以守对攻都不可行,那以眼下的步卒战力,正面交战胜算可就更低了。
“还有一点,也是我们不能主守的关键所在,那就是河北人心,乃至天下人心!”卫挺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顺势又提出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理由。
而随着这话入耳,孙宁脸色就愈发的凝重了,因为他迅速明白了其中真意。